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二更,達奚善意的大營裡,仍然是一片燈火通明,十幾人一堆的士兵們紛紛圍坐在熊熊燃燒的火堆旁,火堆上架起着一口口的大鍋,裡面羊肉湯或者牛肉湯在不停地泛着氣泡,羶香四溢,即使是在物產豐富的大隋大業年間,這也不是隨時能吃到的美餐,可是多數的士兵,卻是一臉的愁雲,心事重重。
一個肌肉發達的黑臉小兵用手裡的一根大木勺子翻了翻這鍋肉湯,嚥了一泡口水,說道:“嗨呀,這肉已經煮得七分熟了,大家難道不想吃嗎?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另一個黃臉的小兵嘴角勾了勾:“李二牛,你現在還有心情吃得下飯?”
這個名叫李二牛的黑臉小兵抓了抓頭:“怎麼了,有肉不吃,又是作什麼?”
黃臉的小兵嘆了口氣:“明天就要打仗了,還不知道是死是活呢,今天咱們吃的這頓,就跟牢裡犯人的斷頭飯也差不多了。你吃得下?”
李二牛哈哈一笑,自顧自地往自己的碗裡盛起了湯,順手撈了一大塊肉骨頭,一邊喝起了湯,一邊說道:“沒事的,我今天聽了親兵胡三棍子說了,叛軍都是些民夫,船工,根本不會打仗的,咱們可都是番上的府兵,都是嚴格挑選才進的左屯衛大軍,難道,連那些個船伕都不如?劉三狗子,別嚇人了成不。”
那個黃臉的,名叫劉三狗子的小兵搖了搖頭:“可是,可是帶兵的是楊玄感哪,他不是天下第一猛將嗎?俗話說得好,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就算是民夫船工,有楊玄感帶着,只怕也不是那麼好對付的吧。”
李二牛放下了手中的碗:“那又怎麼樣,咱們當兵。吃的是這口飯,就是得來打仗,想太多有什麼用?吃飽了明天才有勁打,對不對?”
一個粗渾沉悶的聲音響起:“也不一定非要打仗啊,誰說吃了這肉,就一定要去送死的?”
衆軍士的臉色都是一變,齊齊地向着說話的人看去。只見一個身材瘦小,臉色黝黑。可是一雙眼睛卻異常明亮的小兵,蹲在一個陰暗的角落裡,一邊啃着一個髒兮兮的饃,一邊喝着一碗白水。
李二牛的嘴角勾了勾,他是這隊人的副隊正,上面也給他下達了要穩定軍心的命令,所以儘管他自己心裡也在打鼓,但仍然作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聽到這個人說話。他的眉頭一皺,沉聲道:“你是什麼人?爲什麼偷聽我們的話?”
那個小兵正是紅拂所扮,她擡起了頭,微微一笑:“俺是達奚將軍親衛那裡的,給派來巡視各營,正好也混點肉湯喝。”說着,她把腰間一塊僞造的令牌向着衆人晃了晃。
李二牛的臉色舒展了開來。笑道:“原來是親衛隊的兄弟啊,來來來,一起喝湯吧。”
紅拂笑了笑,也不拒絕,坐了過去,就在李二牛的身邊。只見李二牛看着紅拂,臉上掛着諂媚的笑容:“這位兄弟,怎麼稱呼啊?”
紅拂回道:“俺姓洪,名福,村裡人叫俺三胖子。”
李二牛“噢”了一聲:“原來是洪兄弟啊。幸會,幸會。達奚將軍那裡,有沒有什麼有關敵軍的情況啊?你剛纔說這話。是啥意思?”
紅拂的臉上露出了一副神秘的表情:“這個,這個俺可不敢亂說啊,要不然讓將軍知道了,俺可吃不了兜着走呢。”
李二牛哈哈一笑:“放心,咱們這幫兄弟,都是一個村出來的,嘴可嚴實着呢,你說啥我們都不會傳出去的,反正明天就要打仗了,到時候能不能活下來都指不定呢,達奚大帥哪有功夫管得了咱小兵扯嘴皮子的事呢?”他說着,對着一邊的劉三狗子使了個眼色,劉三狗子心領神會,連忙給紅拂盛了一碗肉湯端過來。
紅拂接過肉湯,想了想,點了點頭:“也對啊,好吧,看在你們請俺喝肉湯的份上,俺就說兩句吧,你們可千萬要幫俺守好秘密啊。”
李二牛連忙點頭,對着周圍的小兵說道:“聽到沒有,一律不許對外胡咧咧,要是哪個對外大舌頭害了洪兄弟,嘿嘿,俺認得他,俺這雙拳頭可認不得!”他說到這裡,還晃了晃那個沙包一樣大的右拳。
一衆小兵連忙說道:“聽李二哥的,不亂說,不亂說。”
紅拂喝了一口肉湯,微微一笑:“其實啊,俺今天聽了達奚將軍的軍議,他說楊玄感很厲害,叛軍勢頭很大,非同小可,聽說現在已經有五萬人啦!就在北邊二十里處紮下了營,遠遠看去,燈火連着幾十裡呢。”
李二牛吃驚地張大了嘴:“這麼多人?不是說叛軍才幾千嗎?怎麼一下子成五萬了?”
紅拂嘆了口氣:“他們離開黎陽的時候才幾千,可是一路之上,刁民和盜賊紛紛加入,就好比汲郡城中,幾千丁壯全都加入了叛軍,所以現在反賊勢大,本來達奚將軍是想趁勢直突叛軍的,與楊玄感決戰,可就是知道了他們人多,現在才紮營死守,以待援軍。”
劉三狗子的身子開始發抖了,聲音都有些改變:“那,那這麼說,我們這回,難道贏不了叛軍嗎?”
紅拂搖了搖頭:“玄,我看達奚將軍也沒有把握,所以才一邊要我們吃飽喝足,以穩定軍心,一邊派了信使到後面去求援,你們知道嗎?這回楊玄感還不是孤軍深入,他是派了八個兄弟,分別率了八路大軍,分兵攻略。”
“現在從黎陽到汲郡,河內郡,虎牢關,已經盡入敵手啦。叛軍的聲勢浩大,每天都有幾千上萬的人加入,光靠我們東都的兵馬,只怕都夠嗆,聽說啊,西都大興的兵馬,也要緊急向我們這裡調動了。”
李二牛“啊”了一聲:“這,這怎麼和大帥說的完全不一樣啊,帶我們來的時候,他可是很有信心,說是一戰就可以取得楊玄感的首級,兄弟們都可以升官發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