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若懷心抱着她大踏步走向內室,從始至終,柳嬅都如同被嚇傻了一般,不敢說話,甚至都忘了避開。被他橫抱在懷中,急忙伸出手抓住他的脖子。心裡又是擔憂害怕,又是好奇,還有一絲淡淡的幸福感在蔓延。
他的手臂很粗,很有力,也能感覺到賀若懷心手上堅硬的繭子。
賀若懷心的手很輕,將她放在軟榻上,然後慢慢俯身靠近,直到兩個人到了呼吸相聞的地步。正當柳嬅全身緊繃,一對無法安放的小手緊抓住被單,整個人的神經都繃起來的時候。
賀若懷心卻蜻蜓點水一般,在她額頭輕輕一吻,然後扯過被子,將她蓋了個嚴實,笑道:“別想歪了,本公子雖然好色風流,可也不是不憐香惜玉之人。你好好睡一覺,暈船是很難受的事情,等你休息好了,我們一起入宮。”
柳嬅看着賀若懷心的眸子,還有他那張堅毅瘦削的臉龐,心微微一顫,一種溫暖的情緒從心底開始蔓延開來,隨之一起的還有那淡淡的渴望與失落。
賀若懷心將柳嬅安置好之後,來到了前院裡,乙支文德正在前院的校場中射箭,唐文跟在賀若懷心身後,只見乙支文德十箭十中。
賀若懷心一邊鼓掌,一邊笑道:“早就聽聞乙支大將軍是高句麗第一名將,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別的不說,就這一手百發百中的箭術,頗有些當年呂奉先轅門射戟的味道了。”賀若懷心一個馬屁拍出去,明顯感覺到乙支文德的敵意都減小了不少。
賀若懷心心中暗笑,說好話,拍馬屁這種沒成本的買賣,自己最願意幹了,也沒啥心理負擔。
“哼!”乙支文德冷哼一聲,不過心中的敵意確實沒之前濃烈了。
“聽說賀若將軍箭術也是一流,在契丹境內有白狼人屠之譽,要不給我等展示展示,讓我等開開眼界?”說話的是乙支文德身後的一員副將,名字叫高鵬,是乙支文德的親信之一。
他們既然起了這個心思,便想當衆讓賀若懷心出出醜,畢竟,第二次徵遼時,賀若懷心設謀,讓乙支文德都吃了虧。
“是啊,我們想看看賀若將軍的箭術是不是和賀若將軍的嘴皮子一樣利索。”
另一名副將乙支壯隨聲附和。
乙支文德沒有說話,明顯對自己副將的提議很感興趣。
賀若懷心笑道:“哎呀,小事一樁,想必乙支將軍是調查過我的,在下從八歲就開始在白狼堡服刑了,這十多年在白狼堡也要學點東西,不然豈不是對不起邊地之民的名號。”
說罷,便轉身來到校場邊上武器架上,拿起一張弓,拉着試了一下,看見弓木上有大業三年監造的字樣,雖然字跡早已經模糊起來,但是賀若懷心還是一下子就能猜到這些弓箭是繳獲自隋軍的,不由得皺了皺眉,沉聲道:“我大隋之弓有四種形制,一曰長弓,以桑柘木製之,爲步兵制式武器;二曰角弓,以筋角制之,爲騎兵制式武器;三曰稍弓,短弓也,乃近戰之利器。四曰格弓,爲彩飾之弓,乃各種儀式所用也。看將軍這些弓的模樣,當是我隋軍之制吧。”
乙支文德微微一愣,他倒沒想到賀若懷心居然對弓箭研究頗深。
賀若懷心在後世就是用弓高手,來到這個時代之後,對弓箭更是執着的要命。他知道,作爲冷兵器時代的遠程武器,弓弩的裝備以及改進,對一支軍隊的戰鬥力提升是多麼重要的一件事。可以這麼說,從軍隊武器裝備的角度講,如果用披甲率來作爲一支軍隊戰鬥力下限的話,那弓弩等遠程武器的數量和質量則決定這支軍隊戰鬥力的上線。
每一個強盛的中原王朝,尤其是騎兵不佔優勢的情況下,在與北方強大騎兵的對決裡,能取得決定性勝利的戰役,往往少不了弓弩這種遠程武器的臂助。想當年漢將李陵以五千步卒,讓匈奴三萬驍騎折損大半,靠的便是弓弩遠程武器的殺傷力。若不是戰到最後弓矢將近,李陵恐怕能安全退回長城也說不定。
這纔是恐怖的戰鬥力。
所以賀若懷心特別重視弓箭的裝備。
甚至在候城專門成立了一個名爲兵器院的機構,招攬民間的鐵匠,木匠和石匠,專司武器的研究與開發,改進等事。雖然只是剛起步,但是他相信只要長時間堅持下去,總會得到意想不到的收穫。
乙支文德看向賀若懷心道:“你比我想象的要聰明。”
賀若懷心搖搖頭,道:“乙支將軍過獎了。我們中原有一本書叫《考工記》,曾經這樣記載,弓人爲弓,取六材必以其時,六材既聚,巧者和之。幹也者,以爲遠也;角也者,以爲疾也;筋也者,以爲深也;膠也者,以爲和也;絲也者,以爲固也;漆也者,以爲受霜露也。凡取幹之道七:柘爲上,檍次之,桑次之,橘次之,木瓜次之,荊次之,竹爲下。看這弓的形制和材質,當爲涿郡兵器監所監造北地硬弓,看來上次薩水之戰,你們繳獲不少啊。”
賀若懷心沒別的興趣,就是喜好讀書,尤其是來到古代之後,他更像一塊海綿一樣,開始惡補古代的知識。不過他所鍾愛之書,可不是禮義廉恥的儒家典籍,相反對科技、手工業、農業以及地理、兵法等雜學頗爲感興趣。
他甚至專門在候城新建的將軍府裡蓋了一座藏書樓,闢出一部分資金,來收集百家之書。像《考工記》、《水經注》、《齊民要術》等典籍早已經成爲他的枕邊書。
高鵬和乙支壯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他們是粗人,對這些拗口的文言文也聽不懂。不過看見乙支文德的臉色變得愈發的凝重,知道此子所說之語,必不簡單。
看到他們猶如黑炭一般的臉色,賀若懷心心中冷笑,俺也是有文化的文化人,自己不出手,還真當自己是文盲啊。
笑話!
文盲!
乙支文德笑道:“沒想到你還讀過《考工記》,我原本以爲你們隋人只讀《論語》《春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