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楊義臣的大營,南邊的平原上,出現了密集的高句麗騎兵,列着騎陣,訓練有素地前進着,而楊義臣的大營之中,柵欄後早已經密佈了弓箭手,站在帥臺上的楊義臣,正襟危坐,而李世民則面帶微笑,立於一邊。
楊義臣輕輕地嘆了口氣:“他們怎麼會以爲靠騎兵可以強攻破我們堅固設防的大營呢?”
李世民微微一笑:“看來高句麗人,是要成全楊大帥的名聲啊。這送上門來的厚禮,大帥不可不笑納。”
楊義臣點了點頭,說道:“高句麗騎兵不是蠻族騎兵,以騎射爲主,他們的弓箭雖然厲害,但還是以衝陣斬獲爲主要的作戰方式,傳令營柵前的劉將軍和張將軍,讓他們用強弩先與敵軍對射,長槊手在柵後五十步的地方待命,一旦敵軍騎兵衝營,則上前頂住。”
一個響雷也似的聲音炸起:“大帥,怎麼不讓俺上呢,俺可等得急死了!”
楊義臣扭頭一看,只見兩員鐵塔般的壯漢,手持着明顯比普通人所用的兵器長出一截的長槊,發話的那人,面如鍋底,眼似銅鈴,一頭的亂髮,鬍鬚四面扎出,雖然看他的皮膚只有二十出頭,但這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卻讓他足有四十歲,他的背上揹着兩條鐵鞭,雖然是一副小兵的打扮,但卻是穿着兩套連環鎖子甲,一看就是楊義臣的親衛悍將。
楊義臣微微一笑:“敬德,急什麼,一會兒騎兵出擊的時候,少不了你的。”
李世民早就注意到這個大老黑了,這會兒打量了他兩下,趁機問道:“楊大帥,這位壯士儀表不凡,敢問是?”
楊義臣笑着一指這大老黑,說道:“此人是我的族侄,複姓尉遲。名恭,以前一直是在我們朔州老家,打鐵爲生,但也習了我們尉遲一族祖傳的武藝,弓馬嫺熟,尤其是槊法絕世,就連我楊義臣當年。也沒有他的好武藝呢。”
尉遲恭哈哈一笑:“叔父前些年在朝當文官,沒有打仗的機會。俺也只能打打鐵了,不過這回至尊遠征遼東,俺就有了出來建功的機會,可惜啊。。。。”說到這裡,他長長地出了口氣,搖了搖頭,神色間盡是落寞。
站在尉遲恭身邊的一員紫面大漢,鬍鬚編成了三股小辮子的鮮卑壯漢說道:“老黑,有的是機會。這不,機會就來了嘛。”
楊義臣點了點頭,對李世民說道:“這位名叫尋相,也是我們尉遲部落下面的族人,以勇力著稱,跟尉遲恭從小一起長大,在同一家鐵匠鋪裡當學徒。這哥兒兩的勇名,可是傳遍了馬邑一帶啊。”
尉遲恭勾了勾嘴角,說道:“叔父過獎了,在鄉下地方有點名氣算什麼,俺老黑想的就是建功沙場,揚名天下。只可惜,唉,在遼東沒有等到這個機會,不過現在也不晚,叔父,讓俺帶騎兵出擊吧,這些高句麗騎兵。俺老黑有信心殺得他們人仰馬翻!”
楊義臣微微一笑:“會給你機會的,不過不是現在,高句麗的騎兵現在銳氣正足,我們開營正面衝擊,就算取勝,也會損失不小,讓他們先衝幾次,在我們的強攻和大柵面前耗盡體力和銳氣,然後,就是你們衝擊的時候了!”
尉遲恭恍然大悟,睜大了眼睛:“啊呀,還有這種講究啊,我說今天叔父怎麼不讓俺繼續當先鋒了呢,不過叔父,你可得答應俺,最後開營反衝擊的時候,可一定不能拉下俺老黑啊!”
楊義臣哈哈一笑,起身在尉遲恭的胸口重重地一拳:“好,到時候你不給我砍一百個高句麗軍的人頭,那差多少個,我就打你多少軍棍!”
尉遲恭揉了揉自己的胸口,正想要開口,遠處卻傳來了一陣密集的鼓號聲,緊接着,就是上萬只馬蹄開始踏步,走馬,小跑,衝擊的聲音,南邊的平原上,騰起了巨大的煙塵,千軍萬馬都裹在裡面,形成了一股可怕的沙塵暴,直向隋軍的大營撲來。
而隋軍大營中,崗樓之上,三千多部強弩已經架起,柵欄之後,一千多張萬鈞神弩也已經擺放齊整,後面是密密麻麻的弓箭手和長槊手,一個個都是弓箭上弦,矛槊在手,臉上浮現着自信的微笑,從將到兵,沒有一個人會對打贏這一戰有任何疑問,相反,大家對高句麗的騎兵竟然如此不知死活地強衝堅固防守的大營,這種自殺性的舉動,感覺到不可思議!
高句麗的騎士們,那些典型的扁平大餅臉,已經隨着距離的越來越近,而變得越發清晰可見了,前軍的戰鼓聲開始變得細密而低沉,“咚咚咚咚咚咚”,而各隊的隊正們已經漸漸地舉起了手,只待那由細轉粗,由低轉高的那一下響鼓,就是萬弩齊發!
楊義臣的手舉過了頭頂,高句麗軍的先鋒戰馬,越過了戰場上的那枝定位標槍,他的手,猛地向下一劃,就象是握着的寶刀,狠狠地切下,而就在這一瞬間,細密的戰鼓聲,轉爲高亢,猛地“咚”地一下巨響,讓全營上下每個軍士,都聽得清清楚楚。
弩機,羽箭,強弩擊發,各種箭枝,斷槊,弩矢破空的聲音,響作一團,伴隨着隋軍將士們高昂的“風,風,風”“大風,大風,大風”的叫喊聲,以及對面的高句麗騎兵和戰馬的慘叫聲,嘶鳴聲,響成了一團。。。。
殘陽如血,乙支承基的眼皮在不停地跳動,他覺得胸口悶得慌,堵得慌,嗓子眼處,盡是鹹鹹的味道,一如這方圓十餘里的戰場上,遍地人馬的死屍,所散發出的血腥的味道。
楊萬春的吼叫聲在他的耳邊迴盪着:“乙支將軍,你還想把最後這點人馬全給葬送掉嗎?四個時辰了,你已經葬送了四萬將士的性命了,醒醒吧!”
乙支承基的嘴脣哆嗦着,他的眼中噙滿了淚水,看着眼前的屍山血海,喃喃地說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