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角!”李靖拔出橫刀,用力前揮。“嗚嗚——嗚嗚—嗚嗚”淒厲的角聲響徹原野。
遠處農田和樹梢之間盤旋着的林中鳥雀立刻被角聲驚散,伴着羽箭一道四處飛射。“嗚嗚—嗚嗚——嗚嗚”碧藍碧藍的天空下,不斷有角聲相回,如虎嘯龍吟,如疾風穿壁。李靖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燃燒了起來,大聲怒喝,舉刀向前。幾個貼身侍衛卻非常不客氣地擋住了他的去路,用身體組成一道難以逾越的屏障。
“無需元帥大人親自動手!”侍衛非常體貼地道,快速舞動角旗,命令前鋒騎兵出戰。轉眼之間,角聲便被喊殺聲所代替。一隊隊河北精騎四下殺出,向着正在向南撤退的叛軍發起了衝鋒。
鐵蹄翻飛,戰馬縱橫。剛剛趕到的河北騎兵們看見陳王的大旗被叛軍圍着,看着慘烈的戰場,都萬分的自責。此時一個個奮起勇氣,飛一般的衝向戰場。
大地在微微震動,遠遠的,河北騎兵們變將一把把連射弩端到了手上,向着叛軍傾泄着箭雨。
一個個的騎兵手雷被扔了出來,冒着火花白煙落在叛軍陣中接二連三的爆炸。叛軍們受此猛烈攻擊,不得不轉身而走。同一瞬間,遠遠而去的王玄應等人見到李靖兵馬殺到,不但沒有返身救援部下,反而加快了速度,向着南方不斷奔去。
王玄應邊策馬奔逃,一邊不時回望後方。他絕望的看着自己的部下一個個的倒下,倒在了縱橫如飛的河北騎兵的刀下。他沒有想到,李靖來的居然這麼快,他的兵馬還沒有來的及撤退,李靖便已經殺到。
這種猛烈的攻擊之下。沒有人能擋的住。特別是眼下部下剛接到命令撤軍。此時正是最混亂之時,也是防禦最薄弱之時,這個時候受到李靖如此猛烈的攻擊。戰場上的這數萬兵馬也不知道能有幾個能逃離。
完了,全完了。他原本還期望着帶着這數萬人馬南下,就算投奔沈法興投奔南陳。有這些兵馬,至少也能混個富貴。但是眼下,敵人在他撤兵的時候出現,又是如此猛烈的追擊,他的這數萬兵馬完了。
王玄應心中提不起半點轉身應戰的念頭,此時他只想逃,逃離這裡,逃到南方去。
“嗚嗚——嗚嗚—嗚嗚”
又是一陣陣的號角聲響起,王玄應扭頭望去。卻見原本被重重包圍的陳破軍,此時居然發出了衝鋒號角,萬餘殘兵居然爆發出猛烈的吼聲。對着數倍於他們的鄭軍發起了反衝鋒。
而原本士氣高昂的鄭軍此時卻完全落荒而逃。數萬兵馬被萬餘兵馬追的四散而逃。
“嗚嗚——嗚嗚—嗚嗚”
如同索命一樣的號角聲又響了起來,這一次。聲音卻是從他們的前面而來。王玄應臉色慘白,驚的差點掉下馬去。他擡頭向前觀望,只見對面隱隱一彪兵馬正殺過來。
“大哥,前面有一支兵馬攔住了我們的去路。”王玄恕縱馬趕到王玄應身邊道。
“是誰的兵馬,主將是誰?”王玄恕慘白着臉道:“兵馬約有萬人,旗號打的是海南公主馮,和鳳凰軍大總管翟,還有一面寫着張字。前面的人回報,打頭的似乎是幾員女將。”
“女將?”王玄應此時簡直就是要抓狂了。“管他是女將還是男將,全軍給我衝,衝過去了就有活路。衝不過去,咱們都是死路一條。”
看到這突然出現的攔截兵馬,王玄應越發覺得今天的這一切都是陳破軍早就安排好的一個陰謀。陳克復以身爲餌,吸引他們的注意,拖住他們的兵馬。然後李靖、張仲堅他們兵分兩路,抄他們的後路,堵他們的退路。他現在極端懷疑,那個張字旗就是張仲堅的將旗,要不然,他們的前面怎麼可能突然出現一萬兵馬,而且還是什麼女將率領。
陳克復這是不給他活命的機會,不給他們所有人活命的機會啊。王玄應從沒有想過要向陳克復投降,他與李密都是陳破軍欲得而殺之的人。落到陳克復的手裡,絕不會有半點活命的機會。
高高飄揚的戰旗之下,翟無雙與馮婠、張出塵三個女子此時全身披掛,跨下駿馬,手中長槍,配上身上的全身鎧甲,英姿不凡,巾幗不讓鬚眉。一萬從羅口營寨帶來的所有民夫工兵醫療兵全都在此。
陳克復出兵之時,留下了三個女子和輔兵民夫工兵們守營。結果上午,陸續有敗兵逃回營寨,馮婠一詢問之後,才知道出戰不利。先是前陣的皇甫無逸東都軍潰敗,中陣的程咬金、羅士信等人又無功而返,半路被叛軍追擊。陳克復率軍出擊,也寡不敵衆,被叛軍圍上。
