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方咬了咬牙,站起身,向宇文述一抱拳,朗聲道:“宇文大帥,元方感激您多年來的收養之恩,提拔之義,可是此事乃是我李家的家事,元方深以爲恥,大帥若是以您對元方的恩情,而這樣揭元方心中的瘡疤,元方雖是小輩,也有自己的尊嚴,只能告辭了。”
宇文述哈哈一笑:“不錯,不錯,年輕人有年輕人的衝勁和血性。今天召你前來,不談別的事情,而是有些事關你李家的陳年舊事,想說給你聽聽。”
宇文述說到這裡,對着一旁站的幾個婢女和侍衛說道:“爾等且先退下,元方不是外人,老夫有事與他相商,你們把大門關好,守在院外,不許閒人靠近。”
幾個侍衛和婢女退出了廳堂,本來就空蕩的大廳,顯得更加空曠了,李元方奇道:“宇文大帥,我們李家的事情,您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宇文述冷冷地說道:“老夫和李渾的關係,你應該知道吧,我宇文述的正妻李氏,乃是李渾的同胞親妹,而我三子宇文士及,和至尊的愛女南陽公主所生的女兒,則是嫁給了李渾的兒子李敏爲妻,我們兩家,可謂親上加親,甚至老夫今天也不想再對你隱瞞,當年你李家失去申國公爵位之事,也是老夫與李渾的合謀結果。”
李元方驚得一下子倒退了兩步,他自幼喪父,又失去了爵位,可謂無依無靠,若非宇文述的收留,只怕早就不在人世了,對於堂叔祖李渾奪去自己家爵位之事,他一直憤憤不平,卻又無可奈何,可今天才知道,這一切居然是李渾與宇文述的合謀爲之,怎麼能不讓他驚憤不已呢?
李元方定了定神。對着宇文述沉聲道:“宇文大帥,請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元方只記得在我八歲的那年,家中遭遇了盜賊的突襲,我父母都被賊人所殺。後來經過追查,殺我父者乃是同宗的親戚李瞿曇,而後經過朝議,以我年紀太小,家族又傳出骨肉相殘之醜聞爲由。將我父親的申國公之爵位,轉讓給了時任左武衛將軍的堂叔祖李渾,難道這件事情的背後,還有什麼元方不知道的隱情嗎?”
宇文述長嘆一聲:“此事也是老夫以前跟李渾交好之時,與其酒酣耳熱之時,聽他自己說的,事後老夫也暗中查探過,這些事情可以說是千真萬確,並無虛言。本來這些秘密老夫是不應該說出來的,但是老夫自被罷帥之後。一直精神不濟,前幾天老夫的多年同僚於仲文於大將軍,也因爲在因罪下獄,被奪取了兵權,雖然至尊網開一面,將其釋放,但他咽不下這口氣,很快地就鬱悶而亡。”
“於大將軍的心情,老夫是感同身受,入冬以來。只覺得精神一日差過一日,經常會神情恍惚,產生一些幻覺。當年奪你家爵位之事,老夫雖非主謀。但也扮演過不光彩的角色,所以事後覺得神明有虧,爲了追求內心的寧靜,一直將你當成親生子侄一樣撫養,就是想贖罪。現在你已經長大,也有軍職。老夫只想在臨死之前,把此事真相向你和盤托出,讓你不要忘了家族的仇恨與冤屈!”
李元方的牙齒咬得格格作響,雙手已經緊緊地捏成了兩個拳頭,骨節直響,他的雙眼圓睜,沉聲道:“元方謹聽大帥教誨!”
宇文述點了點頭,緩緩地說道:“事情還要從你的曾祖父,西魏的開國大將李穆時說起,李穆在家,乃是第三子,有兩個兄長李賢和李遠,而李穆是最有出息的一個,當年跟隨宇文泰入關中,南征北戰,立下許多戰功,事後給封爲西魏開國的十二衛大將軍之一,他有十幾個兒子,並非一妻所出,這兒子一多,就會有矛盾。”
“李渾是李穆的後妻所生的庶子,地位不高,從小並不受李穆的寵愛,宇文泰死後,大權臣宇文護專權,李穆的二哥李遠的兒子李植,因爲與獨孤信和趙貴這兩位開國柱國密議政變,誅殺宇文護,事情敗露,李遠父子均被滅門,而李穆因爲以前勸過李遠,不要被兒子牽着走,所以得以倖免。”
“李遠一家被滅門,而他的幼子,也就是李植的弟弟李基,也要被誅連上刑場,李遠一門就要絕後了,而李穆在其長子李惇的勸說下,爲了存續兄長家的香火,上書宇文護,願意用自己的兩個兒子,代李基去死。這個做法震驚了當世,就連心狠手辣的宇文護也感動於李穆的親情,從而赦免了李基的死罪。爲李遠家留下了一脈香火。”
李元方聽得目瞪口呆,這些祖輩的事情,他因爲自幼喪父而一無所知,他勾了勾嘴角,說道:“曾祖父真的要用兩個兒子換一個侄子嗎?那被換的兒子豈不是恨死他了?”
宇文述微微一笑:“不錯,當時李穆想要交出的兩個兒子,其中的一個,正是李渾,另一個則是李渾的同胞兄弟李雄,也許是李穆覺得這兩個孩子年紀尚小,死了也不可惜,加上他兒子多,少兩個也就跟少兩隻小貓小狗一樣,並不可惜。可是他卻沒有想到,劫後餘生的李渾和李雄會有多恨他,更不用說對出了這個主意的長子李惇了,也就是你的祖父!”
李元方咬了咬牙:“怪不得李渾和李雄一直這麼恨我們家,原來這樑子是從這裡結下的。”不過他一回想,自己的祖父當年提出這樣的提議,換了自己是李渾,也決計受不了,要說這樑子所結,更多是自己家的原因,只好閉上了嘴。
宇文述點了點頭,說道:“所以這些父輩的恩怨,一直延續到了你們的子孫後代,你祖父李惇,先於李穆病逝,所以李穆死後,他的申國公爵位,就傳給了你阿大李筠,原本李渾和李惇的恩怨,又加上了這層爵位的利益關係,可謂更深了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