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都,宮城,乾陽殿,四更六刻。
楊侗一身龍袍,坐在御座之上,身子在微微地發着抖,元文都和盧楚這些文官也已經穿上了皮甲,戴上頭盔,他們所有的家丁和子侄全部都武裝了起來,因爲今天的情況很清楚,不是成功,就是滅族。
殿外的殺聲越來越響,越來越近,隱約可以聽到:“放仗,快去救聖上。”這樣的聲音,聽起來已經從含嘉門方向傳到了宮城內城的太陽門方向。
一個內侍慌張地跑了進來,跪倒在殿中,元文都沉聲道:“外面戰況如何?”
小內侍擡起頭,聲音在微微地發抖:“回陛下,回元內史,情況不妙,大將跋野綱臨陣投降,而費曜和田闍二位將軍,率軍反擊突入宮城的叛軍,結果,結果給打得大敗而逃。”
“剛纔皇甫無逸將軍正率着宿衛騎兵向敵軍反擊,只是,只是看起來也不妙,王世充用戰車頂在前面,後面強弓硬弩萬箭齊發,我軍突擊失敗,已經,已經退入了太陽門以內!”
元文都的身子微微地晃了晃,咬牙切齒地說道:“王世充是有備而來,我們的兵馬不是他的淮南兵對手。陛下,微臣斗膽請您出殿,在兩軍陣前現身,叛軍的將士們應該是被王世充所蠱惑的,只要您一出現,他們一定會。。。。”
段達勾了勾嘴角,沉聲道:“元內史,萬萬不可,現在天還沒亮,太危險了,如果聖上這時候出現在陣前,萬一有流矢傷及御體,這可如何是好?”
元文都的額頭汗水涔涔而下:“這。。。。”
段達咬了咬牙:“爲今之計,只有先關閉四門,守住宮城內城,到天亮了再想辦法。”
盧楚嘆了口氣:“只怕,只怕撐,撐不到天,天亮啊。”
元文都的眼神突然變得堅毅起來:“不行,不能坐以待斃,敵軍一路前來,猛衝太陽門,其鋒銳不可當,但現在是黑夜,我們仍然有機會,只要打開玄武門,從南邊繞出去,偷襲敵軍的背後,兩面夾擊,就可以讓敵軍的陣型大亂!”
盧楚的眼神一亮:“好,好辦法!”
段達的心下冷笑不已:我會告訴你玄武門的守將段瑜是我的侄兒,早就接我命令,封閉城門了嗎,你元文都休想出去。就算出去了,就憑你那點本事,也能打得過王世充?
但是段達卻裝出一副激動的樣子,用力地點着頭:“元內史,成敗在此一舉,你可一定要成功啊!”
元文都咬了咬牙,向着楊侗行了個大禮:“陛下,臣去了,您請珍重!”他說着,轉身頭也不回地就出了殿,幾百名部曲軍士跟着他匆匆而出。
段達回頭看向了盧楚:“盧左丞,麻煩你去太陽門那裡跟皇甫將軍交代一聲,讓他一定要頂住,等到元內史的兵馬到了,前兵夾擊,現在就要牢牢守住城門,切不可開城出擊。”
盧楚用力地點了點頭,一路小跑着衝了出去。
段達的嘴角邊閃過一絲冷笑,沉聲道:“現在所有的宿衛軍士聽我號令,封閉殿門,任何人不得出入,有違令者,斬!”
半個時辰之後,五更,二刻。
天色已經矇矇亮,皇甫無逸和盧楚正站在太陽門城頭,聲嘶力竭地指揮着部下守城,城外淮南軍的弓箭如雨點般地掃過城頭,城頭的守軍早已經逃散一空,若不是因爲他們沒有云梯,只怕這會兒早就衝了上來。
而在下面的城門處,幾十名軍士正抱着足有一米多粗的一根巨大石柱,那還是宮城外廣場兩邊的華表,這會兒給現成地用來當攻城槌,一下一下地衝向着城門,每一下撞擊,都把這大木門撞得一陣劇烈搖晃,震得城門後頂着大門的百餘名軍士一陣心血浮動,甚至有些人當場嘔起血來。
王世充策馬站在城外百餘步的地方,冷笑道:“城內衆軍聽着,你們劫持聖上,附逆作亂,本是死罪,念在爾等受上官所矇騙,不知是罪,上天有好生之德,許爾等現在自行散去,若是繼續爲元,盧,皇甫等逆黨賣命,那破門之時,玉石俱焚,雞犬不留。”
皇甫無逸的聲音有些發抖:“盧,盧左丞,爲什麼,爲什麼元內史還沒到?”
王世充哈哈一笑:“皇甫無逸,你還指望元文都來救你嗎?我告訴你,玄武門那裡我早就派人堵死了,他一個兵也別想出來,識相的現在棄甲投降,看在本帥跟你爹當年曾是戰友的份上,我可以饒你一命。”
皇甫無逸無力地癱到了地上,喃喃地說道:“完了,全完了,元內史的攻擊不成,咱們沒了任何機會,盧左丞,好自爲之吧!”他說着,一咬牙,回頭直接從城牆上跳了下去,只聽得一聲馬匹的長嘶聲響起,盧楚跑回去一看,只見皇甫無逸騎着一匹高頭大馬,後面跟着兩匹從馬,在十幾個護衛的跟隨下向着西掖門的方向而去,很快就絕塵不見。
盧楚氣得一跺腳:“皇甫無逸,你,你小子,居然,居然早留了,退,退路。太,太不夠,意思,意思啦!”
他轉頭四顧,卻發現城牆上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人,他咬了咬牙,脫下了身上的皮甲和頭盔,從一邊的城梯上溜了下去,直向一側的太官署跑去。
就在他剛下城樓的那一刻,只聽“轟”地一聲,巨大的城門終於被撞開,頂門的軍士們倒了一地,還能爬起來的人全部一轟而散,而逃不掉的人則跪地棄甲請降,長龍般的淮南軍士們,如潮水似地涌進了宮城,也顧不上城門內側的那些降軍,直向乾德殿的方向衝去。
王世充不慌不忙地策馬進入城門,幾十個貼身親衛先他一步衝入,把那些跪地投降的宿衛軍士們如老鷹抓小雞似地提溜進了城內,順着宮城根兒按倒在地,王仁則順手指着盧楚的背影,說道:“叔父,那個好像是盧楚。”
王世充微微一笑:“仁則,盧楚就交給你了,本帥現在要去面聖,記住,活兒做細點,不然以後沒人怕我了!”
王仁則的眼中殺氣一閃:“侄兒的大刀,已經飢渴難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