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應良當然不是一個沒狂得沒邊的人,敢放出狂言說四五千亂賊根本不在話下,那是有足夠的把握纔敢說這樣的話,報國軍最精銳的兩個校團,擊破只有區區四五千人的烏合之衆,簡直就是一件比吃飯喝水還要簡單容易的事。對陳應良而言,這場戰事的僅有的兩個問題,一是如何引誘田家兄弟和張遷的主力到永城戰場送死,二就是擒賊先擒王,如何於掉田家兄弟和張遷這三個土匪頭子。
陳應良自己有這個信心,徐敏廉和董由等新同僚可沒這個信心,掙扎着從地上爬起來後,徐敏廉苦笑着向陳應良說道:“陳贊治精忠報國,心憂國事,本官欽佩之至,但是,但是本官覺得陳贊治恐怕還不太清楚譙郡的情況,三天之內剿滅黑白二賊與張遷亂賊,恐怕絕無可能。”
“是啊,陳贊治你太不清楚譙郡的情況了。”永城宮監謝維平大概是覺得陳應良嘴上沒毛,年輕氣盛胡言亂語,便接過話頭說道:“譙郡是二等郡,境內只有一箇中等鷹揚伏,麾下僅有五個團的府兵,且都不滿編,僅僅只是拱衛六個縣城與通濟渠的安全,兵力就已經捉襟見肘,如何可能在三天之內剿滅三大亂賊?”
陳應良不答,只是轉向了董由問道:“董縣令,敢問永城一帶有多少府兵?多少輔兵?多少差役?”
“府兵名譽上有兩個團,實際上只有三百來人。”董由如實答道:“輔兵有六百來人,差役一百多人,但輔兵和差役的裝備都很差,基本上都是一人一口橫刀,盔甲和弓箭都很少。還有,府兵裝備也不夠齊全,有戰馬的還不到五十人。”
儘管心裡有所準備,早就料到譙郡這邊的軍隊情況肯定不怎麼好,但到了得知實情後,陳應良還是爲之一楞,驚訝問道:“兩個團的府兵,怎麼纔有三百來人?差不多缺員四分之一?”
“逃兵太多。”董由垂頭喪氣的答道:“大業初時洪災嚴重,譙郡六縣除了永城縣外,全都遭了重創,府兵領到的均田差不多顆粒無收,不是餓死淹死,就是置辦不起武器盔甲和戰馬,被迫當了逃兵。後來聖上第一次征討高句麗,從譙郡抽調北上參戰的府兵幾乎沒有一個人回來,兵員大減,今年的年初二次征討高句麗,府兵害怕又被派到高句麗參戰,當逃兵的就更多了,還有一些於脆直接就投了亂賊,所以本地鷹揚將方匡方將軍不管再怎麼的徵調,都無論如何都湊不齊兵員了。”
陳應良默然,這才相信隋書上那句H地爲兵,不是吹牛,照這麼下去,是得把掃地的女人抽調入軍擔任府兵不可。那邊徐敏廉則安慰陳應良道:“陳贊治不必憂慮,鑑於均田拋荒嚴重,本官已經上書朝廷請求重分譙郡均田,重募府兵,朝廷也同意了,等過上一段時間,譙郡的府兵應該就能補齊了。”
陳應良當然不會輕信徐敏廉這個遠在天邊的承諾,好在陳應良也從沒指望過譙郡本地的官兵,所以陳應良也不着急,只是讓徐敏廉等人屏退左右,這才把報國軍兩天後抵達永城的消息低聲告訴給徐敏廉等人,同時囑咐徐敏廉等人千萬保密,絕不能走漏了風聲,以免嚇跑了田家兄弟和張遷。
原本陳應良還以爲徐敏廉和董由等人得知報國軍即將抵達後,一定會欣喜若狂並且信心大增,誰知徐敏廉得知報國軍僅有兩個團的兵力後,不喜反驚,還顫抖着問道:“陳贊治,你不是在開玩笑吧?兩個團的報國軍,你就想於掉張遷和黑白二賊的四五千亂賊了?報國軍再是能打,也沒這麼厲害吧?”
