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忌看到陳克復因爲自己的事情,而一下子得罪了京都四位大臣之子,一時覺得十分的愧疚。一個個認真的揮舞着鞭子還在繼續抽打着四惡少,和他們的那幾十犬牙,此時不過是纔打了十幾鞭而已,已經有好幾個暈死了過去。
“大帥,今日之事都是因在下而起,讓大帥一下子得罪了朝中數位大臣,在下深感惶恐。不如此事就算了,放了他們吧。”長孫無忌看着平時耀武揚威的四少,現在卻在陳克復衛士的馬鞭之下哭喊求饒,心裡痛苦之時也不免有些擔憂。
房玄齡也點了點頭,“長孫公子言之有理,今日之事雖然事出他們無禮,不過責罰一二就可,切不可弄大,弄出傷殘來了。”在房玄齡看來,陳克復年輕氣盛,但無論怎麼說卻都是從遼東而來。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陳克復雖然位高權重,可卻是邊關外臣,一下子得罪京城幾位重臣,並不明智。
陳克復笑了笑,他當然沒想真打他們一百鞭,就他手下那些人下手個沒輕沒重的。真打上一百鞭,別說他們這些花花太歲、紈絝公子,就是軍中強壯的將士,抽上一百鞭也絕對會沒有命的。
他明知那四人身世,還要出手打他們,卻也不過是爲了做戲罷了。如裴閥他早已經是得罪了的,今天不打裴鉉,裴閥在朝中也是不餘遺力的攻擊自己。而至於其它的幾家,陳克復真正有有關係的也就是一個宇文閥了。他的起家就是有宇文家幫了他一把,這次回中原,他原本想要進一步和宇文閥搞好關係。但是臨行前聽了毛喜的話後,陳克復也不得不重新打算。
宇文述可以算的上是如今朝中最受楊廣信任的近臣,大臣,而且宇文述現在還執掌了京都禁衛兵權。這樣的一個臣子,如果手握遼東重兵的陳克復一回京城就和其走的太近,那麼楊廣絕對會不安的。宇文述居於內,手握禁軍。陳克復統大兵在外,軍功赫赫,不要說他回來加強聯盟,就是和以前一樣繼續保持着良好關係,都會是十分危險的行爲。
今天在這裡正好碰上他們行惡,乾脆一不做二不休,還沒到東都之前,先和四大家族結下樑子。如此一來,楊廣那邊因當可以放心一點了。至於得罪四大家族,陳克復倒不用擔心。除了個裴閥,其它的三家他並不是太擔心。不過是打了三家一個沒甚出息的紈絝子而已,料來那三家也不可能就因爲這事和他陳克復反目。
“好了,今日長孫公子和房公子替你們求情,那本帥就饒你們一次。每人二十鞭之後,趕快帶上你們的人,馬上給本帥消失。”陳克復回頭對着宇文智及冷冷的道。
二十鞭抽完,京都四少都已經是走不了路,在一衆家丁的幫助下,倉惶着往山下去了,臨走連一句狠話也沒有敢再放下。
等那四少一走,一旁圍觀的百姓都覺得今日大飽了一回眼神,沒有想到來上一回香,居然還能看到這麼熱鬧的戲碼。一個個戀戀不捨的漸漸散去,一邊走,一邊還和一旁的行人吹噓感嘆不已。
之前長孫無無垢是坐着馬車來的,此時馬車已經毀壞,一時也無法修理。陳克復他們都是雙馬,有的是空馬,陳克復親自將自己的另外一匹同樣雪白高大的備馬讓與了長孫無垢,好在虎父同樣無犬女。雖然年剛過十四,長的還有些驕小,但是不但會騎馬,而且一身騎術十分不錯。主僕兩人一人一馬,跟着長孫無忌的身旁。
