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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貴人急火攻心,眼前一黑,朱脣微啓,一道鮮血從嘴角淌下,整個人也跟被抽去了筋骨一樣,軟綿綿地癱在了地上,竟自暈了過去。那幾個宮女在“婦人”們殺氣騰騰的眼神下,忙不迭地架起了陳貴人,拖向了原來楊廣所在的那個偏殿。
大寶殿外,楊廣正焦急地來回踱着步,郭衍和宇文述站在一邊,宇文述不停地搓着手,而郭衍則不住地向着宮門內張望着。
楊素還是一身紫色官服,立在一邊,眼睛微微地閉着,熱風吹着他那雪白的鬍鬚,雖然楊素仍然穩如泰山,但那身汗溼的官服充分地顯示出他此刻的焦慮。
宮內傳來一陣腳步聲,郭衍一下子叫了起來:“殿下,張右庶出來了!”
楊廣馬上停下了腳步,直接站到了宮門口向裡看去,宇文述緊緊地跟上,而楊素也一下子睜開了雙眼,快步上前,立於楊廣的身後。
滿頭大汗,右臉頰貼了塊紗布的張衡跑了出來,整個臉上都寫滿了得意和興奮,一看到楊廣就喊道:“殿下,幸不辱使命!”他一邊說着一邊拿出了半塊虎符,鄭重其事地塞進了楊廣的手中。
楊廣渾身一震,向後退了兩步,臉上寫滿了哀傷,但轉瞬間又是興奮的表情上臉,他也顧不得身邊的近臣和宮門前的“婦人”們,一下子上前抓住了張衡的雙手,順便把那半塊虎符也抓到了手裡。
張衡能感覺到楊廣的掌心裡那汗溼的溫度,耳朵裡卻傳進了楊廣急促的話語聲:“具體情況如何?”
張衡看了一眼周圍的人,馬上換了一副表情,號陶大哭起來:“殿下啊,皇上他,皇上他,皇上他龍御歸天啦!”
楊廣一下子如五雷轟頂,直接倒在了地上。然後捶胸頓足起來:“父皇啊,父皇啊,您怎麼就這麼扔下孩兒一個人去了啊!”他這一下子眼淚鼻涕如火山一樣地暴發,弄得滿身都是。
宇文述和郭衍一下子蹲在了楊廣的身邊,一邊陪着他飈淚,一邊勸道:“太子啊,太子啊。您可千萬要節哀順變!”
而周圍的那些“婦人”們也齊刷刷地跪了下來,如喪考妣般地大哭。可惜多數人沒有楊廣這演技,只是乾嚎,聲音雖然不小,卻是擠了半天也掉不下一滴淚水來。
楊素看到這些人的醜態,心中鄙夷之極,嘴角一撇,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一絲不屑的神情,只是轉瞬即過。
他沒有跟着楊廣一起表演,而是轉向了張衡。沉聲問道:“張右庶,皇上可曾留下什麼遺詔或者口諭沒有?”
張衡一下子收起了眼淚,抹了抹眼睛,正色道:“皇上臨終前口諭,詔命太子楊廣即位,還說諸臣需要忠心事新君,切不可生出二心!”
楊素不等張衡說完。便正了正自己的衣冠,推金山、倒玉柱,直接向着還在地上放聲大哭的楊廣跪了下來,鄭重其事地三跪九叩首,施以最隆重的稽首大禮,口中朗聲道:“臣越國公。尚書令楊素,恭迎新皇即位,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宇文述、郭衍和張衡也一下子醒過了神來,連忙跪了下來,也跟楊素一樣開始行起了大禮。
楊廣哭得更來勁了,一邊哭一邊狠狠地捶着自己的胸口,連氣都快喘不上了。斷斷續續地說道:“父皇不在了,孤當皇帝有啥用啊,你們別攔着我,孤要去見父皇,孤要去見父皇啊!父皇啊,你怎麼就沒讓孩兒見您最後一面啊!”
楊素看得心中冷笑不止,但表面上仍擺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臉上此時也是老淚縱橫,顫聲道:“臣以爲現在陛下應該節哀,現在要處理的事情還很多,先皇的喪事都不是現在最緊要的,陛下一定要分清楚此時的輕重緩急!”
