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爽和虞柔看着那黑乎乎的狗洞,面露難色,這些文人總是好面子,這種事情傳出去實在太丟人了,正在二人猶豫之間,李密的聲音冷冷地響起:“怎麼,還要我請二位出去嗎?都什麼時候了,還有什麼比命更重要?!”
裴爽咬了咬牙,一閉眼,也鑽了出去,而虞柔嘆了口氣,緊隨其後,剛纔還人滿爲患的屋子裡,頓時就只剩下了李密和韋福嗣二人。
韋福嗣蹲在另一側的牆角,眼中的光芒閃爍不定,似乎是在想着什麼,李密本來準備去鑽那狗洞了,看到韋福嗣這樣子,又停了下來,說道:“韋兄還在猶豫什麼啊,不跟我們一起走嗎?”
韋福嗣咬了咬牙,沉聲道:“這幾天我左思右想,陛下還是仁善之人,現在天下變亂四起,他需要世家子弟爲其效力,也需要作出懷柔的姿態,以安人心,我並沒有在叛軍中起到重要作用,只是寫寫文書罷了,而且是兵敗被俘,情非得已,聽黃備身說,參與叛亂的幾萬將士,也大多數被遣散回家了,我韋家這回有多名子弟爲了朝廷戰死,陛下應該不至於要我的命。”
李密冷笑道:“看來我前幾天跟你的分析都算是對牛彈琴了,韋福嗣,雖然你我以前在大哥的軍中時有過不少矛盾,但現在也算是一起落難,應該同舟共濟,畢竟是在賭命,我最後問你一遍,跟不跟我們走?”
韋福嗣冷冷地說道:“就是因爲以前的事情,我纔不能跟着你走,在楊玄感軍中的時候你就多次勸楊玄感殺了我,你以爲我不知道嗎?現在你又怎麼可能一下子安了好心,要救我的命呢?”
李密搖了搖頭,他知道自己永遠也不可能叫醒一個裝睡的人,於是他彎下了腰,從那個狗洞裡鑽了出去,很快,屋內就只剩下韋福嗣一個人了。他蜷縮着身子,靠在角落裡,喃喃地自語道:“不會有事的,我一定不會有事的!”
李密鑽出了狗洞,一陣密集的雨珠淋到了他的頭上,把他的頭上打得一片潮溼,若是換了平時,他肯定會很不爽,但是現在的他,卻是閉上了眼睛,長長地吸了一口氣,這自由的味道,比什麼都要好,都要珍貴!
韓世諤等十餘名難友都圍在周圍,看着李密,經過了今天的這場逃亡之後,大家夥兒在無意間已經把李密當成了帶頭大哥,一個個都眼巴巴地等着他的下一個命令,李密的目光從他們的臉上一個個掃過,天空中的閃電,把這些人的臉照得很清楚,那種興奮,期待與不安,幾乎是在每個人的臉上都能看到。
李密點了點頭,說道:“我們現在有十三個人逃了出來,如果是要一起走的話,目標太大,那些看守們今天醉酒,最晚明天早晨就會醒來,到時候一定分分頭追捕我們,咱們得要分頭逃亡,切不可集體行動。”
裴爽點了點頭:“那咱們這就跑吧,跑掉了以後再投親友,若有緣,此生還能再見面的。”
李密斷然道:“不,這個時候萬萬不可以投奔親友,要是過去了,只會給人家當成請功的道具,綁了獻出去,這裡是河北南部,大家可以往東邊的山東和北邊的幽州一帶跑,這裡的義軍衆多,只要先跑到義軍那裡,就可以暫且安身。”
衆人都聽得連連點頭,李密看了一眼身邊的王仲伯和韓世諤,說道:“王兄,韓兄,咱們就先走吧。”二人相視一眼,點了點頭,跟着李密一起大步前行,很快,三個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風雨之中,而其他剩下的囚犯,也都三三兩兩地結伴,向着不同的方向逃去。
屋後的一顆大樹上,枝葉搖了搖,劉黑闥那張陰沉的臉從樹冠上露了出來,他搖了搖頭,拿出另一個酒葫蘆,狠狠地往嘴裡灌了幾口,然後從樹上一躍而下,順着李密那三人離去的方向,走了下去。
李密和韓世諤,王仲伯二人一路急行,先是鑽進了屋後的一片樹林,然後又跨過了一條小河,當年李密行走河北時,曾經來過邯鄲,對於這個當年趙國的都城,周邊的山川河流,他都還有很深的印象,這回逃難的時候,正好用上了,而他特意找的王仲伯和韓世諤二人,也是一身的武藝,真正地遇到了剪陘的強人,這二位勇武過人的同伴,也足可抵擋一陣,不至於讓自己不明不白地給些毛賊害了性命。
狂奔三十多裡後,天色漸漸地發白,大雨慢慢地止住了,三人身上,都已經滿是泥濘,但是逃生的壓力,讓他們仍然不敢停下腳步。李密這個文弱書生,也在遊歷天下的過程中鍛煉出了強悍的體魄,這幾十里路跑下來,居然也是氣定神閒,看起來比起韓世諤和王仲伯這兩個戰將還要輕鬆呢。
終於,王仲伯一屁股坐到了一棵大樹的腳下,喘着粗氣,叫道:“哎呀我的親孃啊,我是跑不動了,李軍師,你,你怎麼這麼能跑啊。”
韓世諤也倚着前面的一顆楊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李,李軍師,歇會吧,咱們,咱們這會兒應該安全了。”
李密轉過頭,嘆了口氣:“唉,你們大概平時騎馬騎得太多,這腳力還不如我這個書生呢,算了,先休息一會兒,前面三裡處我記得有個村莊,到時候偷幾件農夫的衣服換了,然後避開大道,直走山野,旬月之後,才能叫沒事。”
突然,一個松果砸到了李密的頭上,李密的臉色一變,叫道:“不好,有埋伏!”韓世諤和王仲伯條件反射式地彈了起來,雙手拉開了架式,警惕地看起了四周。
王世充那粗渾的聲音緩緩響起:“我的好師弟,師兄在這裡等你多時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