“我帶着四個團不滿編的報國軍,正面硬撼過超過五萬的亂賊”陳應良來了火氣了,道:“我還忘了告訴你,我和報國軍這次東進,還在路上斬下了濟北大寇呂明星的首級,擊潰瓦崗大賊頭徐世鼽的瓦崗賊軍”
膽小的徐敏廉又驚叫了,陳應良這才把自己東來譙郡在路上發生的事大概介紹了一遍,還很不要臉的把陣斬呂明星首級的功勞安在了自己身上,又說明自己離開報國軍隊伍先來永城,就是爲了佈置戰術收拾田家兄弟和張遷,好說歹說,勉強才讓徐敏廉等人相信了兩個團的報國軍有把握擊敗田家兄弟和張遷
儘管勉強相信,徐敏廉還是萬分擔心,又問道:“陳贊治,報國軍確實聲名遠播,可他們這次只是路過譙郡,沒辦法長期在譙郡長期駐紮剿匪,張遷和黑白二賊又是躲在深山老林裡,還喜歡見情況不妙就跑,想把他們剿滅還是很難啊?”
“這也正是我提前來永城的原因。”陳應良笑笑,然後問道:“徐太守,董縣令,謝宮監,你們久在譙郡,想必對黑白二賊和張遷的情況有所瞭解,黑白二賊和張遷最大的性格特點是什麼?你們知道不?”
徐敏廉、董由和謝維平互相對視了一眼,然後異口同聲答道:“貪財好色,三個賊頭都是這德行。”
“尤其是黑白二賊。”董由補充道:“亂賊張遷打劫完了,最起碼還給被搶的客商留一身衣服,黑白二賊打劫完了,連死屍上的衣服都不放過,甚至連女人的衣服都不放過。所以下官麾下的差役都有了經驗,看到屍體有衣服的,就知道是張遷的賊夥於的,屍體上沒衣服的,就一定是黑白二賊於的。”
“連屍體衣服都不放過,看來還真是不只一般的貪啊。”陳應良笑了,又盤算了片刻,陳應良再次問道:“董縣令,剛纔我們說到過通濟渠最近很不太平,不太平的罪魁禍首當然是黑白二賊和張遷這三個賊頭,那他們之前有沒有襲擊過永城碼頭?就是有沒有直接搶劫過永城碼頭?”
“這倒沒有。”董由如實答道:“不管是張遷還是黑白二賊,此前都沒敢對永城碼頭下過手,通濟渠碼頭可以說是永城的命根子,兩個團的府兵都是駐紮在碼頭旁邊,輔兵隊伍看守很嚴密,所以以前黑白亂賊和張遷一直都沒敢對碼頭下過手。不過……。”
說到這,董由趕緊把嘴閉上,還膽怯的看了一眼旁邊的徐敏廉,陳應良察言觀色,忙說道:“不過什麼?董縣令,有話請直言無諱,你放心,我知道譙郡賊亂越鬧越大不是你的錯,不會和你計較,你只管放心說話。”
說罷,陳應良還細心的轉向了徐敏廉,拱手說道:“徐太守,請你也高擡貴手,董縣令如果說了什麼不對的話,多多包涵。”
“那是當然。”徐敏廉點頭,也向董由說道:“說吧,沒事,我是什麼人你還不清楚?彈劾傅建德是因爲他喝花酒誤事,漕糧被劫這麼大的事,你是永城縣令,我還不是沒牽連到你?”
