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清河,楊義臣軍大營。
營地上下,一片喜氣洋洋,連續擊破兩路義軍主力,就連一向治軍嚴苛的楊義臣,也破例殺牛宰羊,犒賞三軍,營地內外,歡聲笑語不斷,就連帥帳之中,總是板着臉的楊義臣,這會兒也是洋洋自得,一邊聽着手下將校們的吹捧聲,一邊輕撫着自己的長髯,面帶得色。
楊善會舉起了酒爵,敬道:“楊大帥,這回你不僅消滅了張金稱,還迅速地擊破了高士達,河北的兩路最大賊寇,都敗在你的手中,大隋有您這樣的大將軍,那平定叛亂,恢復安寧,可是指日可待啊。”
楊義臣笑着舉起了酒爵,與楊善會同時一飲而盡,說道:“這還要有賴諸位的鼎力相助啊,尤其是楊通守,若不是你在危難之時幾年來率軍平叛,還有象王辯王將軍這樣的良將苦戰河北,沒有讓賊人成了氣候,我也完不成這最後一擊!”
“現在張金稱和高士達雖然已經被斬殺,但是他們的餘黨還有不少人,我們現在還不能掉以輕心,這兩天大擺宴席,慰勞一下各位將士,兩天後,我們還是要再次出征,掃平河北各地的叛軍餘黨,比如什麼竇建德,高開道之流,不給他們死灰復燃的機會!”
帳內衆將齊聲道:“謹遵大將軍的軍令!”
正說話間,門外跑來一個傳令軍士,說道:“大帥,朝廷的天使來了,說是有聖上的旨意,要您馬上拜接呢。”
楊義臣的臉上閃過一絲得意之色,笑而不語,而楊善會則拱手笑道:“一定是聖上聽到了大帥您掃平亂黨,斬殺敵酋的消息,特意下旨褒獎呢。”
虎賁郎將王辯笑道:“這次我不同意楊通守的意見,只怕是聖上在褒獎之餘,還要大帥領兵南下,去平定中原的各路反賊呢,張將軍出師未捷身先死,除了楊大將軍,還有誰人可當此重任呢?”
楊義臣擺了擺手:“大家不要亂猜測了,先去拜見天使吧。”
楊義臣走出了帥帳,一行將校緊隨而出,只見裴世矩一身紫袍,手裡捧着一卷黃色的絹帛聖旨,面帶微笑,站在帥帳前,幾個彪悍的驍果軍士,立在其後。
楊義臣先是微微一愣,轉而笑道:“裴尚書,是哪陣風把你從江都吹來了呀?”
裴世矩勾了勾嘴角,笑道:“楊將軍,這回你立下大功,有人事方面的變動,我是吏部尚書,當然應該由我來宣佈這個變動啦。”
楊義臣的心中閃過了一絲陰雲,裴世矩身爲吏部尚書,負責的是文官的調動與升遷,按說自己這樣的領兵大將,是應該由作爲天下兵馬大元帥的左武衛大將軍宇文述來安排的,除非真的是轉業退伍了,上次平定楊諒後,爲了避嫌他主動交出兵權,當了幾年管馬的太僕卿,好不容易靠着徵高句麗的機會重新掌了兵,可現在。。。。
想到這裡,楊義臣的臉色有些蒼白,竟然忘了向裴世矩行禮答話,裴世矩輕咳了一聲,他才反應了過來,連忙下跪道:“微臣楊義臣,迎接聖旨。”
裴世矩展開了那捲黃絹,郎聲道:“敕曰,右羽衛大將軍楊義臣,盡忠職守,討伐反賊,勞苦功高,威名赫赫,朕心甚慰,特此加升楊義臣爲上柱國,禮部尚書,加授金紫光祿大夫,賜物兩千段,賞奴婢五十口,欽此!”
楊義臣的腦袋“轟”地一聲,幾乎要癱到了地上,裴世矩的微笑聲在他的耳邊迴盪着:“楊將軍,恭喜你升任禮部尚書,快快接旨吧。”
楊義臣突然從地上跳了起來,也沒有接旨,激動地說道:“裴尚書,這個聖旨,義臣現在還不能接,請您回復聖上,就說河北的叛亂還沒有完全平定,現在義臣還不能入朝爲官啊,只要義臣一走,只恐怕,只恐怕這河北的叛亂會再起!”
裴世矩的臉色一沉,冷冷地說道:“楊將軍,你這是什麼意思?你的塘報上不是已經說了,擊斃了兩大賊首,消滅數萬反賊,河北已無大股反賊了嗎?”
楊義臣咬了咬牙,說道:“賊首張金稱,高士達雖然已經授首,可是反賊還有不少在逃亡的,需要我們搜捕剿滅,裴尚書,掃尾的工作還沒有完成,河北難說平定,只要我楊義臣一離開軍隊,只怕這些反賊,就會死灰復燃,義臣不是貪戀軍權,而是以國家爲重,以陛下的江山爲重,恕難從命啊!”
裴世矩的聲音漸漸地高了起來:“楊將軍,我提醒你一句,抗旨不接,可是重罪,你說的這些事情,陛下也一定會有所安排和準備的,就不勞你費心了。還是說。。。。”說到這裡,裴世矩的話鋒一變,語調中透出一絲殺意,“這右羽衛的軍隊,就只聽你楊大將軍的,朝廷派了別的將軍,就指揮不了了呢?”
楊義臣幾乎一口老血要噴出,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犯了大忌了,剛纔一時激動,公然抗旨,現在又落下了這軍隊不受外人指揮的話柄,只怕就算回到江都,也要悲劇了。當下的情況,看起來已經無法逆轉,只有先接了旨,然後再徐圖良策了。
他咬了咬牙,下跪道:“義臣絕無此心,剛纔是義臣的無心之詞,還請裴尚書見諒,義臣接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他說着,磕了九個響頭,神色也變得無比地虔誠,以首伏地,高舉雙手,作接旨狀。
裴世矩的神色稍緩,把聖旨放到了楊義臣的手中,順便扶起了他,笑道:“早接旨不就沒事了嗎?楊將軍,本官也不過是爲了陛下傳旨罷了,你有什麼意見,可以向陛下當面提嘛。”
楊義臣擦着頭上的汗水,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那麼,裴尚書這回有沒有帶旨意來,大軍由誰來接任呢?”
裴世矩笑道:“陛下有旨,右羽衛大軍即刻解散,散歸本府,所徵調的州郡兵馬,各回州縣,若家鄉戰亂,暫時無法迴歸的部隊,交由虎賁郎將王辯代管。”
楊義臣突然只覺得眼前金星直冒,兩眼一黑,向後倒去,在失去意識前的一瞬間,他聽到楊善會和王辯在大叫:“楊將軍,楊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