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眼中綠芒閃閃:“我這次舉薦的那五個人都是在戰場上證明過自己的悍將,在孤軍深入後的決戰中能幫上忙,請您這次一併帶上。”
史萬歲點了點頭:“爨翫畢竟也有六七萬人,我軍一路攻到他老巢的時候,想必他也能集中所有能調集的部隊來應戰,到時候也就是一戰定勝負了,你的提議,我準了,決戰之時,由你任前部先鋒。”
王世充鄭重其事地行了個軍禮:“得令!”
一個月後,昆州治所味縣,這裡不過是一個內地下級縣規模的城寨,甚至連城牆都沒有,只不過是個五六百步見方的寨子,外面挖了條半丈左右寬的護城溝渠,裡面連水也沒有,只是放了些削尖了的木樁子,寨子的四周柵欄處,隔着十幾步立着三丈左右崗樓,斷髮紋身,滿身都是人體彩繪的蠻兵們在上面來回巡視着。
寨子裡面到處是那種高腳木屋,這是居住在森林中的蠻夷們的特性,由於地上的蛇蟻毒蟲極多,所以這些森林中的原始人都居住在這種高腳屋中,由於寧州之地氣候炎熱,這裡的蠻夷們比起嶺南那些能走出大山,半農耕半漁獵的俚人和侗人們更加落後,完全是靠着採集野果和打獵而生。
在味縣最大的一個高腳屋裡,幾十個打扮得五顏六色,身上到處插滿了羽毛,裹着各種獸皮的蠻部酋長們濟濟一堂,每個人都開動了大嗓門,爭得面紅耳赤。
四十多歲。臉上畫滿了各種符咒和圖形。戴了一隻黃金製成的貝殼眼罩。身形魁梧的獨眼龍,昆州刺史,寧州白蠻部大酋長爨翫正一臉怒容地看着這些酋長們吵來吵去,已經爭了兩個時辰了,都沒有一個結果,這些酋長們平時互相爲了搶地盤和爭奪金礦也都打得不可開交,這次若不是聽說隋軍大軍壓境,也根本不會集中到一起商議軍機。
爨翫再也忍不住了。大吼一聲:“吵他奶奶個熊啊,靠吵就能把隋朝人吵回去了嗎?哪個再不閉嘴,老子先宰了他,再平了他的寨子,然後把這次起事的責任推他一個人身上,拿他的頭去向隋朝人謝罪。”
此話一出,果然有效果,爨翫多年來一直是白蠻地區的大首領,雖然管不住這些小部落間的相互攻伐,但威望還是有的。大家全都閉上了嘴,乖乖地不說話。
爨翫嘆了一口氣。臉上的神情舒緩了一些:“昨天接到前面的軍報,隋軍已經過了小勃弄有十天了,我們前面十餘個寨子據險要的固守全被一路擊破。
今天早晨的最新軍報說,隋軍已經過了黃皮嶺,離這裡不到八十里了,估計明後天就會到味縣,這次大家都是帶兵前來,我們加起來也有七萬多人,是在這裡跟隋人決戰,還是按以前孟獲大首領的老辦法,分散撤回各峒,跟隋人一直磨下去,大家儘快商量個主意,這樣吵有個屁用啊。”
左邊坐的第一個小個子乾瘦老頭乃是白蠻大鬼部落的大鬼主爨進,寧州這裡的一大特點就是因爲爨氏獨霸此地近四百年,幾乎所有的部落都是爨氏,只不過早就出了五服,除了一個姓以外,早沒了多少血緣親情關係,這個大鬼部落是寧州這裡出祭司的部落,部落首領也身兼寧州大鬼主,每年一度的爨氏祭祖大典都由其主持,實力也是僅次於身爲白蠻首領的爨翫部落。
爨進清了清嗓子,說道:“大酋長啊,您當初發兵起事的時候,我就勸過您,隋人不是南陳,也不是北周,他們有充足的軍力來我們這裡反覆進剿,您當時不聽,這不,從我們起事到現在,隋人三個月就兵臨這裡了,速度比當年諸葛亮進軍南中還要快,這不得不說是大酋長您考慮不周啊。”
