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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後,大興城中的極樂山莊,王世充在逍遙樓裡的地下密室,坐立不安,而一邊的裴世矩也是面色凝重,密室裡的一釜茶已經到了三沸了,裴世矩向自己面前的茶碗裡舀了一勺,拿起來輕輕地吹了口氣,又把碗放下,對王世充說道:“行滿,很少見你這麼興奮啊。至於麼?”
王世充擺了擺手:“不一樣,今天可是高僕射第一次來我這裡,弘大,若是換了你是我,能平常待之嗎?”
裴世矩微微一笑:“其實他一直很看重你的,今天的密會,也是遲早的事,只不過這次東征高句麗,讓這一切提前了幾年而已,行滿,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加入高僕射,擁立太子嗎?”
王世充堅定地搖了搖頭:“別的事都可以依你,就是這件事不行,弘大,我知道你現在也不太容易回頭了,不過我還是要勸你一句,別陷得太深,這次高僕射雖然算是過了關,但下一次,可就不一定了。”
二人言語間,密室的大門方向傳來一陣響動,兩人不約而同地站起了身,表情也變得更加嚴肅起來。
鐵門緩緩地打開,四個魁梧剽悍的衛士走進了密室,在大門邊扶刀叉腰,分左右而立,高熲則是一身便裝,綢布方巾,穩步從密道走了進來,舉手投足間,氣勢凜然。
密道里穿過的風讓這房間裡的燭火一陣搖晃,王世充連忙迎上前去,拱手笑道:“高僕射大駕光臨。真是讓我這山莊增色添光!”
高熲冷冷地說道:“再有光也只是在這不見天日的密室裡。王員外。只怕這光也見不得人啊。”
王世充“嘿嘿”一笑:“只要高僕射肯來,到哪裡都有光。請!”他說着把高熲迎到了主座,而自己則和裴世矩坐到了下首的客位上。
高熲也不客氣,大喇喇地坐上了那把紫檀木高背靠椅,扭着對着那幾個衛士說道:“你們都下去吧,在門外守護,沒我吩咐不得入內!”
隨着幾人退出鐵門外,高僕射看向了王世充。沉聲道:“行滿,這次從遼東征戰歸來,我們還沒有交流過,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王世充嘆了口氣:“此次征伐遼東,我軍慘敗,無功而返,可謂建國以來最慘重的失利,周羅睺的水軍前軍盡沒,五千騎兵加上兩千水手,只活了一個封倫。而周羅睺的大軍也中途折返。
至於遼東那路更慘,漢王殿下不顧補給。率十萬大軍強行渡過遼水,結果後援不濟,糧盡後被迫退兵,歸途中又遇到暴雨,疾疫橫行,大軍中途潰散甚多,二十萬大軍回到柳城的不足五分之一,甚至連漢王和於仲文將軍也差點回不來。
高僕射,恕我直言,您這回是不是做得太過了點,漢王殿下這回若是真折在遼東了,只怕皇上也會嚴查此事的。”
高熲的眼神變得黯淡起來,他嘆了口氣:“此事也出乎老夫的意料,本來我派信使給他們傳信時,已經暗示了他們軍糧不濟,讓他們相機行事,還準備讓信使在營內散佈軍糧不足,即將退兵的傳言,可沒想到漢王急功近利,先是那個王支斬了信使,然後漢王親率十萬大軍渡遼水,他的胡鬧和瘋狂程度超過了我的預料,甚至連於仲文後來幾次勸諫退兵也不聽,致有此敗。”
裴世矩搖了搖頭:“恩師,學生以爲,這次征伐高句麗,也不能說是完全失敗,高句麗王畢竟給嚇到了,上表請罪,自稱遼東糞土臣元,學生以爲雖然我軍沒有在戰場上攻城略地,但是能逼得高句麗王稱臣求和,也算是至少達到一半的目的了。皇上不也是因爲這個原因,這次還對您加以封賞嗎?”