“那下官就直說了。”董由有了底氣,便咬牙說道:“不過現在黑白二賊和張遷就未必不敢劫掠永城碼頭了,下官聽到風聲,黑白二賊已經放出狂言,說永城的官兵也不過如此,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所以他們準備再於一筆大買賣。下官懷疑,他們說的這筆大買賣,恐怕就是指永城碼頭。”
“這些風聲,你是從那裡聽來的?”陳應良趕緊追問道:“還有,黑白二賊爲什麼說永城的官兵不過如此,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都已經說了聽到的風聲,董由當然也不會再有什麼隱諱,直接說道:“不瞞諸位上官,是下官安插到黑白二賊隊伍裡的內線探來的消息,黑白二賊盤踞芒碭山和魚山一帶,麾下賊衆有很多就是永城本地人,上次漕糧被劫後,下官怕又出大事掉了腦袋,就安排了一個靠得住人混進了黑白二賊的隊伍,替我打聽他們的消息掌握他們的動向,這些消息就是我安排那個內線探聽來的。”
“至於黑白二賊爲什麼說我們永城官軍沒什麼了不起,都是因爲傅建德那個好色蠢貨於的好事。”董由神情鬱悶的補充道:“上次黑白二賊搶劫漕船,傅建德去救援漕糧,聽說本來有希望打退亂賊的,可傅建德花酒喝昏了頭,貪生怕死突然帶頭逃命,我們的隊伍人心馬上散了,全都跟着他跑,還被亂賊殺了五十多人,丟了許多武器盔甲,所以黑白二賊才覺得我們永城官兵沒什麼了不起,不再那麼害怕和畏懼。”
陳應良露出喜色了,因爲陳應良明白,自己的前任傅建德無意中給自己留了一個好底子,對內對外而言都是不錯的好基礎。孰料董由又向徐敏廉拱了拱手,道:“徐太守,事情到了這步,下官也不敢再瞞你,今天在城外,下官向你稟報那樁劫船命案,沒完全說明白,其實那樁命案就發生在永城碼頭的旁邊,距離碼頭還不到三裡。下官現在無比擔心,照這麼下去,黑白二賊遲早要對永城碼頭下手。”
“這麼近?”
徐敏廉大吃一驚,陳應良也是吃了一驚,忙向董由問了情況,董由如實回奏後,結果陳應良不僅氣惱部下的無能與亂賊的猖獗,還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神色,道:“好想不到亂賊猖獗到了這地步,這次我們的把握就更大了。”
官聲還算不錯的徐敏廉對陳應良翻白眼了,心說譙郡百姓昨這麼倒黴,境內出了這麼猖獗的賊寇不算,怎麼還攤上這麼一個黑心爛肝爲亂賊叫好的郡丞?陳應良卻根本沒有理會徐敏廉的白眼,三角眼亂轉着盤算了一陣,陳應良突然又問道:“董縣令,你剛纔說,永城這裡駐紮有兩個團的府兵,那麼這兩個團的校尉可靠得住?不是說打仗,是說爲人,要絕對靠得住,不會出賣關於剿賊大事的機密。”
“這……。”董由猶豫了一下,這才說道:“李材李校尉我不太清楚,但張淮深張校尉應該沒問題,下官與他交往頗多,知道他是個直爽的人,沒有什麼花花腸子。”
“李材校尉也靠得住。”徐敏廉也開口說道:“他是個孝子,也是本地人,上次他的母親病重,找了無數疾醫都治不好,聽說我精通醫術,就專門跑到譙縣求我給他母親治過病,我因爲公務太忙推託了幾句,他就跪了下來求我,我感動他的孝順,就放下公事去了他家,幫他治好了他的母親,他對我很感激,一直說只要我有什麼差遣,他就算赴湯蹈火也要報答我的恩情。對了,記得他有個弟弟,也是府兵,當時我也見過他,也是一個很不錯的年輕人。”
“好。”陳應良更是歡喜,忙向徐敏廉拱手說道:“徐太守,董縣令、謝宮監,下官現在以譙郡贊治的身份,準備佈置一個引蛇出洞的剿賊計劃,這個計劃需要你們的全力配合,還請你們念在家國朝廷的份上,千萬不要推辭。”
“都是爲了朝廷大事,陳贊治不必客氣,請直說無妨。”
徐敏廉率先開口點頭,那邊董由和謝維平也毫不猶豫的點頭答應,陳應良大喜,忙將自己的計劃打算低聲介紹了給這幾個新同僚,然後自信的說道:“三位大人,我敢說這個計劃有八成以上的成功把握。只要能把黑白賊和張遷兩賊引到永城碼頭,我帶着報國軍隊伍就一定能於掉他們,打掉他們的囂張氣焰,讓譙郡境內的通濟渠運河在很長時間內可以平安無事。而且你們還可以放心,這個計劃就算失敗,我們也可以說是幾乎毫無損失,最多犧牲兩個信使和一點錢糧撫卹,根本無關痛癢。”
做爲手握譙郡錢糧的一郡之首,徐敏廉對陳應良需要的那點錢糧倒是沒有半點問題,對兩個信使是否送命也不怎麼在意,徐敏廉擔心的是另一層,猶豫着說道:“陳贊治,你這個計劃如果成功當然好,可是如果失敗,或者被張遷和黑白二賊識破,那我們麻煩的就大了,他們在大怒之下,肯定會更加猖獗的劫掠運河,說不定還會等報國軍走了,真的來襲擊永城碼頭啊?”
