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遂玉眨了眨眼睛,眼神中還是有一絲疑慮:“行滿,你真的不再存了反抗隋朝的打算了?”
王華強笑了笑:“人貴有自知之明,上次這麼一折騰,我也知道了皇上是寬厚明君,當年家父的死,可能我真的是錯怪他。而且不管怎麼說,上次我嘗試了一把,也沒什麼遺憾,即使先父真的是死於他的手裡,我作爲兒子也盡到自己的努力了。”
安遂玉的秀眉微蹙,低聲道:“行滿,我一直不太清楚一件事,希望你能如實告訴我。”
王華強看安遂玉的神情,感覺她要問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於是鬆開了她,正色道:“你問吧,我一定會給你滿意的答覆。”
安遂玉擡起頭,直視王華強的雙眼:“行滿,你說過你叫尉遲欽,你的先父是尉遲崇,戰死在邊關。但是我上次跟你見過的那個重病老人,也就是你說的義父,我爲什麼覺得那纔是你真正的父親呢?他死的時候,你哭得那麼傷心,根本不象你所說的那樣,只不過是爲了掩蓋你身份的一個假冒父親那樣,而且他在臨終前還給你表了字,難道一個假冒的父親也能這樣嗎?”
王華強對此早有準備,他知道這幾年雖然安遂玉從來不提,但心裡一直存着疑慮,他看着安遂玉的眼睛,自己的眼神是清澈得不帶一絲虛僞:“那位老人家,是先父當年的親兵護衛,與先父一起出生入死,情同手足。連我的身世。後來也是他告訴我的。所以其實在我心中,他跟先父並沒有太大的區別,而行滿這個字,也是當年先父遺留下來給我的,只是義父一直說,大仇未報,不配表字。”
安遂玉看着王華強這眼神,倒也信了大半。她輕輕地嘆了口氣:“行滿,其實你的大哥楊義臣,已經出鎮成了一州刺史,你既然不想再在隋朝作亂,何不與他相認呢?我就是不明白,華偉只是你義父的兒子,你卻當成親兄弟一樣,而自己的親哥哥卻不去相認。”
王華強搖了搖頭,臉上閃過一絲落寞的神情:“大哥現在春風得意,才三十多歲就已經官至刺史。前程似錦,而我只不過是一個失敗了的反賊。這時候去相認,只會給他以後的官途帶來麻煩,再說了,他姓楊,我姓王,現在就是兩家人了。以後他走他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我這輩子也不需要借他的力。”
安遂玉微微一笑,暗道這王華強還是對楊義臣當年沒有跟着他一起反隋而心存芥蒂,以至不肯相認,她覺得自己很瞭解王華強的性格,這個男人聰明,執着,但骨子裡又有着幾分與生俱來的傲氣,也正是這種說不出的優越感,讓她着迷。
安遂玉話鋒一轉:“好啦,這些是行滿的家事,玉兒不多問,以後也不會再說了。這次去突厥的貿易,玉兒沒有過邊境,只是在朔州城外的集市上做了些交易,突厥是讓玉兒傷心的地方,玉兒不想回去了。”
王華強摸了摸安遂玉的臉,笑道:“那你在草原上的家人和族人,你也不管了嗎?”
安遂玉搖了搖頭:“玉兒沒有什麼家人和族人的,當年我和哥哥被趕出了部落,幾乎只有兩個人相依爲命,是可敦收留了我們。這些年我們也只忠於可敦,沒有經營自己的部落,現在既然可敦不在了,我們也離開了突厥,以後只有這裡纔是我們的家,行滿,我別的事情都可以幫你,但你想讓我回突厥,這點我做不到。”
王華強知道這姑娘心裡,突厥是永遠的傷痛,指望她再回去也不太可能了,西突厥那裡情況應該也差不多,他的話鋒一轉:“那這次貿易能不能看出突厥人現在最需要什麼?做什麼生意最能賺錢嗎?”
安遂玉低頭想了想,說道:“價錢賣得最好的,還是絹帛,布匹,脂粉,鍋碗瓢盆之類的,哦,對了,銅器這次賣得很好,東-突厥這幾年跟西邊交惡,又好幾年沒有互市和梳妝費了,原來還算充裕的銅碗銅盆,在中原十文錢一個碗,根本不值錢的東西,可是現在在突厥卻賣得很好。”
王華強心中一動:“十文錢的銅碗在突厥現在能賣到多少?”
安遂玉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跟突厥的貿易是不用大隋的貨幣直接交易的,都是以貨易貨,大約十個碗換一頭牛,或者六個碗換一隻羊,十五個碗能換匹普通馬了。”
王華強心中飛快地盤算起來,在突厥就地買馬大約也只要七八百錢,照這麼算,突厥現在買一個碗要五十錢左右。這筆生意也是能漲不少的暴利。
王華強輕聲說道:“幷州那裡有不少銅器現成的,一個碗只要十文錢左右,盆也不過三四十錢,按你這樣說,我們大量到突厥賣銅碗銅盆,也可以賺翻了啊,畢竟不用象江南販到西域的絲綢那樣,一路上走州過境,稅錢就要交掉一大筆。”
在這個時代裡,如果是商隊走州過境,都要向所在的州郡哨卡交稅,一般是貨物按照在當地的價格,交百分之一到二的稅不等。所以如果一路之上穿過五六十個州郡,加上給商隊的夥計和護衛的工錢,那賣出去的價至少要翻一倍才能維持成本。
所以中國古代一向有百里不販樵,千里不販傘的說法,就是因爲走上百里賣柴火,走上千裡賣米能賺的錢,還不夠交那點過路稅費的。因此搞遠程貿易,往往也只能選擇絲綢,茶葉,香料,珠寶和葡萄酒這些貴重物品。
但全國各地的銅器倒是都有,如果從靠近突厥的幷州直接運銅器過去販賣,那倒是能節省一大筆過境稅率,倒是個新的賺錢渠道。
安遂玉看着王華強入神地思考,知道他也在打這方面的主意,笑道:“行滿,現在跟突厥的互市已經結束了,下次再開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事呢,這次只是突厥這兩年沒有了梳洗錢,缺這些生活用品,下次可就不一定了呢。”
王華強搖了搖頭:“不,你們這次的生意,是直接和可汗的本部做的吧,我記得突厥是可汗部落獨佔這些與隋朝的貿易,並不允許其他小部落插手的,然後再按比例分配給這些小部落,對不對?”
安遂玉點了點頭:“不錯,一向如此,大汗是用這種手段來控制其他的僕從部落的,他真正能指揮的只有本部,其他部落只是被可汗本部的軍事威懾,經濟控制,纔會聽命於他,如果哪個部落不聽話,打仗時不出兵,那就先不分他這些隋朝的貨物,再不聽話就出兵攻打消滅。”
王華強笑了起來:“這就是了,那可汗本部肯定給這些小部落貨物時也不是無償地送,還是要他們用牛羊換,價格肯定也是更高,對不對。”
安遂玉有點明白王華強的意思了,眼波流動:“對,在邊境貿易時可汗的阿史那部落如果一頭牛換的東西,至少給別的部落時要他們用兩頭牛才能換到。所以草原之上阿史那的部落是越來越強,這樣才能壓制住別的小部落。”
王華強長出了一口氣:“好了,我知道了,阿玉,我覺得我們沒必要等到皇上下詔再重開邊市,完全可以自己想辦法和突厥交易,也不用和可汗本部交易,直接就和那些小部落交易,肯定有的賺,你說呢?”
安遂玉倒吸一口冷氣:“行滿,你要走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