就連一身書生打扮的房玄齡此時也棄了自己的那頭毛驢,換乘了陳克復衛士讓出來的一匹戰馬。陳克復看着身旁的這三人,臉上不動聲色,心裡卻是十分高興。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本想上山去進個香,居然還會碰上這麼檔子事,更沒有想到,居然一下子碰到了三個名人。
長孫無垢自是不必說,歷史上爲一代賢后,留下無雙美名。而現在不過是一小年的長孫無忌,卻也是唐初之時一位相當有名的人物。李世民的凌煙閣,他居首位。他雖然不是武將,卻是一位十分重要的文臣,特別是其人品很好。哪怕在唐初,是皇帝李世民的心腹,更是他的小舅子,可卻從來沒有以自己的這些特殊身份做出過什麼出格的事情。反而後來因自己妹妹是皇后,主動辭去了宰相之位。
房玄齡就更不用說了,房謀杜斷,這房謀講的就是房玄齡。李世民即位之後,他做了二十多年的宰相,在整個中國歷史之中,他都是屬於所有宰相之中,最出色的那幾位之一。
來的時候毛喜一直說這次入京一定要注意影響,不能禮賢下士,到處去招攬人才,因爲那些容易讓人注意。不過在看到了這兩人之後,陳克復的心裡卻是早已經打定了主意,不管想什麼辦法,卻是一定要將這二人招入帳下的。如今遼東軍兵多將廣,但幕僚謀士方面卻是一個軟肋。現在遼東軍大小內政事務,基本上都是交給毛伯等原南陳太子府的那些人管理。加上之前的李節,卻也還是大感人才不足。
武將方面已經有一批年輕的將領培養出來了,可是文臣方面卻是新鮮年輕血液嚴重不足。現在碰上兩個這樣的牛人,他如何會肯放棄。
陳克復一改之前對宇文智及的那種冷酷,對着長孫無忌和房玄齡都是十分的和氣,說話滿臉的微笑。
“我以房兄氣宇不凡,一身儒家的浩然正氣,定是一位胸中滿是詩書的大儒,只是不知如今在何處高就?”陳克復笑着問道。
“不敢當,不敢當,在下何德何能當的起大帥如此稱呼。在下山東濟南人,祖上世代耕讀傳家,也算是書香門弟世家。在下自小受家中父輩薰陶,也讀了不少書。18歲時本州舉進士,後又得授羽騎尉、隰城尉。只可惜百無一用是書生,聖人書讀多了,總是無法忍受看到的一些不平之事,結果入官場多年後,依然只是一個小吏。看過而立之年後,我就不再對仕途抱有什麼幻想了,乾脆在家博覽羣書,這次入京,也是來拜會幾位京中好友。”
房玄齡說着自己的往事,雖然語氣還算輕鬆,可是卻能聽出話語之中那種壯志不得酬的苦悶。一個十八歲就能中進士,當上從九品官員的儒生,結果到了三十五歲之時,依然是孑然一身,一無所獲,只能是騎一毛驢,捧幾卷經書,這種苦悶是無法向外人道明的。
“我等相見有緣,又何必拘泥於身份呢?大家在一起,以長糼相序不是更好嗎?房兄之前所言差矣,書到用時方恨少,並且百無一用是書生。一文一武,乃相得益彰,缺一而不可。如我等武夫在邊關爲天下守土,如房兄、長孫兄這等讀書人在內治理天下,如此天下太平,四海安定,豈不是最好。”
房玄齡搖了搖頭,嘆息道,“如今不是天皇年間了,現在做官看的不是書讀多讀少,而是看家世背景、出身門弟。不但那些高門大族,就是那些和高門扯上關係之人,哪怕是大字不識,品德再有虧,也一樣能輕鬆謀取官職。反而是那些有學問,有能力之人,如果不肯同流和污,則只能一輩子做個小吏,甚至小吏都做不成。我已經對大隋的官場失望透了,如今的官場之上,到處都是如之前那京城四惡少一樣的小丑。似我等這般人物,卻是不苟同流合污。”
陳克復笑了笑,卻轉了一個話題,“不知各位喜歡哪種花?”
