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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多時辰後,隋軍吳州總管賀若弼,正帶着十幾名隨行的將校,勒馬於蔣山(今鐘山)的高坡之上,這裡的山勢並不太高,只有四百米左右,但在遍是低矮丘陵的建康一帶,已經算是制高點了。
隨着建康城的東北角延熹門和城東的東華門大開,一隊隊精甲曜日的陳軍步騎兵高唱着戰歌,舉着矛槊,拿着大刀戰斧,挎弓背箭,列陣而出,半個時辰左右,就已經在蔣山對面的白土岡一帶黑壓壓地列出了十四五個大方陣,足有五六萬人,而後續的部隊仍然源源不斷,繼續從兩個城門而出。
賀若弼臉色陰沉,看着陳軍的步騎魚貫而出,而面對如此士氣高昂的敵軍,在他身邊的一衆將校個個神情嚴肅,面色凝重。
行軍總管員明,是一員四十多歲,孔武有力的壯漢,上前低聲說道:“賀將軍,敵軍勢大,氣勢正盛,看起來我軍最好不要力敵。現在後軍的五萬大軍還在大營中沒有出發,我軍前軍只有一萬多人,我看不如暫避敵鋒,回大營防守,等敵軍氣勢減弱,再與韓將軍一起進攻,可獲全勝。”
員明說出了在場將校們的心聲,楊牙、蘇孝慈等行軍總管也都持同樣的意見。
賀若弼哈哈一笑,馬鞭指着敵軍道:“你們都說敵軍勢大,但我眼裡,不過是插標授首的草芥而已。
現在敵軍出城就是憑一股氣,如果我軍退縮,那他們的氣勢就會上升,即使接下來我軍攻城,也會遭遇敵軍的拼死抵抗,頓兵于堅城之下,歷來是兵家大忌,他們肯出動出城送死,我們怎麼能放過這個決戰的機會呢!”
四十出頭,身形瘦小的楊牙臉色一變,說道:“賀將軍,晉王殿下可是有旨意的,要我們不得擅自出戰,必須與韓將軍齊頭並進才行,若是你現在就要與陳軍決戰,可是要違了軍令。”
賀若弼回頭掃了楊牙一眼,冷冷地說道:“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授,晉王下這命令的時候,並不知道戰場的實際情況。他現在人還在江北呢,要等他的命令到來的話,我軍也不用打仗了,現在我是前線的大將,有什麼事情由我來負責,不會牽連到你們的。”
衆將看着軍容嚴整的敵軍,想到了楊廣的命令,一個個都面露難色,但大家都畏服賀若弼的將威,也沒人敢再開口。
賀若弼調轉馬頭,對着衆將們說道:“各位來到江南,就是爲了立功封候的,如果不緊不慢地圍城,建康城內兵多糧足,足可以撐上兩三年,到時候江浙一帶和九江那裡的敵軍援軍若是來了,那勝負如何,尚未可知。想當年候景圍攻建康長達兩年才攻下,我們如果也要打這麼長時間,皇上還會給我們封賞嗎?
而現在,就是我們最好的機會,陳國建康的精銳悉數而出,只要打垮了他們,那建康可以不戰而下。
而且現在我軍背後是大江,前面是敵軍,無路可退,在這裡打一仗,進則榮華富貴,退則死無葬身之地,士卒一定能暴發出最大的力量!各位,還等什麼呢?”
年過六旬,鬚髮花白的老將蘇孝慈大聲說道:“賀將軍說得有道理,我軍渡江以來,一往無前,若是主動後退,那士氣就會下降,在這裡打一仗,想必韓將軍在城南也會有所動作,陳軍瞻前顧後,一定不能全力發揮,我同意賀將軍的意見,在此決戰。”
楊牙和員明等人聽到資格最老的蘇孝慈表了態後,也都點頭稱是。
賀若弼哈哈一笑,說道:“蘇將軍和楊將軍趕回大營,兩個時辰內必須帶營中的五萬大軍列陣來此,以爲後援,員將軍指揮前軍,在山下佈陣,準備迎擊敵軍,大家速速分頭行動!”
