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鐵杖聽得哈哈一笑,寫道:這話解氣,是男人就應該戰鬥,換了我也看不上這幫粟特人,要麼花錢贖回貨,要麼就繞道回去,哭有個屁用啊。
王華強微微一笑,寫道:鐵杖也別說風涼話了,那批貨就是這幫粟特商人所有的家當,就這麼沒了,連家都回不去,也別怪人家哭。
當時我就說了一句,說看你們這幾個軍士都挺有力的,作爲軍人保護不了商隊的安全,卻在這裡喝酒笑話人家,也不覺得臉紅嗎?
薛舉氣得一砸碗,衝到我面前就想動粗,那酒氣都噴在我臉上,我心裡雖然有點怕,但總覺得自己佔了理,沒必要後退,就昂着頭瞪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跟薛舉這樣瞪了半天,他哈哈一笑,說我倒是個勇士,還問我敢不敢和他一起去把貨搶回來,我雖然不信他有這本事,但總覺得他可能認識這些盜匪,再說那些人盤踞在前路,我也過不去,就想着萬一能跟這些盜匪搭上線,花點買路錢過去也好,總不能就這麼回去。
於是我就說,有啥不敢的,薛舉當即就拉着我,跟他,還有他手下四五個兄弟騎馬去了城西的山裡。
搶這些粟特人商貨的,是祁連山裡的胡人馬匪,首領姓鞠,綽號沙漫天,武藝高強,來去無蹤,他在金城裡有自己的眼線,而這金城又是絲路之上的必經之地,所以只要有商隊一到金城,他就會早早地帶人去埋伏襲擊。官府曾經攻打過他的山寨。可這人很狡猾。大軍去時他就跟手下們逃往河湟,大軍一撤就回來,幾次三番金城守軍捉不到他,也就懶得去剿滅他了。
薛舉卻因此知道了他的山寨位置,他大概也知道如果大軍出動,沙滿天一定會跑得無影無蹤,於是乾脆就只帶了四五個人,騎馬進山。到了他的山寨前叫罵,讓他把搶來的貨物還給那些粟特商人。
麥鐵杖的眉頭皺了皺,寫道:就去了四五個人?是不是太託大了點。馬賊再怎麼也有幾百上千人吧。
王華強回想起當時的情景,還是捏了把汗,寫道:可不是麼,當時我也是年少氣盛,一時衝動纔會跟着薛舉這樣胡來,要換了現在,只怕不會這麼衝動了。
不過隴右民風強悍,崇尚武力。人人都敬畏真正的英雄,薛舉這樣只帶了幾個人過來挑戰。那些馬匪還覺得他挺有種,所以沒有放箭射殺他,當時剛過辰時,沙漫天也就帶了二十幾個人騎馬出了山寨,一看薛舉只是個少年,便哈哈大笑,說小毛孩子也敢來鬧事,讓他快點滾回去。
薛舉其實一開始敢來也是因爲酒喝多了,一時的衝動,這會兒已經有點後悔了,但給沙漫天這樣一罵,面子上下不來臺,就跟沙漫天說,他是縱橫祁連山南北的巨寇,敢不敢跟他這個小毛孩子單打獨鬥,要是他贏了,就把那些粟特人的貨物還掉,要是他輸了,這條命就給他。
沙漫天在前一天的戰鬥中中了一箭,還給砍了一刀,有傷在身,他本想拒絕,可他的女兒鞠紅巾,卻主動出來應戰,說是要給薛舉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一點教訓。這鞠紅巾那年才二十歲,生得貌美如花,自幼習武,弓馬純熟,尤其是擅使飛刀,武藝比起沙漫天也不遑多讓,出道以來從沒輸過人,所以沙漫天當時想了想,就答應了。
接下來就是薛舉和鞠紅巾的大戰,薛舉幼年時也逢江湖異人傳授武藝,勇武絕倫,兩臂足有千斤之力,這是沙漫天父女根本沒有想到的,而且薛舉槍法純熟,竟然學得了當年三國時西涼錦馬超的家傳槍法,鞠紅巾雖然也是使的雙刀,刀法精妙,但畢竟是女子,在氣力上吃了虧,若不是她的坐騎是吐谷渾的天馬,神駿非常,只怕一百合內就要輸了。
薛舉當天吃虧就吃虧在了馬上,他的戰馬不過是普通坐騎,經常是磕開了鞠紅巾的雙刀後,卻被其仗着馬快逃了開去,無法形成連續的攻擊,兩人這一仗就打了足足有兩三個時辰,從辰時一直打到下午的申時過後,還是無法分出勝負。
最後鞠紅巾眼看難以力敵,就賣了個破綻詐敗而走,薛舉不知是計,緊緊地在後面追,當時我看得清清楚楚,只見那鞠紅巾的手一擡,薛舉慘叫一聲,就栽下了馬,我那時心猛地一跳,暗道壞了,薛舉一死,只怕我也難以脫身啦。
王華強寫到這裡,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水,麥鐵杖正聽到關鍵處,都顧不得寫字了,目光炯炯,急道:“行滿,快說呀,後來如何了?”