這話說到了楊廣的心坎裡,他抹了抹眼淚,站起了身,說道:“衆卿平身,楊尚書,你說現在朕應該做些什麼?”
楊素沒料到楊廣前一刻還在地上號啕大哭,這一刻居然已經稱起朕來了,還真是不加任何掩飾。
但楊素的臉上也換上了一副凝重而嚴肅的表情,他早就在心中打好了腹稿,這會兒先是拭了拭眼角的淚水,然後沉聲道:“第一件事,馬上審問陳貴人和春福,找出她們的幕後主使!”
張衡聽到這話後,渾身一震,囁嚅着說道:“陳貴人剛纔暈了,現在被押到了偏殿看管,至於那春福……”
楊素一看張衡這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心中暗叫一聲不好,上前兩步,直視着張衡,厲聲問道:“春福怎麼了?”
張衡恨恨地指了指自己臉上的紗布,說道:“這小子襲擊我,還從我臉上咬了塊肉下來,被左右侍衛們亂棍打死了。”
楊素氣得滿臉通紅,也顧不得楊廣就在身邊,吼了起來:“張衡,你也是老臣了,怎麼辦事如此不力?”
“那陳貴人不過是一個婦人罷了,春福纔是那個幕後黑手暗中操縱她和控制她的人,陳貴人不能出宮,對外的聯絡也全是由此人辦理,你給他咬了一口就把他打死了,這下子線索全斷,還叫我們如何去查那個幕後黑手?!”
張衡情知理虧,低下了頭看着自己的腳尖,不再說話。
楊廣面沉如水,擺了擺手,阻止了楊素繼續責罵張衡,道:“事已至此,多說也沒有用了,張右庶是今天的首功之臣,即使有點小過失,也是瑕不掩瑜,越國公,你說接下來怎麼辦?”
楊素馬上明白了楊廣的態度偏向了張衡而不是自己,意識到這個話題絕不能再繼續,他略一思忖,正色道:“既然眼下追查黑手的線索已斷,那首要之事就是陛下的登位大典。”
張衡一聽到這話,馬上擡起了頭,換起了一副諂笑的嘴臉,道:“是啊,陛下,現在我們應該馬上回大興。召集百官,宣佈先皇的死訊,然後再登位。一旦皇上正式登位之後,大局已定,到時候再慢慢審問陳貴人不遲。”
“萬萬不可!”楊素嚴厲的聲音如同半空之中打了一個炸雷,震得所有人心裡都是一驚。
楊廣皺了皺眉毛,問道:“越國公。這又有何不可?歷代皇帝不都是這麼來的嗎?”
楊素搖了搖頭:“現在有三件事情都跟正常接位的皇帝不一樣,所以不能按正常的程序來。這第一,長孫晟手握雄兵,還在觀望之中,眼下他的態度是決定性的,如果他不跟我們一條心,那我們能不能進大興都要打個問號。”
“第二,楊勇還在東宮之中,如果是長孫晟或者那個幕後的黑手把他放了出來,那麼他無論是被長孫晟擁立還是逃到漢王楊諒那裡。都會是個巨大的麻煩,皇上登位之前一定要把這個隱患給解決掉。”
“還有第三件事,就是先皇歸天時陳貴人也在場,萬一她到時候在百官面前亂說話,跟我們的說法不合,也會非常麻煩,會授人以口實。眼下那個幕後黑手應該還不知道皇上歸天的具體情況。時間站在我們這一邊,所以必須當機立斷。”
楊廣和宇文述等人聽得連連點頭,急問道:“怎麼個當機立斷?”
楊素從宮門那裡看了一眼偏殿,眼中神芒連續閃爍着:“最緊要之事,是要由宇文將軍帶上一隊精騎,持了皇上手裡的虎符。還有柳述身上的那塊金牌回大興,告訴長孫晟先皇已經歸天之事,叫他速速來仁壽宮面駕。”
宇文述一下子憤怒叫了起來:“楊尚書,你這是要借長孫晟之手殺我嗎?”
