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味縣城寨外的隋軍大營中,王世充和麥鐵杖,段達等五人正聚在自己的臨時營帳中,談笑風生,大家的心情都很好,因爲王世充剛剛接到了前線的軍報,史萬歲已經大獲全勝,擒下東西兩爨的首領爨翫與爨震,大軍這兩天就會凱旋迴師。
這一個多月來,王世充一直住在城外的軍營中,明裡說是要維持附近的治安和軍營的紀律,實際上就是不想摻和蜀王楊秀與史萬歲已經越來越明顯的爭鬥,半個月前,楊秀的第二批援軍三萬人也已經開到,帶隊的大將乃是楊秀的蜀王府司馬源師。
而萬智光雖然從審訊那些頭人的過程中撈足了好處,但與援軍合流後,很明顯也領會了楊秀的最新意圖,開始天天纏着楊武通,要求帶兵給史萬歲作後援,卻被楊武通婉拒,後續派去防守那些被史萬歲一路攻破的村寨的,還是那些關中部隊,只有王世充帶着麥鐵杖等五將,主動請求留在城外軍營中。
就在前天一早,楊武通自己也帶着剩下的最後三千關中軍士,踏上了東征之途,王世充成了名義上這裡的最高將領,可他手上只剩下麥鐵杖等五將,除了張金稱等兩百名親兵外,手上並無關中一兵一卒,軍營中也盡是蜀地士兵,所以王世充也懶得多管這些人,每天任由不當值的士兵們四處打獵。
不過相比王世充所部還算嚴明的軍紀,萬智光和源師的部下已經變成了一幫徹頭徹尾的兵匪,沒了戰場建功的指望。唯一能做到的只有在這裡洗劫蠻夷各部了。這些蜀地士兵們每天都會幾千人一股地出動。以搜查殘匪爲名,掃蕩附近已經投降的各個蠻族部落。
如果這個部落交的黃金不能讓萬智光滿意的話,則加以攻擊和剿滅,由於味縣一戰,各部的精壯男丁多數戰死,部落裡只剩下些老弱婦孺,根本無力對抗這些蜀地士兵,王世充每天都能看到這些人帶着幾十個人頭和上百名青年男女的俘虜。象打了勝仗似地回到各自的營中。
劉全等人對這種殺良冒功的行爲極其鄙視,也不願意和這幫披着軍裝的土匪共事,因此這些天一直找王世充喝酒解悶,但王世充心裡卻很明白,這種做法雖然不人道,卻也可以嚴重地削弱寧州各部的實力。
經此打擊,這些部落想要恢復元氣,只怕至少要四五十年了,倒是西洱河那裡的六詔部落,那個南詔部落首領蒙舍龍當天在戰場上投降。事後第一個交出了南詔部落所有的人口田冊,私下裡也分了萬智光最多的黃金。被萬智光作爲歸順朝廷的典型大力宣揚,甚至送了他兩三萬被剿滅部落的俘虜。
如此一來,南詔部落的實力反而在西爨白蠻各部普遍嚴重削弱的情況下得到了增強,隱然有脫離爨氏控制,自成一系的趨勢。
只是這些話王世充沒有跟任何人提過,在他內心的深處,爨氏在寧州一家獨大不是什麼好事,有一兩個部落能與其勢均力敵,長期爭鬥,也許在隋朝無法長期駐軍這裡,只能通過羈麼方式來間接統治寧州的情況下,是最好的選擇。
至於那個蒙舍龍,讓王世充不自覺地就能想到李光仕,他的謙恭的外表下隱藏着一種無法馴服的野性,經過了李光仕的事情,王世充百分之一萬地肯定,這個蒙舍龍一旦有了條件,還是會坐大的,南詔部落會成爲比爨氏更難對付的對手,甚至這寧州在幾十年後如果再次反叛,挑頭的想必也是南詔部落。
王世充想到這裡,自嘲式地笑了笑,現在對他來說,早點離開這個鬼地方,離開楊秀與史萬歲已經半公開化的爭功奪利,這纔是保身之道,幾十年後的事情,操那麼多心做什麼呢?這次南征,他也自問上無愧國家,下無愧家人,方方面面都做得夠可以了,史萬歲已經抓住了爨翫和爨震,現在要考慮的,是班師之事。
