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克復一直以來都十分重視情報搜索,不過這段時間他深入草原,而且朝廷和草原突厥人的大戰,讓整個遼東特勤司的大部份力量都調到了河東草原一線。
對於江南這一塊,特勤司的力量如今反而是很薄弱的。不過陳克復皺着眉頭想了許久後,腦中還是理出了一些頭緒。
“你安排一個隱秘的地方,帶他們來見本帥。”
不管來的是誰,先見面摸清下情況還是需要的。
陳克復將五萬大軍留在懷遠鎮外暫時休息,自己帶着親衛進入了懷遠要塞之中。張錦直接帶着陳克復安排在了要塞城北的一個軍庫之中,這裡守衛森嚴,而且也不會有其它人出現,確是一個隱秘的好地方。
剛在倉庫中等了沒一會,倉庫門就已經再一次的打開,張錦在前,後面跟着五名男子。當先一人,看似五十上下,面白無鬚,身上收拾的乾脆利落,但是看上去卻總有些陰柔之感。在他的後面,還跟着四名護衛裝束的精壯男子。
陳克復上下打量着他們,卻並沒有開口說話,仍然只是負手而立。
那白麪男子一入倉庫看到陳克復後,滿臉卻一下子綻開了花,整個人一笑,臉上的皺紋疊起來,就跟一個包子似的。
“哎呦,終於見到殿下您吶。張將軍可真不夠意思,殿下明明就在這裡,卻和老奴說不在。”
看着這男子如此自來熟的樣子,再聽着他嘴中喊着自己殿下,陳克復的眼睛不由的更是眯了起來。楊廣封他北陳郡王,他是知道的。不過這是他通過特勤司事先知道的,真正的旨意此時還在這要塞中的裴世矩手中。這個無須的白麪男子定然就是前面說的那個建康來的太監了。建康來的太監怎麼可能現在就知道楊廣封他爲王?
如果他不知道這事,卻開口就喊他爲殿下,那就更進一步的印證了他心中的猜想。
“聽說你是從建康而來,有何事要見本帥?”
那太監看着陳克復的冷漠樣子,卻也毫不在意,仍然是笑着臉道,“老奴是來給殿下傳喜訊的,就在十日前,我南陳皇朝已經復國,皇太子殿下已經在建康登基,進位天子。老奴趕來遼東,就是要通知殿下您這個喜訊。哦,看老奴這個記性,陛下登基的當天,就已經下詔通告天下,封殿下爲皇太子。老奴給太子殿下帶來了詔書。”
“太子殿下,請接聖旨!”
陳克復此時心中激浪四起,前前後後一起聯起來,他終於明白這建康的太監是怎麼回事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失蹤了這麼許久的父親,居然已經在丹陽,也就是如今又改了名的建康城登基稱帝了。這件事情裡裡外外透出太多的古怪,當初父親被人從京都劫走之後,陳克復就已經下令,讓特勤司派出力量四處尋找。
而且他當初也隱隱懷疑,能在京都大牢中劫走欽犯的人,九成把握可能是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屋的組織江南會。不過這個江南會太過於隱秘,當初他曾派洛陽特勤司分部與中原各分部一起重點查探這個江南會,可是前後花了許多時間,特勤司也只是查探到了江南會的一些模糊情報。
江南會核心三十六位長老,分別代表着江南陳氏故土中的三十六個世家大族。而且這三十六個家族隱藏的極深,雖然能從表面推測出一些,但是卻根本找不到蛛絲馬跡。而且這三十六長老隱藏極深,每個長老都還控制着一個外圍組織。這三十六家外圍組織,或是商會,或是幫會,也有可能是哪支農民軍。基本上整個江南,到處都是他們隱藏的實力,觸角遍及江南,甚至已經往淮南、山南等地延伸。
自南陳覆滅,江南會發起,到如今,江南會已經整整過去了近三十年的時間。這麼漫長的時間,讓這個隱藏的地下的組織,早已經深不可測。
當初陳克復從他父親陳深手中聽到這個組織的名字,得到了那三十六塊半面的玉佩時,就早已經知道,能隱藏近三十年的勢力,肯定早已經變質了。三十年的時間,這個組織的那些長老們很有可能已經是第二代,甚至是第三代的人在統領。時移世遷,後世的人不可能再如前世的長老們有一樣的目標。