高熲搖了搖頭:“弘大,你想得太簡單了點,皇上的那個賞賜,只不過是給天下人看看而已,馬上要與突厥大戰,這時候他既然不打算換我,就得對我先加以示好,今天我之所以來得這麼遲,就是因爲今天漢王楊諒也去找了皇上,他見了皇上和皇后就放聲大哭,說是被我所害,差點就不能活着見爹孃了!二聖可是一言不發,跟他抱頭痛哭,弘大,你真的以爲這回我過關了?”
裴世矩倒吸一口冷氣:“怎麼會這樣?漢王自己違令在先,還惡人先告狀,太過份了,恩師,您應該馬上進宮面聖,把上次沒有稟報的漢王違令進軍之事向皇上作一說明。”
王世充搖了搖頭:“弘大,此事萬萬不可,上次高僕射在軍報中之所以沒有提漢王進軍之事,只是說天降暴雨,道路難行,因此大軍中途折返,甚至連損失十幾萬人的事情也只是一筆帶過,多數報了失蹤,這就是爲了給漢王殿下一個面子,也是給皇上一個面子。如果這時候舊事重提,那自己首先就要落一個欺君之罪,有百害而無一益的。”
裴世矩嘆了口氣:“那現在怎麼辦,只能讓漢王這樣罵不還口嗎?”
高熲笑了笑:“行滿,你說得很對,這時候只能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這樣才能讓皇上消氣,來你這裡之前,我已經進宮向皇上請過罪了,皇上倒是沒說什麼,只是勉勵我接下來要操心國事,你對皇上這話怎麼看?”
王世充微微一笑,剛纔見高熲之前的激動和興奮這會兒已經完全平靜了下來,他的思路開始飛快地旋轉:“依我看,皇上此話一語雙關,一是讓高僕射勿以遼東之役爲念,接下來要精心準備與突厥的大戰,二是警告您以後不要牽涉進奪儲之爭,因爲那是皇上的家事,而不是國事。”
高熲的臉色一沉:“行滿,太子儲君之位,事關國本,豈是皇上的家事?老夫可不是看着跟太子的兒女親家關係纔要保他,若是廢長立幼的先例一開,以後每代皇帝的幼子們都會心存非份之想,晉末八王之亂的慘劇,爲時不遠矣!”
王世充知道在這件事上跟高熲永遠無法達成共識,只能笑了笑:“高僕射心憂國事,行滿慚愧。”
高熲嘆了口氣:“老夫也知道現在已經沒有了退路,不管結果如何,只能堅定地支持太子到底了,至於你們,老夫尊重你們的選擇,此事上不強求你們。下面我們說說今天的正題吧。
今天上午接到邊關急報,突厥那裡風雲突變,都藍可汗與達頭可汗連兵四十萬,在幷州北邊的白狼塞外與染干所部大戰,染干大敗虧輸,部下非死即降,連染干的妻兒老小都被都藍可汗全部俘虜,他的兒子和侄子共三十多人,全被都藍可汗所殺,只有三個兒子僥倖逃得一命,跟他帶着百餘名親信流亡,現在的染干,已成喪家之犬,我大隋得要準備和突厥的決戰了。”
王世充倒吸一口冷氣,與同樣大驚失色的裴世矩對視一眼後,異口同聲地說道:“怎麼會這樣?!”在他們的心裡,雖然早就預料到了染干難以抵擋都藍可汗和達頭可汗的聯手一擊,但也不曾想到染干部如此不堪一擊,只一個月不到,居然就輸成了光桿司令。
高熲搖了搖頭:“說到底還是人心所向,染干並無大汗之才,只是靠了我們大隋的扶持,娶了我大隋的公主,又佔據了靠近我邊關的漠南之地,才得以立足的,可是在突厥人眼裡,他只不過是一個挾隋自重的民族敗類罷了,這次都藍可汗和達頭可汗連兵四十萬,聲勢動天,染干在漠南一帶的部落紛紛倒戈投降,本來染干還有十餘萬部衆,可是決戰之時手下不到三萬人,自然是一戰而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