楊素搖了搖頭:“不是,長孫晟只要見到先皇這面隨身的虎符和金牌,就會知道先皇已經不在了,他是個聰明人。不會傻乎乎地殺你去泄憤,不然他早就會殺掉玄感和李密了。”
“眼下勝負已分,我們給他一個效忠新皇的機會,他怎麼可能放過?”
宇文述眼珠子轉來轉去,卻閉上了嘴,不再說話。
楊素繼續道:“如果長孫晟驗過虎符後交出兵權,隻身來這仁壽宮參見皇上,那就沒什麼好擔憂的了,這時候需要宇文將軍調集右屯衛的部隊入城,全城戒嚴,然後再去以先皇的名義殺掉楊勇,只要楊勇一死,那就沒什麼好怕的了。”
宇文述突然“嘿嘿”一聲冷笑:“楊尚書,你可真是會做人啊,張右庶最後服侍了先皇上路,我宇文述羊入虎口進了長孫晟的大營,而郭將軍也要在我不在時負責這仁壽宮的守衛,請問你楊僕射做了些什麼?”
楊素眉毛一動,聲音鏗鏘有力:“我兒玄感,這次的事件裡出生入死,要不是他穩穩地控制了大興的局勢,我們這裡也不可能有動手的機會,這還不夠嗎?”
楊廣突然一擺手,阻止了兩人的爭論,他對着楊素笑了笑:“越國公勞苦功高自是不用說的,只是宇文將軍要掌握右屯衛大營,再要去送那庶人上路,恐怕是分身乏術。”
“以朕看來,反正楊將軍現在正是防守東宮,這事就交他做了,事成之後,朕一定會重重賞賜他的。”
楊素一擡眼,突然撞上了楊廣那張臉,滿面笑容的背後,眼中的寒光卻是一閃而過。
楊素心裡一激靈,一下子明白了楊廣是要讓自己家在這次的事中親手沾上血,這樣才能斷了自己的一切退路和想法。
楊素更清楚以楊廣這種心狠手辣的個性,連自己的父皇都殺了,想對自己下手更是不會有並分猶豫,要是現在不答應這事,恐怕大禍轉瞬即至,於是楊素咬了咬牙,一個長揖及腰:“臣領旨。”
楊廣哈哈一笑,拍了拍楊素的肩膀:“越國公一向公忠體國,實在是國之棟樑啊,有越國公在,朕可高枕無憂矣!”
楊廣說完這句話後,看了一眼遠處的那個偏殿,嘴角邊閃過一絲邪惡的笑意。
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偏殿之中亮起了燈,陳貴人已經不再哭泣,她整個人的靈魂似乎都被抽走了,正呆呆地坐在楊廣的那張榻上,一言不發,而那幾個宮女大氣都不敢喘一口。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腳尖,個個沉默不語。
門外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伴隨着撞得叮噹作響的甲片聲,一隊凶神惡煞,全副武裝的衛士走了過來,站在了門口不動,那爲首的隊正正是唐東。厲聲喝道:“皇上有令,陳貴人接旨!”