王華強笑了笑,繼續寫道:薛舉在地上一動不動,那鞠紅巾得意洋洋地策馬來到了他的身前,跳下馬準備取下薛舉首級呢,卻不曾想地上的薛舉突然暴起,一把就抓住了鞠紅巾的腿,把她掀倒在地,兩人就這樣抱着在地上滾來滾去,塵土漫天,也不知道里面出了何事。
沙漫天和我們都沒料到會有這變故,不約而同地奔上前,沒跑兩步,卻發現兩個身影從地上站了起來,薛舉的左肩血流如注,左手攬着鞠紅巾的腰,右手卻拿着一把滴血的飛刀,架在鞠紅巾的脖子上,得意地狂叫着,這回是誰勝誰敗!
麥鐵杖算是明白了,寫道:一定是那把飛刀,對不對。
王華強點了點頭:不錯,後來薛舉跟我說,他的馬不如鞠紅巾,總這麼打下去,再打上三天三夜也贏不了,本想硬接這飛刀的,但鞠紅巾的飛刀實在是厲害,他沒接住,就扎到了自己的肩頭,那一下摔下馬來,倒也不是裝的。
結果他在地上盤算,只有裝死讓鞠紅巾接近,近身格鬥,纔有勝算,因爲那時候他的長槍也掉了,身上沒有武器,等鞠紅巾下馬時,他咬咬牙,硬拔了自己肩頭的飛刀,這才制住了鞠紅巾。
那沙漫天一看愛女被擒,慌了神,連忙過來說願意歸還貨物,請薛舉放了他女兒,薛舉本想照做,結果我在一邊說不能這時候放了人質,要他的那幾個兄弟把鞠紅巾捆了,押回去當人質,然後讓沙漫天把貨物送回金城,然後才放他女兒。
薛舉當時也流了不少血,已無再戰之力,我們就四五個人,即使沙漫天把貨物給我們,我們也不可能運回去,沙漫天當時雖然氣得要炸,但也無可奈何,只能看着我們押着鞠紅巾,回了金城。
金城當時的最高長官是蘭州刺史李景,還有金城司馬王頒,一看到薛舉捉住了沙漫天的女兒,大喜,當場下令要斬殺鞠紅巾,以祭奠這幾年死在沙漫天匪幫手上的商隊護衛和士兵們,我趕忙阻止了李刺史,說是如果殺了沙漫天的女兒,只會讓沙漫天從此更加仇恨官府,不如以此爲誘餌,招安沙漫天,這樣可以一勞永逸地解決這金城附近的匪患。
李刺史和王司馬聽了我的話,一天後,沙漫天果然派人把貨物送回了金城,而當時來送貨的,就是現在薛舉手下的頭號悍將,身爲沙漫天團夥二當家的宗羅喉,刺史和薛舉收了貨,但沒有馬上放人,而是跟宗羅喉大談招安的事情。
李刺史親自許諾,要是沙漫天肯改邪歸正,歸順朝廷,就把他編入金城的防衛部隊,讓他當金城的車騎將軍,爲了取信於沙漫天,剛剛給提拔成帳下都督的薛舉還自告奮勇地跟宗羅喉回去當了人質,以換取沙漫天肯親自前來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