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世矩勾了勾嘴角,嘆道:“楊公子真是有一副悲天憫人的仁者之心,只可惜啊,你的那兩個兄弟都不是和你一類的人,他們的眼中只有天下,權勢,富貴,你可以爲了天下生民百姓放棄一切,可他們都不會。所以這次,他們也不可能聽你的。”
楊玄感搖了搖頭,眼中精光一閃:“不,這回我沒有從人性的角度出發,我只是勸他們從現實和利益出發來做這件事。王世充和李密都是我的兄弟,也是我最瞭解的人,他們真的是勢均力敵,極難分出勝負,在中原打了這麼多年,誰也吃不掉誰,就是明證。”
裴世矩微微一笑:“但天下的皇位只有一個,所以他們就算這樣硬拼下去,哪怕各自自立,也不會放棄的。”
楊玄感嘆了口氣:“這樣繼續打,只會兩敗俱傷,王世充佔有東都,擁立楊侗,有大義上的名份,但李密佔了除了洛陽外的幾乎整個中原,有王世充所沒有糧草。亂世之中,大義和糧草都是缺一不可,二人各有其一,所以再打下去也不會有結果。”
“王世充可以一次次地擊敗李密,奪得軍糧緩解一時之急,可李密總能憑着天下遍地的饑民捲土重來,這個戰爭沒有盡頭,就算沒有宇文化及這個因素,也會有關中李唐,河北竇建德,荊湘蕭銑這些勢力趁虛而入,到最後,這一對絕世雙雄只會爲他人作了嫁衣。”
裴世矩點了點頭:“理雖如此,可實際怎麼辦?這兩人都不肯居於人下,也絕不肯就此放手啊。”
楊玄感的眼中精光閃閃:“這次宇文化及弒君,也許就是破這個亂世之局的唯一辦法。現在各地羣雄擁兵自立,一開始都打着反隋除暴的旗號,暴君已死,大家的起兵已經失去了理由,楊侗雖然沒有遺詔即位,但卻是天下公認的合法隋室繼承人。有他在,大家還算是有個共主。”
裴世矩微微一笑:“是嗎?楊公子,就算李密和王世充都認楊侗,李淵可不認啊。他可是扶立了另一個傀儡楊侑呢。”
楊玄感搖了搖頭:“楊侑就跟宇文化及手上的楊浩一樣,是個十足傀儡,管不了事的。跟楊侗不好比。楊侗畢竟是在東都洛陽,隋朝的正式國都,也有整套的行政班底,即使是李淵,也不能不承認這一點。”
裴世矩笑道:“各地羣雄絕不會因爲這個楊侗,而放棄自己已經打下的地盤和軍隊的,最多是名義上奉之爲主,而不可能讓其實際統治。”
楊玄感正色道:“如果想要平息戰亂,統一國家,就得先從名份上確定,名份一定,別的事情都可以慢慢來。只要李密和王世充能放下舊怨,真正地聯合起來消滅宇文化及,共同入朝佐政,分享權力,我想,李淵,竇建德,杜伏威,蕭銑,薛舉這些各地羣雄,都不會成爲問題。”
裴世矩的神色嚴肅:“楊公子,你想的太多了,太美好了,現在連我們都困在宇文化及的軍中,朝不保夕,又哪能管得到這些呢?”
楊玄感微微一笑:“你可以把宇文化及軍中的情況,還有我的建議告訴王世充,這是一個他能和李密化解舊怨,言歸於好的機會,我願意做他們之間的調停之人。”
裴世矩點了點頭:“楊公子確實有這份心,只是,他們現在還會買你的賬嗎?”
楊玄感笑道:“我這可不是用昔日大哥的身份來壓他們,而是擺事實講道理,鬥則兩敗,合則兩利。他們若肯聯手,那天下可以分享,如果這樣打下去,那就算打敗了宇文化及,還有李淵,蕭銑,竇建德,他們永遠不可能勝利的。”
裴世矩點了點頭,長嘆一聲:“宇文化及確實是太過分了,現在成天淫辱楊廣的嬪妃們,除了蕭皇后外,幾乎所有的寵妃都沒有逃過他們兄弟的毒手,而宮人更是給分賜他們宇文家的部曲,這樣的穢亂後宮,殘暴無仁之舉,與漢末的董卓有何異?失敗只是早晚的事。”
楊玄感搖了搖頭:“但即使是漢末董卓,也是一時風頭無兩,就算他死後,他的舊部涼州兵仍然爲禍關西多年,十餘年後纔給平定,驍果軍無論是戰鬥力還是兇殘程度都勝過當年的涼州軍馬,任由這幫魔鬼橫行於世,只會給天下百姓造成更多的損害,所以,這一戰,我希望李密和王世充能聯手消滅驍果軍,不讓其禍害更多的世人。”
裴世矩微微一笑:“好吧,我答應你,用我備用的秘密聯絡方式去聯繫行滿。不過,行滿的家人都在你手裡,楊公子,你這是在學當年關羽千里走單騎嗎?”
楊玄感擺了擺手:“不至於,但王世充這個人這輩子沒有信任過別人,卻對我是以家人相托,我受了他的救命之恩,總不能不以死相報。再說,他的家人在我手中,也許能讓王世充更多地考慮一下我的提議。”
裴世矩的眼中光芒閃閃:“如果李密打敗了宇文化及,扣住你和王世充的家人不放怎麼辦?宇文化及不知道你的身份,可是李密不可能不知道啊。”
楊玄感嘆了口氣:“一個是我的生死兄弟,一個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確實兩難,實在不行,只有兩不相幫了。裴僕射,你陷身於賊,非你本心,我希望你也能保護好蕭皇后和隋楊的宗室,至少不要給宇文化及狗急跳牆地害了。”
裴世矩點了點頭:“楊浩給推上這傀儡之位,現在是被軟禁了,不得復見百官朝臣,他的生死我無能爲力,但是蕭皇后和其他的嬪妃,我還是會盡力保全的,現在的宇文化及還妄想着奪取天下,表面文章還要做一點,這是可以利用的。”
楊玄感點了點頭,長身而起,說道:“好了,裴僕射,時候不早了,你也快回去吧,記住,今天你我的談話,是我們兩個人的絕密,千萬不要讓第三個人知道,要不然,司馬德勘就是前車之鑑!”
裴世矩微微一笑:“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