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貴興奮地說道:“本來是離了一里多,但後來那薛世雄派人傳令,要各營靠攏,相互有個照應,於是我們趁機就移到現在的位置了,怎麼辦,大當家的,王大哥問,要不要現在動手?”
竇建德扭頭看向了魏徵,魏徵今天也是一身黑色勁裝,在一衆虎背熊腰的黑衣大漢中,顯得格外地瘦弱,他搖了搖頭,說道:“不可,薛世雄讓州郡兵的營寨向主營靠近,肯定也是作了防備的,現在沒有起霧,王兄弟只要一動,必然會給察覺,到時候就麻煩了,我們現在出發,到那裡時正好五更左右,也該起霧了!”
兩個時辰後,竇建德等人已經悄悄地摸進了離薛世雄大寨不到三裡的地方了,早在十里外,他們就把馬全部放走,趴在地上慢慢地接近了大寨,天色已經開始漸漸地轉明,而值守在大營上箭樓裡的守軍們,也一個個開始打起哈欠,伸着懶腰,等待着下個時辰的輪班。
可是右邊百步以外的右二軍,也就是王伏寶所在的營地,卻是一片靜悄悄的,風吹起了那些靠着主營的帳蓬的幕門,隱約可見全副武裝的將士們,已經潛伏在了這些帳蓬裡,每個人的胳膊上繫了一條紅巾,這是混戰時唯一的標誌。
竇建德的滿頭都是大汗,已過五更,眼看天色將明,可是一點起霧的跡象也沒有,他咬了咬牙,對魏徵低聲道:“魏先生,現在怎麼辦,只怕起了不霧了。”
魏徵的心裡也是七上八下,儘管他根據天文,斷定一定會有大霧起來,可是到了現在,仍然沒有一點起霧的動靜,只要天色一亮,在這片開闊地潛伏的這三百多人,一定會被發現,現在就是想撤,也不可能了。
魏徵咬了咬牙,說道:“再等等,離天明應該還有兩刻鐘的功夫,要是到時候實在不行,咱們就發信號,讓王伏寶強攻大寨,而竇將軍你儘快趁亂撤離,只要你還在,那就還有希望。”
竇建德的臉色一變:“什麼,你要我扔下弟兄們,自己一個人逃命嗎?”
魏徵嘆了口氣:“不管怎麼說,你是不可以有事的,這麼多兄弟,河北的義軍全都是指望你了,我這次如果獻計失敗,那也沒臉回去見主公,留在這裡掩護你撤離,是我魏徵要做的事!”
竇建德搖了搖頭,低聲道:“不可,王伏寶和這三千兄弟,是我最根本的底子,且不說義氣,就算我逃走了,沒了這些兄弟,也不太可能東山再起,不如這樣吧,萬一天明的時候不起霧,那我就乾脆走出來,向薛世雄投降,這樣也能保住伏寶他們,薛世雄未必會殺我,以前我在他手下效過力,還多少有點交情,只要我的部下還沒有被他全部消滅,我應該還能安全。”
宋正本皺了皺眉頭,正要開口,突然,一陣微風吹過,從東面的密林之中,一大片白茫茫的霧氣,在風力的作用下,向着隋軍的大營這裡飄來,竇建德和魏徵又驚又喜,興奮地就差從地上跳起來了。
魏徵低聲道:“將軍,這真是天助我們啊,你就下令吧。”
竇建德微微一笑,手已經按到了背上的刀柄,眼中的神芒一閃:“薛大帥,對不起了。”
薛世雄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率領千軍萬馬,在戰場上意氣風發,四個兒子各帶五千鐵騎,來回衝殺,所向披靡,而瓦崗軍的大旗,東倒西歪,戰場上到處是跪地求饒的瓦崗軍士,而李密正聲嘶力竭地揮舞着手中的寶劍,阻止着面前如山崩一樣的潰兵。
薛世雄哈哈一笑,縱馬而出,拉弓引箭,直指李密,大喝道:“李密,吃我一箭,去死吧!”
他的手剛剛一動,突然只聽到外面如雷的喊殺聲,而有人正在大叫道:“將軍,將軍,父帥,快起來啊。”
薛世雄猛地彈了起來,一把抽出牀頭的寶劍,熟練地架到了來人的脖子上,卻發現正是自己的小兒子薛萬備,給他這一下動作,在他的脖子上開了一條血痕,鮮血一下子流得他滿頸子都是。
薛世雄一咬牙,收劍入鞘,厲聲道:“不是早就教訓過爾等,在爲父睡覺的時候千萬不能接近嗎,怎麼會。。。。”他的話剛說一半,臉色大變,因爲他已經聽到了外面如雷的喊殺聲,而帳門他已經看不見了,就在這不到兩丈方圓的帥帳之內,也已經瀰漫着白色的霧氣,什麼也看不清楚了。
薛萬淑已經全副披掛,倒提着長槍,站在帳門口,幾十個親兵列成了一堵人牆,舉着盾牌,防禦着到處亂飛的箭矢,不時地傳來羽箭射中大盾的聲音,偶爾還會有長箭入體時的悶哼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薛世雄的身上。
只見薛世雄顧不得穿鞋子,也不及披甲,一下子就衝到了帳門處,外面一片白茫茫的大霧,伸手不見五指,霧氣之中,人影綽綽,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互相廝殺,慘叫聲此起伏彼,如同修羅地獄。
薛世雄的兩眼通紅,猛地一跺腳:“取我鎧甲來,鳴鼓,聚集所有衛隊,穩住軍心,只要大旗不倒,還可以挽回!”
話音未落,只聽“嗖”地一聲,一枚長杆狼牙箭,長了眼睛一般,一下子射斷了“薛”字大旗的纜繩,而這面杏黃色的大帥旗,在空中一陣飄舞,緩緩地落下,正好掉到一片燃燒着的火坑之中,頓時就給燒得渣都不剩了。
薛世雄怔怔地看着那面大旗從空中落下,落地,起火,燃燒,幾乎靈魂都給抽乾了,所有的親衛們都臉色慘白,久經戰陣的他們都知道,失了大帥旗的指揮,局勢已經再也無法收拾了,現在這種霧中炸營,相隔兩尺外的兩個軍人只會互相砍殺,不分敵我,人類求生自保的本能超過了一切的軍紀約束,就算是韓信白起復生,也不可能收拾這殘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