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這份上,便沒有轉圜的餘地。賀若懷心明白,要是自己能得到楊義臣的重視,那麼他的上進之路便會輕鬆很多。
只要自己手中有了權力地位和名望,他便有機會爲自己的父親翻案,也纔能有機會將自己的母親從宮中解救出來。
想到這裡,賀若懷心便沒有一點懷疑,將後世所見,心中所想一股腦的說了出來。
尉遲封眼中露出幾分不屑,看了一眼賀若懷心,淡淡的道:“死地,賀若懷心,你這話託大了吧!”
賀若懷心搖搖頭,說道:“尉遲將軍,你有所不知,我從小就生活在遼西之地,對這裡的勢力分佈,人情世故,地形虛實也算熟悉。高句麗崛起以來,先後多次以遼東城爲核心,進行移民實邊。可以這麼說,遼水以東,高句麗依託山水之險,已經儘可能的增加戰略縱深,要想徹底將其擊敗,我們便不能心存僥倖。”
賀若懷心的耐心,讓楊義臣大有好感。
他淡淡一笑,道:“說的好,那你且說說,我們當如何去做,方能以策萬全。”
第一次征討高句麗的失敗,就像一個緊箍咒,扣在所有參與這場戰爭的隋朝名將頭上。
幾乎所有人都將這場戰爭看作是雪恥之戰。
“卑職認爲,上大將軍可以向陛下請纓,獨領一軍,越過遼水之後,陛下主力必然圍攻遼東城,上大將軍可以揮師南下,攻取南道安市城、建安城、積利城、卑奢城四城,分兵守之,移民墾田,與高句麗相持。若能取遼東城,則我軍高屋建瓴,佔據遼東優勢。就算不能取遼東城,依託四城,與之對峙,也可蠶而食之。”
楊義臣猛地睜大了眼睛,盯着賀若懷心,冷聲道:“若敵軍傾國爭之,若何?”
賀若懷心早知道楊義臣要這麼問,朗聲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發揮我軍之長,擊其之短!”
“我之長在何處?敵之短又在何處?”
賀若懷心向前一步,俯下身指着遼東半島的南角,這裡正是後世旅順、大連的所在地,是北方的天然良港。旅順港甚至在近代中國成爲遠東第一要塞,只不過在一千年前的隋唐時期,這裡還只是未開發的處女地。
“我聽高句麗的商人曾經說過,這裡海岸線彎曲,是天然的避風良港。且地勢險塞,高句麗人並未看到這裡的重要之處,若我們得之,於此地修建一處要塞,既可通海,又可爲陸上要塞。從此地泛海至大港東萊,不過幾個時辰的路程,我水師便可將源源不斷的兵馬和糧草運送至此,就算高句麗有十萬兵馬,又能奈我何!”
楊義臣聽到賀若懷心的話,眼睛一亮,整個人也變得神采奕奕起來。
打仗打的不僅是兵力,更是後勤,國力。若果真如賀若懷心所說,確實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再往北,遼水口西,也有可以做良港之地,再建一塞,廣建水師,以我水軍之長,擊其水軍之短,控制海權,別說遼東,就是高句麗核心之地,也在我水師打擊的範圍之內。”
對於海權得認識,別說這個時代,就是一千年後,也沒有幾個人認識到。賀若懷心當然不會告訴楊義臣,他看過一個叫馬漢的學者寫的一本著作《海權論》。
所以對海洋有別人看不到的認識。
誰控制了海洋,誰就控制了世界。
隋帝國的水軍放在後世雖然不強,但是在這個時代,在東亞的諸國中,依然可以笑傲羣雄。
這便是實現賀若懷心策略的根基。
楊義臣終於坐不住了,他站起來,臉上充滿笑意,走到賀若懷心身邊,笑道:“不錯,不錯,沒想到你胸中大有丘壑,能將戰局看的這麼深入,真是將門虎子,不愧是賀若將軍的後人。”
賀若懷心忙低着頭,說道:“楊叔叔言重了,我也就是將心中所想胡亂的說出來罷了,還有許多不完善的地方。”
“唉,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你能想到這麼多,放眼天下,已經超過許多膏粱子弟了。”
賀若懷心忙呼不敢。
“你的建議很有道理,這一趟回去,我會立刻密奏聖上,將這個意思表達出來。高句麗兵馬戰力之強,確實出乎我們的意料,速戰速決的心思看來確實有問題。”
聽到楊義臣要將這些話密奏皇帝,賀若懷心忙道:“楊叔叔,有一句話侄兒不知當講不當講。”
看出賀若懷心話中的猶豫,楊義臣還有些好奇,他看着賀若懷心,說道:“你說。”
賀若懷心點點頭,道:“朝廷之上,輕視高句麗的文臣武將不少,就連聖上恐怕心中也存有輕敵之念。這從第一次東征的用兵就能看出來,楊叔叔這樣直接上奏,恐怕沒什麼效果,反而會招致有心之人的讒言。”
賀若懷心的父親賀若弼便是以誹謗朝政之罪問罪下獄,最後身死的。所以說到這個問題的時候,賀若懷心心中也有些難受。
“那你說該怎麼辦?”看到賀若懷心的表情,楊義臣知道賀若懷心必是想起了他的父親,不由得長嘆一口氣。
賀若懷心說的不錯,朝廷之上,上至皇帝,下至百官,還真沒人將高句麗放在心上。哪怕第一次東征已經慘敗的事實擺在面前,也沒有給許多人應有的警醒。
“楊叔叔上書之時,莫要言高句麗之強,而需說其兵弱,若能奪取遼東城以南之地,也算是復漢朝舊疆,這可是震古爍今的大功勳。陛下好大喜功,心中必然歡喜,想來不至於拒絕的。”賀若懷心在後世經歷的事情不少,做僱傭兵期間又經常和敵人鬥智鬥勇,於人的心理把握最是精準。
他明白,以隋煬帝的急性子,若是說高句麗強大,隋煬帝必然不會同意這種步步爲營的策略。反而,若是言說高句麗弱小,可以恢復漢朝舊疆,隋煬帝說不定會歡喜的答應。
楊義臣眼神中凝出一道精光,盯着賀若懷心,道:“沒想到,你還挺了解陛下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