他陳克復在遼東已經兩年多,就是他反了朝廷自立之後,也已經有了半年多。可是那龐大的江南會,從來沒有找過自己。甚至他派出了大量人馬去找他們,都沒有接觸到。可是現在他們卻不聲不響的在江南復國了,這其中的情況已經不言而喻了。
他此時不用再去猜,已經隱隱知道,他老爹陳皇被人利用了。江南會早已經淪爲了那些江南龐大世家大族們的利益工具,隋滅陳之後,大隋最強大的政治勢力一直是關隴集團。雖然楊家不斷的削弱,可依然不能改變這樣的情況。江南的世家大族這些年,多有衰弱。這樣的情況,肯定是讓在南方呼風喚雨了數百年的那些大族們所不能接受的。
他們想改變這一切,而眼下朝廷的形勢正好給了他們機會。但是他們卻肯定不願意依附在陳克復的旗下,因爲陳克復雖然出身是南陳皇族,但實際上卻是河北長大。更關健的是,如今陳克復已經成功的組織起了自己的勢力人馬,這些人大部份都是那些流亡在外的南陳官宦之後,山東河北的豪強勢力。如果他們加入遼東軍,江南的世家依然無法成爲最大的勢力。
費盡心機,劫回了南陳皇太子深來做他們的傀儡皇帝,打起恢復南陳皇朝的旗號,可實際上,陳克復用腳趾頭都能想出來,這些人的目標肯定是不但想保住他們的利益不失,還想要獲得更多的利益。
陳克復腦中不停的轉動,將這方方面面不停的聯繫在一起,在腦中越來越清晰的勾勒出如今江南的形勢。對於那太監的話,他卻是充耳不聞。
那太監看着陳克復聽到南陳已經復國,父親已經登基稱帝,自己又被加封爲太子的消息卻一點不爲動時,心中也是一突。他本身確實是南陳的一名太監,不過南陳滅國時,他不過是南陳宮中陳後主身邊的一名小太監。這些年他一直是跟在江南的沈家,這次來遼東,他當然明白自己的任務。
當初江南會選擇立陳深爲皇帝,除了看重陳深的南陳皇太子之位,更重要的一點就是眼前的陳克復。陳克復坐據遼東之地,兵強馬壯,割據一方。而且他還是陳深的唯一兒子,江南會打的好算盤是,就算是陳克復這樣的割據一方者,估計也不能拒絕的了皇位的誘惑吧?
他們立陳深爲帝,立陳克復爲太子,那陳克復的幾十萬兵馬,十餘郡地盤就能瞬間成爲新朝的地盤兵馬。更重要的是,只要陳克復入了新朝,新朝的一下子南北兩面各自擁有強大的實力,甚至滅了隋朝都是指日可待之事。江南的各大族不在意誰來當皇帝,但他們在意的是,新朝的皇帝必須得是在他們的控制之下。
太監沈言來時就被交待過,無論如何一定得將陳克復拉入新朝。陳克復的歸順,能讓江南會聲勢更大,也更加名正言順。
看琶陳克復看也不看他,沈言面上表情絲毫不動,卻自顧自的已經從後面的侍衛手中打開了一個錦盒,從中取出了一卷黃絹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日,上登基爲天子,追冊已故太子妃沈氏爲皇后,冊立嫡皇子陳克復爲皇太子。並加封皇太子尚書省尚書令、遼東道大行臺尚書令、天下兵馬大元帥,統遼東諸郡兵馬。欽此!”
這封詔書很長,前面那太監唸了大半個時辰,陳克復基本上沒聽明白多少。不過後面的那些,他卻是明白了。父親陳深登基不帝,追封了陳克復的母親爲皇后,又馬上立了陳克復爲太子。還一下子給他加了尚書令、遼東道大行臺尚書令,天下兵馬大元帥幾個位高權重之職。
不過聽完這道聖旨之後,陳克復心中卻是更加的冷笑。冊立太子是何等隆重之事,太子一國之諸君,冊立太子必須得有一整套隆重至極的典禮。每一道程序都是早有規定,而且必須是在京城皇宮中,由皇帝親自冊立。然後還得在太廟祭祀先祖,告祭上天等一系列的儀式。可是如今,他們居然就這麼輕易的派了這麼個太監,跑來念一通聖旨就算把這事完結了。
從這個細節,陳克復就已經判斷出,他的父親陳深登基爲帝,不過是那些江南世家大族們在背後所控制的一個傀儡罷了。甚至有可能如今連自由都沒有,一想到他們不但控制了父親,如今還將主意打到了自己的頭上,陳克復的心中也不由一陣憤怒。揹負在背後的雙手,此時也不由的捏起了拳頭,指節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