陳貴人目光呆滯。坐在榻上一動不動,似乎外界發生的一切都與她無關了。而那幾個宮女連着叫了陳貴人幾聲“娘娘”,陳貴人只是充耳不聞,無奈之下,一位年紀稍長的宮女向陳貴人行了個禮,持着燭臺走到了門前。
這宮女名喚謝寶兒,今年有三十多歲了,容貌平平,她原來服侍過獨孤皇后。獨孤皇后死後,她以前貼身的那些宮人,如謝寶兒等人就留在了這仁壽宮裡。
謝寶兒原來只想在這冷宮就這麼平安地了此一生,不再摻和任何宮廷鬥爭,沒想到到頭來還是沒有躲過去,剛纔她一直心裡在盤算着如何能平安渡過這次劫難,正思索間聖旨卻來了。
謝寶兒輕移蓮步。踱到門口,盈盈一個萬福,低眉順目地說道:“陳貴人驚嚇過度,由奴婢謝寶兒幫貴妃娘娘接旨。”
那唐東向裡看了一些,只見陳貴人如泥雕木塑似地呆在那裡,便重重地“哼”了一聲。拿出一隻純金小盒子,金盒子上雕龍紋鳳,巧奪天工,只有半尺來長,四五寸的寬度和厚度,上面貼着一張黃紙封條,也不知道里面放了些什麼。
謝寶兒臉色一變。哆嗦着接過了這隻金盒,唐東的聲音冷若冰霜:“皇上有令,需要陳貴人馬上作出答覆,末將在陳貴人回覆前,就在此候命!”說完後他便站立在門口,右手按住了劍柄,傲然而立。
謝寶兒哪敢再多問一句,連忙捧着這金盒子急急地奔了幾步,來到陳貴人的身邊,遞向了陳貴人。
陳貴人總算轉過臉了,她看了一眼謝寶兒手中的金盒,那個硃砂所寫的封字一下子躍入了她的眼簾。
陳貴人一下子認出那是楊廣的親筆,嚇得粉臉慘白,編貝般的牙齒緊緊地咬住了下脣,渾身也不自覺地發起抖來。
她不敢接那金盒子,驚呼一聲,右手拉起了袖子,擋住了自己的臉,看也不看再看金盒一眼!
門外的唐東早將這一切看得真真切切,厲聲道:“皇上有令,陳貴人若是不接此盒,將以與春福同謀論處!”只聽“嗆啷”一聲,唐東腰間的佩劍拔出了一半。
謝寶兒一下子嚇得腿都軟了,她很清楚自己的命現在就在陳貴人身上,若是陳貴人惹怒了楊廣,不僅陳貴人難逃一死,自己和其他的知情宮女也肯定會被滅口。
於是謝寶兒“哇”地一聲哭了出來,高高地舉起了那金盒子:“娘娘啊,您千萬可憐可憐我們,就先接了這盒子吧!”所有的宮女也都哭着跪了下來。
陳貴人吃了唐東那一嚇,再給謝寶兒這樣一求,把心一橫,道:“大不了就飲下這毒酒,隨先皇去了!也省得受罪。”於是她站起了身,一把搶過了謝寶兒手上的金盒子,揭了那封條,閉着眼睛打開了盒蓋。
謝寶兒比陳貴人還要着急知道這盒子裡究竟是什麼,盒子一打開,她便一下子跳了起來,上前兩步看那盒子裡面。
只見盒子裡放的不是藥丸,而是幾枚紅色的同心結,最上面的一枚更是用黑色的毛髮所編,裡面還夾着一兩根白髮,可不正是楊廣的頭髮麼?!
所有的宮女一下子都圍了過來,一看此物,一個個粉臉都舒展了開來,掏出香帕,抹着額頭上的香汗,長出一口氣道:“這回可以免死了!”
陳貴人也睜開了眼睛,看到了這些東西,她拿起了那捲毛髮編成的同心結,手都在發抖,楊廣送來此物,是赤裸裸的逼奸之舉,今夜就要與她結髮共枕!
陳貴人杏眼圓睜,柳眉倒豎,一下子坐到了榻上,把那金盒狠狠地向地上一丟,人卻撲到了榻上的靠枕,失聲痛哭起來。
謝寶兒連忙一把展開裙襬,兜住了陳貴人丟向地上的金盒,沒有讓它落到了地上,外面傳來一陣“嗆啷啷”的聲音,原來是那些衛士們紛紛刀劍出鞘,只待陳貴人說出半個“不”字,就要衝進來殺人了。
所有的宮女們一下子嚇得渾身發抖,在謝寶兒的帶領下又一次全部跪了下來,抓着陳貴人的裙子,拼命地搖來搖去,哭喊着要“娘娘救命”,陳貴人自己也給外面那陣刀劍出鞘聲嚇得幾乎要暈了過去。
她畢竟只是一介女流,遠非獨孤皇后那樣的巾幗豪傑,看到這架式,連最後一點貴妃的矜持也沒有了,忙不迭地點了點頭道:“軍爺,請轉告皇上,陳惠兒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