面對這個災難性的情報,三個女人都驚的不敢相信。但越來越多的潰兵回到羅口大營,她們去不得不相信這是事實。搞明白前面的戰況後,三人簡單的商議了一下後,立即派了數隊信使往洛口倉城與虎牢報信求援。然後這三個女人馬上披掛一番,下令集結營中所有民夫工兵醫療兵等所有人馬,然後又收攏那些潰敗回來的敗兵。
一番整頓後,也湊足了一萬餘人馬。翟無雙的意思是要帶着這些人直接殺到戰場上去,救援陳克復。但馮婠與張出塵商議了一下後,還是覺得得小心行事。他們這萬把人基本上都沒有什麼戰鬥力,湊個人數撐個場面布個疑兵還行,真要直接帶到戰場上去,不但救不了陳破軍,反而自己都難保。
最後馮婠和張出塵總算說服了翟無雙,他們帶着這萬餘人馬,一路向戰場前進,並將沿途遇到的所有潰兵收攏,等到快接近戰場之時,也總算收攏了幾千潰兵,比剛出來時算是多了些戰兵,有了些戰鬥力。
等到了戰場附近,馮婠便下令就地佈陣,讓工兵們挖溝設寨放拒馬,準備弩牀投石車併火藥武器。然後又抽調了一批收攏的潰兵,準備虛張聲勢,吸引分散掉一部份叛軍,幫陳克復減輕一些壓力。一切準備妥當,剛要出兵,卻接到派出去的斥候來報,說是王玄應與李密等叛軍已經舉着旗幟向南邊退下來了。
沒過一會,又聽到斥候來報說李靖元帥已經到了。聽到這好消息馮婠當即下令停止主動出擊,轉而讓這萬餘兵馬繼續加強防禦工事。果然,沒過多久,王玄應和李密等人已經轉眼就到。
“舉槍、列陣!”馮婠騎在馬上,發出一聲輕喝。
在一架架拒馬的後面,上萬名士兵同時舉起長槍。雖然這一萬多人裡,民夫輔兵更多,但戰場之上,哪怕就是一個民夫,也都會裝備了最起碼的長槍橫刀。
密密麻麻的長槍樹起,連綿數百步寬,組成了一道密集的鋼鐵槍林。
王玄應看着這堵槍林,面無表情。騎在馬上,他已經認出了對方陣中的幾員將領確實都是女子,一種受到了侮辱的感覺涌上心頭。他王玄應雖是繼承父親的基業,但不論是洛口戰李密,還是黑石戰李靖、又或者點挑戰陳破軍,無論哪一戰,他都從沒有畏懼過。他從沒有想過,有一天,幾個女人也敢橫槍立馬,擋在他的前面,還口口聲聲放話說投降免死。
緊緊握着顫抖的手,王玄應舉起握緊的拳頭對着那堵槍林重重一揮:“殺!”
前有堵截,後有追兵。
數萬兵馬已經到了絕境,面對着後面正一路衝殺追擊而來的李靖和陳破軍,面前哪怕是一堵密集的槍林,就算是刀山火海,他們也願意闖上去了。
叛軍們狂吼亂叫,發出歇斯底里的吼聲,向着馮婠、張出塵、翟無雙三女將的槍陣發起了衝鋒。
“弩牀、投石車、拋雷車發射!”馮婠一聲尖利的命令喊下,早已經準備許久的工兵們立即將裝填好的石彈、鐵弩、各種火藥炸彈發射出去。先前陳克復他們出兵,因爲機動的原因,並沒有帶上這些大型遠程器械。結果馮婠他們出來的時候,卻是把所有的一切都帶上了。此時面對着叛軍瘋狂的衝擊,立即不要本錢似飽和式發射了出去。
密集的火力壓制下,第一波衝擊的叛軍基本上全倒在了衝鋒的路上。
王玄應不甘的又發起了第二波,第三波,第四波衝鋒。但是有着濠溝、拒馬、鹿角,木塞等如烏龜殼一般的防禦工事,又有着大量的火藥武器,專業的工兵,數量衆多的投石車、牀弩,還有着密集的槍陣,叛軍接二連三的倒在陣前,衝上去多少,倒下多少。
足足近小半個時辰,叛軍都只攻下了第一道防禦工事,而馮婠三女將的陣地上,卻還有着兩道完整的工事。
當王玄應發起第五波衝鋒的時候,陳克復終於匯合了李靖,將王玄應留下的所有殿後兵馬一一擊敗,殺到了王玄應的後面。前有如磐石一般的阻擊,後有如虎似狼一樣的追兵,兩面夾擊,一場慘烈混戰。
夕陽西下,日落黃昏,當西邊鮮豔的晚霞映照在戰場之上,不知道是第幾次突圍失敗的王玄應望了望對面的李密,然後望了望四周不斷縮小的包圍圈,無語望天,頹然的丟下了手中的長劍,低沉聲音道:“我們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