房玄齡也不明白陳克復怎麼突然問起了這個,還以爲陳克復是因其身份,不願意多提官場之事。於是笑了笑道,“予獨愛蘭花,花朵色淡香清,多生於幽僻之處,有着我等讀書人應有的謙卑。”
“我喜菊花之清麗淡雅、芳香襲人,而且更能傲霜鬥雪,它豔於百花凋後,不與羣芳爭列,象徵着恬然自處、傲然不屈的高尚品格。”長孫無忌騎在馬上,擡首望天輕輕的道。他愛菊花也自比菊花,他長孫氏本是北魏皇室,只可惜到了如今,家道中落,不但得寄於舅舅的門下,兄妹倆更是被那些京都紈絝欺辱。但是他相信,百花凋後,他必然能如菊花一般的綻放。
陳克復轉過頭去,對着馬上一直不說話的長孫無垢問道,“長孫妹子喜歡的是什麼花?”
長孫無垢聽得陳克復叫她妹子,一張臉忍不住還是紅了一下,低着頭不敢與他的目光對視,好一會後才鼓起勇氣,擡起頭與陳克復的目光對視子一眼,又慌忙轉過一邊道,“我喜歡梅花,迎寒而開,美麗絕俗,堅韌不拔!”
陳克復對着她笑了一笑,“寶劍鋒自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長孫妹子雖然年輕,卻知書達禮,溫文爾雅。現在你們兄妹二人雖然一時坎坷,但相信我,最後一定能有更美好的未來。”
看一個人的字能看出一個人的性格,而陳克復從幾人各種喜歡的花中,也能看出這幾人的志向與性格。梅、蘭、菊,這是花中四君子之一。聞絃歌而知雅意,以花比人,這三人當然也是品德高尚之人。
程咬金騎馬伴於陳克復一側,湊過來道,“俺老程還是喜歡牡丹花,花開富貴,俺老程也不求這輩子有朝一日能和大帥一樣當元帥,只求當一個大將軍,蔭妻萌子,富貴榮華即好。”
一旁的衆小將也都鬨笑起來,大都是跟程咬金一樣,喜歡那富貴牡丹,希望將來也能博一個富貴前程。
房玄齡也跟着笑了回,“但不知道大帥卻是喜歡何花?”
“我之部下盛愛牡丹,不過我卻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靜植。”陳克復淡淡一笑。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靜植!好,說的好,大丈夫當如是。今日一見,大帥真讓在下是佩服的五體投地。”房玄齡此時也已經聽出,陳克復問大家喜歡什麼花,並不是閒聊,而是讓大家以花來表達自己的心意志向。陳克復那短短的幾句話,卻已經讓房玄齡敬佩不已,在如今這樣的隋世亂世,到處污濁的世道,他居然要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這樣的志向太讓人敬佩。
如果這樣的話是其它人說的,房玄齡並不一定會相信,但是這話卻是陳克復說的。陳克復是誰,在邊關撕殺,以鮮血保家衛國之人,更加上剛剛路見不平,即出手教訓了宇文智及等一衆京都勳貴子弟。他說出的話,無疑充滿了可信力。
“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就當建功立業,美名流傳千古。可惜我之前居然還打算這輩子就此老死,讀一輩子書,被大帥一說,真是慚愧無比。今日我這書生也發一回狂,學那班超棄筆從戎。只是不知道大帥可願意,收我這樣一個手無縛機之力的書生,爲你帳前一小兵?”房玄齡也被陳克復身上的氣質所打動,看着陳克復年紀輕輕,卻建功立業,今後青史留名,不由得也激起了心中的那腔久違的熱血。
長孫無忌看到房玄齡如此激動,不由的也是熱血沸騰,想他本就是富貴之後,如果要想再重振家門,卻也唯有如陳克復這般入軍中掙功業纔是最快。當下他回頭看了看妹妹,感受到哥哥的目光,長孫無垢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想法。雖然從軍艱辛危險,但這卻也是男兒們的奮鬥之路。遲疑了一陣後,最後看見哥哥目光如此堅定,還是咬着脣輕輕的點了一下頭。
得到妹妹的允許,長孫無忌高興的跳下馬,單膝跪在陳克復的馬前,“大帥,還請也收下我這個小兵,我意已決,定要入大帥軍中,去闖出一番功業來。還請大帥成全,如果不收,我今天就長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