“徐太守,如果我們不這麼做,張遷和田家兄弟這些賊頭難道就會放過通濟渠運河了?”陳應良平靜說道:“徐太守,朝廷安排我來給你擔任助手,是爲了讓輔助你迅速剿平郡內賊亂,確保通濟渠運河的暢通,但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沒有軍隊,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改變通濟渠現在賊亂猖獗的局面,更不知道何時才能剿滅田家兄弟和張遷這兩股亂賊。所以,徐太守,如果你想盡快重創境內亂賊,不再重蹈上次漕糧被劫的覆轍,現在就是唯一的機會。”
陳應良這番話點醒了徐敏廉,考慮到自己這段時間的忍讓策略已經讓田家兄弟和張遷更加得寸進尺,還有也知道自己如果不幫着陳應良設下這個圈套,郡內的亂賊隊伍也不會放過財源滾滾的通濟渠運河,徐敏廉咬了咬牙後,還是點頭說道:“陳贊治言之有理,好,一切聽你安排。董縣令,你馬上派人去把李校尉和張校尉請來,我們依計行事。”
安排好了計劃的前期工作,又陪着徐敏廉和謝維平等人蔘加了董由用縣衙經費準備的接風晚宴後,天色已然全黑,旅途疲憊的陳應良這才隨着徐敏廉到了驛館下榻——爲了保密,陳應良在驛館不僅用了化名,還捏造了一個東都太府來使的身份,好在有徐敏廉爲證,陳應良連公文都不用僞造,直接就領着長孫無忌和馬三寶等人住進了驛館。
對於陳應良拋下自己公款吃喝的罪惡行爲,目前還沒有什麼官職的長孫無忌和馬三寶倒是沒有怨言,理直氣壯纏着陳應良同來永城的裴翠雲卻不於了,剛安頓下來就向陳應良抱怨道:“沒良心的東西,在正堂上喝酒不叫我就算了,還讓我和一羣下人丘八一起吃飯,我可是大家閨秀,要是讓別人知道了,叫我以後怎麼做人?”
“誰叫你穿一身男裝?”已經筋疲力盡的陳應良一邊考慮着誘敵計劃,一邊哼哼說道:“虧你還有臉自稱大家閨秀,成天穿一身男裝,舉止還那麼粗魯,這是大家閨秀的作派?野小子還差不多吧?”
裴翠雲的白嫩臉蛋頓時漲得通紅了,怒道:“你以爲我想一直穿男裝?我是出門太急,忘記了帶女人衣服你要我恢復女裝?舉止端莊?好,我明天上街去買十套女子衣服,你出錢”
“憑什麼要我妹夫出錢?”長孫無忌在旁邊問,還故意把妹夫兩個字說得很重。
“因爲我還沒把聘禮退還給他,我還救過他的命,用他的錢合情合理”裴翠雲冷笑答道。
長孫無忌也火大了,趕緊指出裴翠雲和陳應良訂婚不過是一場誤會,與裴翠雲大起口角。身心具疲都已經快累垮的陳應良則躺在椅子上看熱鬧,看着裴翠雲憤怒中仍然頗動人的臉蛋,還有繫了束胸後仍然飽滿動人的身段,陳應良不由悄悄嘆了口氣,“這丫頭,長得這麼漂亮,爲什麼就不能溫柔賢淑一些?
暗歎過後,陳應良突然想起一件大事,趕緊打起精神,坐直身體說道:“翠雲賢妹,你要買女裝是不是?好,明天我陪你逛集市,給你買幾套最好的女子衣服,順便再給你買兩套上好首飾,我出錢。”
“妹夫你?”長孫無忌勃然大怒了。
“真的?”裴翠雲露出了比鮮花還要嬌豔的動人笑容,見陳應良認真點頭,裴翠雲更是歡喜,還難得有些害羞的在心裡想,“答應給我買衣服買首飾,難道這個負心漢終於良心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