帳中的衆將顯然也受了這情緒的感染,一個月來壓抑沉悶的心情得到了釋放,王世充甚至特地開了酒禁,允許全營士兵們飲宴一天,這會兒除了當值的哨兵外,從兵到將,幾乎人人都在開懷暢飲。
現在衆人喝的雕梅酒,乃是這西爨地區六詔部落所在的西洱河一帶特產,寧州這裡的深山密林,盛產各種野果,而青梅更是隨處可見,當地人發明了一種獨特的釀酒辦法,以青梅爲原料,先是用石灰水浸泡,再取出晾乾,然後用小刀在梅子身上刻出連續的花紋,把梅核從這些花紋中擠出,然後把這種去核梅肉壓成梅餅,呈菊花狀,鋸齒型。
這些梅餅會被放入清水盆中,撒入少許食鹽,以去梅子的酸味,最後放入砂罐,裡面加入上等紅糖,蜂蜜等,密封罐子,放到背陰處的樹洞中讓其自然發酵,數月之後,青梅變成金黃色時,就可以取出食用,而罐子裡剩下的就是這種酸甜爽口的雕梅酒。
由於雕梅酒取自土生土長的青梅,不僅度數不高,清甜爽口,更是可以祛暑防瘴,南寧州的蠻夷們常年飲用此酒,基本上就不畏此地的溼熱之毒。從口感上說,這種酸酸甜甜的酒度數不高,喝了後不容易衝頭上腦,在這寧州**月的酷暑天氣中,實在是清涼解毒的絕佳飲品。
段達呷了一大口雕梅酒,頓感清涼入喉,說不出的舒服,放下手中的木質酒杯,他笑道:“回關中以後,還得把這釀酒的方子給留下,夏天有了這東西,連酸梅飲子也不用啦。”
司馬德勘跟着說道:“就是,大興城的酸梅飲子也沒這東西好喝,對了,老段,啥時候才能回大興啊,出來四個月了,俺有點想俺家老婆娃兒了。”
麥鐵杖“嘿嘿”一笑:“司馬,看你那沒出息的樣兒,大家夥兒哪個不是扔下老婆娃兒出來的,就你說這個,最近那麼多蠻子妞兒還沒讓你爽夠嗎?”
司馬德勘擺了擺手:“這些個山妹子,又悍又野,孃的,個個如狼似虎啊,我是無福消受了,你看我這幾天都瘦了一圈了,在這鬼地方呆上兩年,非死在這裡不可。”
衆人又是一陣子鬨笑,馮孝慈看着低頭沉思的王世充,笑道:“行滿,這回各部落送來勞軍的白蠻女人,我們哥兒幾個都享用過了,就你從來不要,爲啥呀?”
王世充笑着擺了擺手:“我是怕得病,這寧州到處都是毒蟲猛獸,沒準那些女人身上也都有這個病那個邪的,實在是嫌髒,你們反正不怕,就給你們好了。”
衆人又是一陣鬨笑過後,劉全看着王世充,問道:“行滿,說正經的,這兩天史元帥就要班師了吧,等他一回來後,我們也應該一起回大興了。撤軍的事情,是不是也該着手進行了?”
王世充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這撤軍一事還要聽史元帥的安排,不過我琢磨着沒這麼容易。這回史元帥擒獲了叛亂首領,按規矩是要向朝廷遣使報捷的,傳信的軍士已經直接向成都出發了,只是最後報給朝廷的時候,擒獲叛首的大功,是史元帥自己得,還是讓給蜀王殿下,這就有大文章了。”
衆人一下子面面相覷,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劉全皺了皺眉頭:“史將軍千里追敵,甚至越過了諸葛亮的南征紀功碑,此事全軍上下人盡皆知,蜀王要搶功也不能這樣肆無忌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