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之後,殘陽如血,夏州城外的平原上,已經是屍橫遍野,成羣結隊的烏鴉和野狗正在啄食着戰死者的屍體,而剛纔的“唐”字中軍帥旗所在的小高坡上,唐軍大旗已經被尉遲恭踩在了腳下,一面“漢”字大旗,在他的身後迎風飄揚。
呂崇茂的渾身上下已經盡是血跡,他一邊抹着臉上的血汗珠子,一邊笑道:“久聞尉遲將軍是大漢軍的第一猛將,今天一見,百聞不如一見啊,您和尋將軍在戰場上來回衝殺,所向披靡,這一萬多唐軍,居然一個也沒跑掉。”
尉遲恭哈哈一笑:“這些笨蛋居然連後衛的騎兵都撤了,呂將軍,實話告訴你吧,其實我們一天前就來了,全藏在這北山的密林裡,宋元帥故意裝出攻打澮州的模樣,其實我們從雀鼠谷那裡就分兵南下了,你們這裡的戰況盡在掌握,若不是唐軍留了騎兵在後面防備,我們早就出陣了,不過按宋元帥的吩咐,要等到唐軍攻城氣衰,調後備兵上前時,才一舉出擊,將之全殲!”
呂崇茂點了點頭:“宋元帥真的是料敵如神啊,現在唐軍已經盡滅,斬首四千,俘虜七千餘人,李孝基,獨孤懷恩,劉世讓,唐儉,於筠衆將盡數俘虜,是不是把他們全斬殺了,以立軍威呢?”
尉遲恭勾了勾嘴角:“不,宋元帥有過交代,他們還有更大的用處,現在我們馬上派兩百騎卒,押解這些俘虜們去澮州。”
呂崇茂恍然大悟:“宋元帥是要留着這些降將們,以後召降嗎?”
尋相搖了搖頭:“不,呂將軍,宋元帥是爲了探路,我們現在別的不怕,就擔心唐軍柏壁的李世民,他也有不少鐵騎,可以和我們一樣奔襲,這回我們來救夏縣,爲的是軍糧,若是遇了他的埋伏,糧草沒了,那大軍就會有大麻煩啦。”
呂崇茂點了點頭:“是這個道理,可是這跟押解李孝基他們,有什麼必然的聯繫嗎?”
尉遲恭笑道:“如果李世民派了伏兵,看到我們抓了李孝基,要押解回去,一定會救的,他不可能看着一個宗室親王,還有駙馬,大將們給送去殺頭。所以,要是李孝基他們能安全回到澮州,就說明這一路很安全,咱們可以安心運糧了。”
說到這裡,尉遲恭看着呂崇茂:“呂將軍,這回宋元帥對你的徵糧之舉,非常滿意,這二十萬石軍糧,就是我軍征戰晉南的根本,現在陛下已經加封你爲夏州刺史,上柱國,等到我們平定晉南之後,高官厚祿,位列公候,自不必待言。”
呂崇茂的臉上已經笑開了花:“呂某爲陛下效力,萬死不辭。那二十萬石軍糧,現在我就去安排裝車,三天,不,兩天,就可以上路!”
尉遲恭滿意地點了點頭:“很好,呂刺史辛苦了,我們正好也用這兩天時間,來看看這路上是不是安全。”
一天後,晉南,美良川。
河邊的密林處,幾十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正在過河的兩百餘騎,十餘騎上,李孝基等被俘唐軍將帥,被反綁着雙手,坐在馬上,兩側各有一騎夾持着,以防逃跑,而這些唐軍將帥們,卻是一個個破口大罵,聲音連幾裡之外都聽得清清楚楚。
秦瓊咬了咬牙,低聲對前方的李世民說道:“大王,真的不救嗎?馬上他們要過河了啊,過了河,就難再下手了。”
李世民面無表情地說道:“一切聽我將令,我們來這裡,伏擊的目標是敵軍的糧草,而不是他們。宋金剛狡猾,讓俘虜先行,就是爲了探路查埋伏的。我們千萬不能上當!”
秦瓊嘆了口氣:“可是,可是那是永安王啊,還有獨孤尚書,一個是宗室親王,另一個是陛下的表弟,真的就看他們落入敵手嗎?”
李世民的眼中冷芒一閃:“在我這裡沒有什麼親王,御弟,只有兩個戰敗被俘的俘虜,和其他被俘的弟兄們一樣,沒有區別,我不會爲了兩個俘虜,而壞了大事。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如果老天讓他們活下去,那他們總有機會等到我們勝利的時候,我們繼續等,等到尉遲恭的糧隊到達爲止,在此之前,有敢再言出擊者,斬!”
義州,王世充軍大營。
王世充的眉頭深鎖,看着目前的輿圖,他的目光同樣落在了夏縣和澮州之間的美良川上,喃喃地說道:“尉遲恭啊尉遲恭,你會中李世民的伏擊嗎?”
魏徵微微一笑:“主公就這麼認定,唐軍的伏擊,一定會在美良川?”
王世充點了點頭:“不錯,根據前線的軍報,這幾天夏縣的呂崇茂,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纔在夏縣四周徵了二十萬石的軍糧,尉遲恭前幾天怕不保險,還特意先讓幾百騎兵押解李孝基,獨孤懷恩等俘虜上路,結果一路無事。我想,明天就是他押解軍糧上路的時候了。”
“按他行軍的速度,到了夜裡,就會經過美良川,這個地方你幾次經過幷州時去過,大路靠着河邊,另一側是密林,是天然的伏擊好去處,黑夜之中,斥候根本無法發現林中的敵軍,如果我是李世民,一定會派兵在這裡埋伏,邀擊尉遲恭的運糧隊。”
魏徵嘆了口氣:“難道宋金剛就算不到這點,不派兵接應嗎?”
王世充搖了搖頭:“宋金剛畢竟沒有和李世民交過手,不知道李世民的厲害,其實之前他讓尉遲恭派兵送俘虜回來,已經是一種試探了,李世民忍住了沒有動手,連親王和表叔的命都不要,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所以宋金剛的主力開始放心地去攻打晉州和絳州了,想要打通和蒲州的聯繫。”
魏徵勾了勾嘴角:“高手過招,勝負就是一線之間啊,李世民派了劉弘基去晉州,就是死死地卡住了宋金剛南下的通道,有劉弘基在,宋金剛就算得了夏縣軍糧,也沒這麼容易南下蒲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