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廣先是一愣,轉而笑了起來,他倒是給沈光這種天真可愛,無拘無束的個性給弄得哭笑不得,說道:“沈護衛啊,你那是孩子的看法,楊玄感成名多年,他的人脈,勢力,可不是你這種街頭小子可以比的,再說了,世家子弟間的來往,你又懂多少?那些三十多歲,有了一定官職的世家子弟們,會跟你交往嗎?”
沈光的臉微微一紅:“這倒沒有,跟俺來往的,都是些二十歲上下的年輕後生,比俺們再大個十餘歲的,往往已經有了官職,不能成天出來耍了。”
楊廣嘆了口氣:“可是這些有了官職的人,卻有可能會和楊玄感站在一起,他們少年時就是一起飛鷹走馬的小夥伴,成年後又在官場上互相扶持,就好比那個韓世諤,連朕都知道,跟楊玄感是成天在射箭跑馬場上結伴的,所以這麼快纔會帶兵投降楊玄感,這關中世家子弟,究竟還有多少個韓世諤?”
李世民的聲音淡淡地響起:“陛下勿慮,卑職有一計,管保關中部隊,無論是將是兵,都不可能再倒向叛軍,一定會人人死戰,至死方休!”
楊廣的眼睛猛地一亮,看向了李世民,而李淵的臉色一沉,喝道:“世民,休得胡言,這裡沒有你說話的地方,還不快快退下!”
楊廣擺了擺手:“唐國公,李千牛有遠遠超過他年齡的智慧和成熟,朕很想聽聽,他有什麼意見,就是沈護衛的話,朕不也是聽了嗎?”
李淵勾了勾嘴角,嘆了口氣,不再說話。
李世民面不改色,平靜地說道:“據卑職所知,楊玄感之父楊素的墳墓,現在正在大興城邊上的華陰。也就是楊氏一門的老家,他們這一支的弘農楊氏,多年前已經遷到華陰,落地生根,而楊素死後,也是回祖墳安葬。”
楊廣突然醒悟了過來,說道:“李千牛的意思是。先挖了楊玄感的祖墳?”
李世民微微一笑:“正是如此,關中早有傳言。說楊氏一門富貴,靠的是祖蔭保佑,而楊素之所以不葬在東都洛陽,而是遷回華陰老家,也正是想要保佑子孫後代的風水,所以挖了楊氏祖墳,將楊素開棺戮屍,一來可以行對叛賊誅九族之刑,二來可以破壞了楊家的風水。這第三嘛,也可以讓關中的將士們都與楊玄感結下不死不休的死仇,只要讓每個軍士都動過楊家的祖墳,刨過楊家的先人,那楊玄感斷不會接受他們的投降,真的是不死不休了。”
李世民娓娓道來,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但如此殘忍酷烈的做法,就連一向心如虎狼的宇文述也是聽得頭皮發麻,看着李世民這個十六歲的少年,彷彿是在看一個來自地獄的魔鬼,有生以來第二次(上一次是面對王世充時),他的心裡產生了一股子發自靈魂的恐懼。
可楊廣卻是猛地一拍手。哈哈大笑:“好,很好,太好了!這個辦法好,李千牛,你真是厲害,小小年紀,竟然能想到這樣的絕招。你的想法與朕完全一樣。唐國公,這個命令就由你來親自起草,八百里傳書,不,飛鷹傳書給關中的衛玄,命令他即刻整軍出關,路經華陰之時,刨了楊玄感的祖墳,把楊素的屍體挫骨揚灰,全軍將士,必須人人蔘與,一個也不能少!”
李淵的心中暗暗地嘆了口氣,對着楊廣行禮道:“臣遵旨。”
楊廣的心情一下子變得很好,可當他再次看到對面的遼東城時,眉頭又皺了起來,他嘆了口氣,說道:“如果我徵遼大軍現在必須要撤離,那麼這撤退也是一門學問,城中的高句麗軍,是否還有餘力追擊?我軍的這次撤退,會不會象上次在薩水那樣,變成山崩式的慘敗呢?”
宇文述滿臉通紅,低下了頭,而薛世雄也是眉頭深鎖,這兩個上次薩水崩時的當事人,一想到那可怕的慘景,仍然是心有餘悸,所謂敗軍之將,不可以言勇,即使是這兩位名將,也不敢對此再發一言了。
李淵勾了勾嘴角,說道:“我軍現在近百萬大軍,都在這遼東城下,若是一夜而退,肯定不行,也容易造成混亂,依臣的愚見,陛下應該故佈疑陣,繼續作出全力攻城的樣子,而悄悄地率着主力精銳先撤,老弱殘兵繼之,斷後的部隊,則要留下精兵強將,以抵擋高句麗軍可能的追擊。全部過程,大約需要持續十天以上。臣不才,願率精兵斷後,爲陛下分憂。”
楊廣眨了眨眼睛,沒有馬上開口,轉而對宇文述說道:“宇文將軍,你有更好的辦法嗎?”
宇文述嘆了口氣,說道:“上回老臣薩水大敗,無顏見人,那次老臣是被高句麗軍千里追殺,最後是靠了騎兵馬快才逃了回來,可這次我軍百萬大軍,猝然而退,確實難度極大,老臣以爲,恐怕要想計策,與高句麗人設法達成和解協議,方可撤軍。”
楊廣的眉頭一皺:“和解協議?這是什麼東西?”
宇文述咬了咬牙,說道:“就是跟淵太祚單獨達成某些協議,比如讓他繼續當這遼東的統治者,陛下甚至可以給他加一個與高句麗國王平級的尊號,一方面讓他與高元反目,一方面也可以利誘之,淵太祚現在已經撐不下去了,若是我們主動給他好處,想必他是會接受的。”
楊廣看向了薛世雄,眼中閃過一絲渴望的神色,薛世雄勾了勾嘴角,他是個軍人,對於政治權謀這些事情並不是太在行,僅有的一點天賦也用在明哲保身和見風使舵上,看到楊廣看着自己,也只能說道:“末將認爲,宇文將軍說得有道理,末將附議。”
楊廣點了點頭,正準備說:“二位愛卿的想法,與朕完全一樣。”可是李世民卻突然朗聲說道:“陛下,可否聽卑職一言?”
楊廣瞪大了眼睛,看向了李世民,他驚詫於李世民的放肆,這回可是這小子主動開口,可他仍然平復了一下心中的不快,說道:“李千牛,你有什麼想說的,開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