爨翫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好了好了,現在說這個還有什麼用,你們要是以爲把我交出去就能平定這次的禍事,那可是做夢。
大家都想想,前幾年那個韋世衝的侄子韋伯仁是怎麼欺負咱們爨氏各族的,在座的各位,有哪個寨子沒給他搶過,有哪家的姑娘甚至是酋長的夫人和女兒,沒給隋人糟蹋過,當初起兵的時候,攻殺這裡的隋朝官吏,可是人人有份,大家也喝過這些隋人的血酒,要是背盟,那死後祖先們也不會放過你的。”在座的酋長們給說到了傷心事,有些人都開始低頭哭出聲來。
爨進舔了舔嘴脣,說道:“這些大家都清楚,反都反了,再回頭也是不可能,今天大家來這裡,都是想齊心協力躲過這次禍事的,往年我們南中之民反抗中原地區的大軍,最能倚仗的就是我們這裡的山川險要,瘴疫毒氣,可這回隋人好象有了對付的辦法,這一路進軍神速,完全沒有受這些影響,這半個月來我天天向祖先祈禱,想讓祖先們降災禍疫病給隋軍,可是一點用也沒有啊。”
爨進對面的一個三十多歲壯漢嚷了起來:“大鬼主,你那些巫術既然已經不管用了,那還是用我們手上的刀箭來說話吧,現在大酋長問的是打仗的問題,你在這裡說什麼祭祀有啥用啊。大酋長,依我看,反正逃也逃不了,在這裡集中所有人,跟隋人拼了,我願意打前鋒!”說話的正是一向以勇武著稱的南平部落首領爨歸,此話一出,不少年輕的酋長們也都跟着嚷了起來。
爨進搖了搖頭:“現在的年輕人啊,真不象話,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你們是沒有見識過來自中原的軍隊的可怕,那些個隋軍,全都是包裹在鐵甲裡,他們的弩能射出兩百步,弓箭能射出一百步,還有那種比我們人還要高的戰馬,連戰馬也都是全身披甲,上面還掛着虎皮,那些騎士全都戴着惡鬼面具,給他們撞倒的人一轉眼就是給踩成一堆肉泥,連屍首都無法辯認!”
爨進的話如頭一盆兜頭的冷水,澆得剛剛燃起一點戰意的主戰派們心裡拔涼拔涼的,不少人又低下了頭,連爨歸也脹得滿臉通紅,卻是說不出話來。
爨翫一看情況不妙,厲聲道:“大鬼主,你什麼意思,這裡是議事,你把敵軍吹上了天,是要大家不戰而降嗎?”
爨進擺了擺手:“降是不能降的,投降了只能全族都給隋人當奴隸,但打是更不能打的,在這裡把老本全拼光了,連打游擊的本錢都沒了。”
爨歸不服氣地說道:“隋人的先鋒也就一萬左右,我們這裡可是有八萬大軍呢,而且烏蠻的爨震大酋長是我們爨翫大酋長的親哥哥,也一定會發兵相助的,這兩三天就會到,有什麼不能打的?”
爨進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大酋長去找烏蠻援軍已經有一個多月了,到現在一點消息也沒有,我們這七八萬人雖然多,但根本沒象中原的軍隊那樣打過仗,大家常年累月也就是幾百人,了不起上千人規模的打打羣架,在這平原上如何能跟敵軍的堂堂之陣較量,到時候前面能接上陣的也就是一萬對一兩萬,後面的人根本打不到人,只能乾瞪眼,人數多是沒有用的。”
爨翫面沉如水,沉聲道:“那大鬼主的意思是不能打了?既然不能打,怎麼辦?”
爨進渾濁的眼中突然精光一閃:“大家連夜散歸各部,回各自的峒子,遁入山林,跟隋軍慢慢拖,拖到他們在這裡呆不下去,撤軍爲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