就在同一時間,建康內宮城的玄武門外,身着龍袍的陳叔寶,正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一衆陳軍將領,陳叔寶今年不過三十五歲,可是看樣子卻象是有五十三歲,臉色慘白,皮膚鬆馳,眼窩深陷,渾身上下都是一股酒氣,整個人也是一副萎靡不振,弱不禁風的樣子。
自從陳叔寶在八年前登基以來,他的人生唯一的目標就是享受生活。喝酒、玩女人成了他生活的全部,因爲縱慾過度而變成現在這副癆病鬼的模樣,更使得他深居簡出,不敢面對自己的臣子,國事盡數託付於中書舍人施文慶與沈客卿之手,直到現在隋軍兵臨城下,他才終於出宮理事,並下達了今天決戰的命令。”
蕭摩訶全副武裝,單膝跪在陳叔寶的面前,在他身後,則是魯廣達、樊毅、任忠三將,施文慶的兩個親信,孔範和田瑞也在此列,這些人將負責今天的決戰。
陳叔寶從身邊宦官的手中拿過一爵酒,遞給了在地上跪着的蕭摩訶,說道:“蕭將軍,八年前先皇去時,陳叔陵作亂,就是你在最危險的時候救了朕一命,今天,朕只能再次倚仗你來救我大陳,救天下蒼生百姓了,朕就在這裡等將軍的捷報!”
蕭摩訶站起身來,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接過陳叔寶的酒爵,一飲而盡,擲爵於地,朗聲道:“今天一戰,不但是爲了國家,也是爲了我蕭摩訶的妻子!陛下就看我的吧。”
蕭摩訶言罷,頭也不回地翻身上馬,從隨從手上接過了那把七十多斤重的長柄厚背大砍刀,抖擻精神,急馳而出。
其他衆將也都紛紛飲酒上馬,縱馬而去,只有陳叔寶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站在一邊的宦官蔡脫兒上前兩步,悄悄地說道:“皇上,剛纔蕭夫人託人傳話過來,說是這陣子都沒見到皇上,甚是想念,她今天進宮拜見張貴妃,想見皇上一面。”
陳叔寶突然煩躁地大吼道:“都什麼時候了,還見個屁啊見,你們能不能有點腦子,不逼得蕭摩訶反了,你們就不滿意是嗎?!”
陳叔寶這一下情緒如火山一樣地暴發,一張本來慘白得沒有血色的臉也變得通紅,嚇得周圍的太監們跪倒了一地。
這蕭夫人乃是蕭摩訶的續絃,也是任忠的孫女。蕭摩訶的元配夫人前幾年故去,當時任忠剛剛被奪了親兵部曲,成了光桿司令,也就狠狠心,讓正值妙齡,貌美如花的孫女任盈盈嫁給了年過五十的蕭摩訶續絃。
可是蕭摩訶爲人木訥深沉,不解風情,又長年累月地領兵巡江,任盈盈雖然是將門之女,卻更喜歡南朝文人風花雪月,對酒當歌的情調,天生對蕭摩訶這樣的粗魯武人反感,加上蕭摩訶的年紀大得足可以當他爺爺,更是無什麼夫妻感情可言。
兩年前,在一次朝中文武的命婦入宮拜見貴妃張麗華的時候,陳叔寶恰好也經過,一眼就看上了帶了一絲淡淡憂傷的任盈盈,當天陳叔寶也多喝了幾杯,居然趁勢將任盈盈收歸龍牀,而任盈盈早就對陳叔寶的才氣欣慕不已,那首《玉樹後--庭花》更是無數次被其吟唱,於是半推半就,成就好事。
事後陳叔寶很欣賞這種偷情的刺激,而任盈盈也從陳叔寶的身上得到了極大的滿足,由於蕭摩訶畢竟是陳朝大將,朝中柱石,陳叔寶還不敢明目張膽地收任盈盈入**,但經常趁着蕭摩訶領兵在外的時候,以張麗華的名義宣任盈盈入宮,繼續偷情。
時間一長,蕭摩訶也聽到了風聲,但他只是默默地忍受着,可是剛纔蕭摩訶那句話,語帶雙關,讓陳叔寶嚇得魂不守舍,終於開始後悔起自己的風流禍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