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蓋的眼中閃過一陣怒火:“騙?我騙你們什麼了?北朝從西魏到北周到隋朝,難道沒有擄掠江南的士人嗎,當年西魏攻取江陵,把全城從士人到庶民都遷到長安去當奴隸,大陳滅亡後,上自陳朝宗室,下至文武百官,有誰沒有給遷到北地?只不過安個虛官,難道就不是異族的奴隸了?”
沈法興冷冷地說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你們這些達官貴人在南陳的時候享盡榮華富貴,就象你徐軍師,貴爲駙馬,一朝國破,自然也得承受這個命運,但我們這些中小家族不一樣,不管誰坐天下,我們都是地方豪強,只要交點稅,就能過上安穩日子,爲啥要把腦袋放在腰帶上,跟你行這謀逆之事?!”
徐蓋厲聲道:“謀逆?我們大陳可沒有主動招惹北虜,他們主動侵犯,滅了我大陳,現在我們要復國,這怎麼叫謀逆?!”
沈法興哈哈一笑:“復了陳國又如何?陳國還不是從蕭樑手上得的天下,區區國祚不過二十多年,現在它滅都滅了二十年了,還有什麼可復的?當初大家夥兒跟着你起事,不是因爲多想着恢復陳國,而是因爲楊廣的暴政,在我們江南又是徵糧又是抽丁的,損害了我們的根本利益,加上大軍遠出遼東,國內有可乘之機,最重要的一點,是楊玄感這個大貴族舉旗起事,這才讓我們覺得有改朝換代的希望,趁機起事。”
“可是現在呢?楊玄感的起兵不到兩個月就給平定了,現在我們已經是孤軍奮戰,又碰上王世充這樣的善戰妖人,徐軍師,你自己打不過他,走投無路,想要出海逃亡,難道想把我們也都拉上嗎?”
徐蓋咬了咬牙,說道:“我這都是爲了你們好,你們以爲王世充真的會赦免你們嗎?他不會在江南長駐,爲了保這裡以後不出現大的動亂,他會把你們騙去投降,然後一網打盡!”
沈法興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徐軍師,大家都是明白人,就不要再騙我們了,王世充現在需要的是急着向楊廣宣佈江南已經平定,我們這些人都是江南的土豪地主,現在所帶的這幾萬人馬,也遠遠不是江南世家的全部實力,若是他真的敢殺我們,那隻會引起江南之地更大的動亂,這不符合他的利益。”
“王世充現在要的,只是你徐軍師的腦袋,有了你,再加上之前的劉大帥,管副帥,朱副帥他們,王世充就可以宣佈平叛成功,向着楊廣邀功請賞了,而我們這些人,正是他想要用來穩定江南的,又怎麼會對我們下手?徐軍師,你是走投無路,只能下海逃亡了,但你別拉着弟兄們跟你一起送死啊。”
徐蓋頹然地坐到了地上,心如死灰,他喃喃地說道:“你們自己不想活了,我也沒有辦法,不過,不要怪我沒有提醒過你們。王世充是有野心的,他想自立,根本不是爲了向楊廣報功請賞,難道你們還看不出這點嗎?”
沈法興哈哈一笑:“夠了,徐軍師,從頭到尾都是你說你跟王世充如何如何,可實際呢?王世充要是真的早就和楊玄感一夥,爲什麼在楊玄感在打洛陽的時候,他會拼死抵抗?如果不是王世充,楊玄感早就得了天下了,告訴你吧,我們大家夥兒不是傻瓜,早在那時候,我們就都知道你一直在騙我們,所以我們那時就開始有意地和劉元進他們劃清界線,只是保境安民,而不是攻州掠地,爲的就是手上少沾點血,以後還有回頭的機會!”
“再說了,王世充要是真的想反,那他這回正好可以割據江南,更是要靠我們的支持,他昏了頭纔會把我們都給殺了,那樣他在江南根本站不住腳,徐德言,你是不是以爲天底下只有你一個是聰明人,我們都是笨蛋?!”
徐蓋長嘆一聲,盡是英雄末路的落寞:“所以你們的意思,就是放我走,然後你們自己回去投降?”
沈法興點了點頭:“還有比這更好的處理方法嗎?徐軍師,你這麼多年來百折不回,一心一意地想要復國,老實說,大家夥兒都挺佩服你,但佩服歸佩服,現在我們已經失敗了,不能一條路走到黑,大家最後好聚好散,你走你的起義路,我們繼續當我們的江南豪族,井水不犯河水,這樣不是最好?!”
徐蓋咬了咬牙,站起身,凌厲的目光從一個個義軍首領們的臉上掃過,這些人的臉上神色各異,有的憤怒,有的狂妄,有的慚愧,有的悲傷,不一而足,但沒有一個人出聲表示願意跟他走。
徐蓋點了點頭,冷冷地說道:“很快,你們就會爲今天的選擇而後悔的。”
他說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徐世績連忙迎上,說道:“爹,現在怎麼辦?”
徐蓋咬了咬牙,說道:“先解散部下,分頭隱藏,等時機成熟,再出山。江南是不能再呆了,山東老家也不能回,咱們先到中原一帶避上一避,那裡暫時沒有大的戰亂,可以容身。”
徐世績點了點頭,跟着徐蓋和幾十個親兵護衛,急匆匆地行走,很快,他們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密林的深處。
沈法興看着徐蓋父子遠去,冷笑一聲,轉頭對着其他的首領們說道:“這次我放走徐蓋,也是避免大家爲了爭奪徐蓋而傷了和氣,現在徐蓋已經走了,我們可以去向王大使投誠啦,這個就看大家的自願,想去領賞的就在這幾天趕到通玄寺,不想去的話,也可以解散部下,回鄉務農,官軍不會追究的。”
這些首領們一個個議論紛紛,一個名叫陸歸林的首領起身道:“既然是大家各行其是,那也不必商議了,現在起事已經失敗,幾位頭領都死了,徐蓋軍師也離開了我們,那是降是散,就各安天命吧。我陸歸林,就先行一步,去晉陵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