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戰場,楊玄感在高大的戰車上,穿着中衣,他的傷口在滲着血,而他如同一頭困獸,坐立不安,不停地走來走去,在他的身邊,只剩下雄闊海帶着幾百名家丁護衛,守在一邊,連在後方的輔兵和走得動的傷員,也已經全部衝到前方作戰了,萬餘傷兵橫七豎八地躺在在以他爲中心,方圓四五里的空間,後方的本營在燃燒,誰都知道,那裡回不去了!
可是楊玄感的心思完全不在後面,自從後方大營起火之後,他就徹底不去看了,即使是雄闊海幾次提議分五千人回去援助李密,他也是置若罔聞,現在他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前方的戰陣之中。
叛軍的戰線,已經比起開戰時向前推進了一里多,隋軍的前軍幾乎損失殆盡,龐玉的兩萬精兵,也是非死即傷,若不是靠了中軍的衛玄一批接一批地派援軍頂上,他的陣線早就崩潰了,而隋軍的兩翼輕騎兵,幾次想要包抄叛軍的兩側,卻是被楊玄挺後來帶上去的那三萬援軍死死地頂了回去。
六裡寬的戰線上,血流成河,兩邊幾乎已經徹底地散開了陣形,雙方加起來近十萬的戰士,咬着牙,紅着眼,在這方圓十里左右的戰場之上,捉對廝殺,鋼鐵碰撞的轟鳴,人仰馬翻時對地面的撞擊聲,弓箭入體時的那種脆響,還有傷者在垂死前的哀號,此起彼伏,響成了一片,叛軍靠的人多,隋軍靠着兵精,雙方都死戰不退,可是喊殺聲卻是越來越向前,離着衛玄的那面帥旗,幾乎已經不到百步了。
楊玄感突然跳了起來,他用力地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剛剛被金創藥敷好,結起一層黃色薄痂的傷處。又裂了開來,一陣鮮血涌出,讓他痛得齜牙咧嘴,要不是這個該死的傷,這個當世霸王,又怎麼會在戰局最要緊的時候,在這裡作壁上觀呢?
楊玄感的雙眼幾乎都要噴出火來。他看着前方慘烈的戰場,喃喃地說道:“玄縱。但願我能把力量給你,讓你衝上去,砍下衛玄老賊的腦袋!”
衛玄也幾乎是同樣地焦急,他並沒有料到,楊玄感今天會在損失如此巨大的情況下,仍然死戰不退,十里之外的叛軍前軍大營,已經是一片火海,但是火海之中。並沒有一個突厥騎兵殺出,那面金色的狼頭大旗,看起來仍然是在叛軍的前軍大營前徘徊,這說明至少到目前爲止,氓山中的這支奇兵的攻擊,並沒有拿下楊玄感的大本營,也沒有讓楊玄感分兵回救!
衛玄的眼皮在不斷地跳着。就在剛纔,他的兩個兒子已經帶着衛家的親兵部典殺到前方了,他的身邊,同樣只剩下了三四十個護衛而已,就連杜如晦,也是持劍而立。作好了肉搏的準備。
杜如晦咬了咬牙,沉聲道:“大帥,我軍現在與敵軍全線接觸,已經無法撤離了,後營的一萬輔兵和輕傷員也已經全部投入了戰鬥,再無一兵一卒可派,只能看我軍的突厥騎兵。能不能突破叛軍的大營了!”
話音未落,一枝羽箭呼嘯着破空而來,杜如晦只覺得頭上一涼,卻是頭頂的皮盔被這一箭所貫穿,整個飛走,杜如晦的臉色一下子慘白,就連接下去的話,也無法出口了。
幾個衛玄的部曲連忙上前,舉起木盾,掩護住了衛玄和杜如晦,一個家將連忙說道:“大帥,這裡實在是太危險了,叛軍離我們,不過百步,他們若是騎兵衝鋒,一個衝擊就能到這裡了,要不,我們現在先撤往後營吧。”
杜如晦厲聲道:“怎麼可以這樣,前方的將士還在浴血廝殺,現在正是咬牙的時候,只要大帥一退,帥旗一倒,那我軍就會全線崩潰,片甲不回,今天好不容易取得的戰果,全將毀於一旦!”
那家將也把心一橫,喝道:“杜參軍,我們是衛大帥的家將,有責任保護大帥的安全,實在不行,你就在這裡接替大帥指揮,我們帶大帥先撤到安全的地方!”
衛玄的臉色一沉,一擡手,“啪”地一馬鞭,正好抽在這家將的臉上,頓時就留出一道鮮紅的血印,那家將捂着臉,吃驚地看着衛玄,還想辯解,卻聽到衛玄怒吼道:“撤?你讓我往哪撤?!扔下弟兄們不管嗎?這裡就是我衛玄的位置,不管是死是活,我都會在這裡,再有敢言撤者,斬!”
這名家將滿臉愧色,捂着臉退了下去,前排的一個小兵裝束的人回過頭來,詭異地一笑,可不正是堯君素:“衛大帥不愧古之名將之風,末將佩服!”
衛玄勾了勾嘴角:“堯將軍,你這個神箭手一直守在這裡,又是爲何?你說要狙殺楊玄感,可是一直呆在這裡,就能狙得到他嗎?”
堯君素哈哈一笑:“衛大帥,我堯君素敢用腦袋和您打賭,打到這個時候,楊玄感只要能騎馬,就一定會親自帶兵突擊這裡的,您這裡的帥旗,就是他最好的目標,若是我在軍中,他可能會有無數的影子武士,不知哪個是他本人,但是現在,他卻一定會親自過來的!”
衛玄哈哈一笑:“原來,堯將軍是把本帥當成誘餌了,也好,這一戰的勝敗,就看你的這一箭啦!”
杜如晦突然失聲叫了起來:“看,楊玄感,來了!”
衆人順着杜如晦的手指而看過去,只見一員金盔金甲,騎着花色戰馬的大將,戴着惡鬼面當,渾身上下,連人帶馬,都被血染得通紅,而他的兩隻眼睛裡,炯炯有神,殺氣四溢,在十餘個鐵甲騎士的護衛下,正一路向着帥旗這裡的高臺殺來,可不正是楊玄感?!
堯君素微微一笑,從背上取下了一把足有六石的大弓,雙股獸筋絞在一起,形成了兩層弓弦,他緩緩地抽出了一杆足有一尺五寸長的大箭,箭頭上泛着青色的光芒,一看就是淬了劇毒,搭上了弓弦:“楊玄感,你他孃的這回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