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西側,隋軍大營,小高地。
王世充一臉陰沉,看着對面的瓦崗軍連營,長長地嘆了口氣:“想不到李密竟然能如此輕易地火併了翟讓,現在他大權獨攬,一統瓦崗各寨,而那些分寨頭領們也都被迫交出了部隊,由他統一整編訓練,這可如何是好?”
魏徵的神色嚴肅,這塊小高坡上只有他們兩人,最近的衛士都散在百步之外,他勾了勾嘴角,說道:“事情也未必完全絕望,起碼雄信這回活了下來,只要他在,未來就會有希望,關鍵時候,他能在戰場上助我們一臂之力。”
王世充搖了搖頭,正色道:“不,雄信這回極力地勸阻翟讓,要他防着李密,結果翟讓不聽他的話,致有這一死,現在李密一定會覺得雄信有問題,接下來我們要想保住雄信,可就麻煩了。”
魏徵睜大了眼睛,訝道:“雄信會有危險?不至於吧,他這回爲了保住李密,主動地入了瓦崗老營勸降,我想李密是不會不記得這份人情的吧。”
王世充冷笑道:“對李密這樣的人來說,有什麼人情可言?要說人情,誰的人情能超過翟讓呢?可他殺起翟讓來,連眼皮都不眨一下,這樣的冷血奸雄,是不可能真正地信任別人的,大概也只有王伯當,纔會得到李密的完全信任,其他的人,包括裴仁基,都會被他加以防範的。”
說到這裡,王世充頓了頓,說道:“雄信不過是一個武夫,這回卻是比徐世績,徐蓋父子更能看出李密火併翟讓的事情,如果我是李密,一定會起疑心的,而且在宴會前後,他的表現都很機智,不符合他這個粗人的身份,以前雄信跟過我,這點始終會成爲李密的心結,所以,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李密接下來會安排陷阱,對雄信加以測試。”
魏徵奇道:“這話是什麼意思?主公是說,李密會故意佈下伏兵,然後讓雄信知道此事嗎?”
王世充點了點頭:“是的,瓦崗火併,按理說我應該此時出兵攻擊,而李密一定也會在倉城上作文章,故意設下埋伏,引我上勾,同時也是測試雄信是不是我的人,如果我往這埋伏裡跳,那就會損失慘重,如果我不跳,或者說只是派偏師意思一下,那就說明雄信有問題,玄成啊,你說該怎麼辦?”
魏徵咬了咬牙,目光炯炯有神:“不管怎麼說,雄信是必須要保住的,一來他是我們在李密營中的耳目,有他在,李密的動向纔會被我們所掌握,二來,在戰場上,他能幫我們大忙,甚至起到扭轉勝負的作用,上次我們強渡洛水,雄信的右翼就幫了大忙,以後跟李密決戰的時候,如果他能再次這樣放水,那我們就能勝了。”
王世充點了點頭:“如果要保住雄信,我這裡就得放大血了,玄成,這回我不可能再讓各路援軍過去送死,那樣李密一眼就會看出事情不對,只有讓我們自己的本部精銳出點血了。”
魏徵的眉頭一皺:“非如此不可嗎?淮南兵和費青奴的鐵甲騎兵,是我們現在真正自己的部隊,可是這些部隊損失了很難補充啊。”
王世充幽幽地嘆了口氣:“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與雄信的存在相比,這些都算不得什麼,傳令,最近斷絕和雄信一切的聯繫,保持絕對的沉默,我知道李密會在哪裡挖陷阱,這回準備送他一塊肉吧,讓青奴和六郎作好準備,全軍範圍內募集勇士,殺牛宰羊,把這些消息傳播出去,讓李密知道!”
瓦崗軍營帳,李密與裴仁基相對而坐,舉杯對飲,裴仁基一口喝光了杯中的酒,滿面紅光,興奮地抹着嘴脣,說道:“痛快,太痛快了,魏公,這回你終於幹掉了翟讓,瓦崗也終於成了你的軍隊了,這幾天來,連投奔我們的官軍士兵也增加了不少,看來,就連那邊都知道,我們的實力在暴漲啊。”
李密的神色平靜,淡淡地說道:“裴柱國,越是得意的時候,越是要保持清醒,因爲危險往往會在最不經意的時候到來,你真的覺得,現在的形勢一片大好嗎?”
裴仁基微微一愣,轉而笑道:“除了王德仁回了林慮山外,其他各寨的首領多半留了下來,而且交出了軍隊,讓我們整編,這總不是虛的吧,當然,爲了不至於抵擋不住王老邪的突襲,我們的內馬軍和鐵甲騎兵沒有動,不過王老邪看起來也知道我們的佈置,不敢輕舉妄動,本來我最擔心他趁翟讓死的那幾天突襲,現在看來,他已經錯過機會了,不足爲慮。”
李密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他要真的那時候來,我倒反而高興,那時候我們作了佈置,有埋伏,看似前營散亂,但暗中都有機關暗道,他若真的攻寨,只會損失慘重,可他那時候忍住了沒有出手,就說明他對我們這裡的情況,還是挺了解的,這些天突然多來了這麼多官軍士兵,我覺得不是什麼好事。”
裴仁基吃驚地睜大了眼睛:“這,這怎麼不是好事呢?難道官軍來投奔我們,不好嗎?這些人我們都審查過,沒什麼問題的,也都是因爲在那邊吃不飽,才跑來投奔我們的。”
李密勾了勾嘴角,說道:“兩個月前的王老邪,沒有糧草,確實是吃不飽肚子,那時候來的人,我相信是因爲要吃口飽飯纔過來的,可是現在,他有了十萬石軍糧,足以支持兩個多月了,加上東都也有糧草,按說不至於缺糧,怎麼會跑來投降的人,比以前還多呢?再說了,我們火併翟讓時佈置了埋伏,這件事王老邪又怎麼會知道?顯然是我們這裡,有人給他通風報信啊!”
裴仁基的神色一凜:“魏公的意思,我們這裡的高層有內賊?”
李密冷笑道:“我一直以來都相信王老邪在我們這裡有眼線,觀察了這麼久,我覺得單雄信的嫌疑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