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河東岸,遼東之地。
又是一輪紅日從東邊升起,將它第一縷的朝陽灑在了遼水之畔。
起伏的山巒之間,到處是荒蕪的田地。越是靠近遼東城,越是能隨處看到那被大軍踩踏過的痕跡。
時已到八月,遼東夜晚的寒風將那河邊的青草漸漸吹黃,連滿山的青翠也開始染上紅黃之色。陣陣山風吹過,片片已經染成紅色的樹葉隨風輕輕飄零。
如若不是山城那緊閉的城門,城中的鼓角之聲,這山中秋景本來是一處遊玩的好景緻,攜上二三好友,提一壺清酒,漫步于山林之間,品味這秋之韻味,本是極其讓人心曠神怡之事。
只是如今的遼東早已經被烽火燃遍,再也沒有人會有那個興致跑到山中感發山水幽思之情了。
天一亮,遼東城的一天也又開始了,只是少了些市井喧鬧之聲,卻多了幾分軍中毫邁之氣。
一位長的精壯的大漢,手中提着一支長逾一丈的馬槊,站在北大營的一處營地之上,對着眼前的三十餘名剛剛編到一起的民壯們訓話。
“各位弟兄們,俺是你們的排長。從今天開始,以後咱們就是一個馬勺舀食吃了。俺是山東的漢子,大名叫崔二柱,以後俺就是你們老大了。俺以前在破軍營跟着大將軍東征西討,殺的遼人比你們見的還多。”
“你們聽好了,既然分到了俺的手下,那以後就得聽俺的話。有不聽話的,看到俺的這馬槊沒?這可是大將軍親自賞賜給俺的,以獎勵俺殺的遼狗多。哪個敢不聽俺話的,就想想俺的這支馬槊。”
“想當初,俺跟着大將軍一千人馬獨戰遼人大將、乙支文德八萬騎兵。那殺的叫一個天昏地暗啊,就那誰,那高句麗的第一勇士金什麼萊的,當時是手執一根起碼有兩百斤重的狼牙大棒,想要和大將軍單挑。結果大將軍一照面就用我手中的這根馬槊將那人刺落馬下。那人還想再上馬,當時俺就在大將軍身旁,於是俺就用手中的馬槊飛射,把那人刺死了。後來大將軍爲獎勵我,特意將他的馬槊賞賜給我了,還將俺提撥爲夥長。”
“當兵好啊,能當上咱大將軍的兵更是好啊。不但頓頓管飽,而且還有錢糧領呢。在大將軍手下當上半年兵,攢下的錢拿下老家夠買好幾畝地。要是表現勇敢,立了功,那還能升官呢。你看俺,如今不就是排長了嗎?”
“等將來俺要是也當上了營長,那你們這些小兔崽子們,一個個也就是連長、排長了。”
“一會,校場點兵,授軍銜,咱就是少尉軍銜了。”
這名叫崔二柱的排長,原本卻是破軍營重騎兵中的一員,也是這次徵遼才頭次打仗,以前雖然也是府兵,可是卻從來沒有打過仗。他運氣好,一過遼河就抽調到了破軍營,跟着陳克復數次大戰下來,居然也升到了夥長。這次整軍,他更是被直接提撥爲了正九品的排長,下來帶三個班的士兵。心中那個高興就別提了,自接到命令起,昨晚就沒睡着過。
此時扛着那支近四米的馬槊,不停的在那裡說個不停,還不時的拍拍這個肩膀,敲敲那個的胸脯,說不出的得意。
幾位新入營的士兵小心扭頭躲避着他那不斷噴出的口水,躲了半天,見他還是口若懸河的在那說着,忙道,“排長是什麼官啊?我只知道夥長、隊正,這排長比隊正還要大嗎?還有那個少尉是什麼?我聽說校尉是正六品官,大人您也是正六品嗎?”
那崔二柱被那新兵一說,搞的有些不好意思,咳嗽了兩聲,喝道,“說你個鄉下土包子沒見識,還真是沒見識。正六品的那是越騎校尉和步兵校尉,那是團長,帶幾千人呢。俺這是排長,少尉是軍銜,一會你們也有的,全是列兵。排長就是過去的隊正,是咱們大將軍臨時設的官職,聽說是爲了好念。俺這個排長,放在你們老家,那也就是比縣令低一級,和縣丞大人是一個品級的,比縣尉還要高一級呢,明白了沒?”
那幾十人一聽,排長居然和他們老家的縣丞一個級別的,忙一下感覺排長好大的官啊,眼中盡是羨慕畏懼之色。
又有人問道,“排長大人,那你剛說的我們都是列兵軍銜,那我們也有軍銜,是不是我們也是官了啊?那我們這列兵是幾品官啊?”
“啊呸,做你的夢去吧。你個新兵蛋子居然也想有品。你就是列兵,列兵就是全軍最低的一級。除了列兵,所有的士兵都比你高。等你小子當滿了一年兵,就能升到上等兵了,再當一年,說不定就能當上下士,那時你就可以當副班長了。現在嘛,你小子就是個大頭兵,敢不聽話,馬鞭招呼。”
另一人馬上小聲道,“那排長大人您不是纔來了半年,就當上排長了嗎?怎麼我們要一年才能當上等兵啊?”
崔二柱大早上的也只穿了件單衣,一點也不畏懼秋寒,聞言笑道,“俺那是跟着大將軍立了戰功的,你們這些新兵,要是打仗的時候不慫。只要能砍下一兩個遼兵首級,肯定能破格升個上等兵。要是能走狗屎運,殺個遼軍軍官什麼的,你小子馬上就能當班長,甚至還能當副排長。”
話剛說完,一頭又走來一個手提着橫刀的大漢,不似那崔二柱精悍,卻長的十分的剽壯,五大三粗的。臉上還長着一臉的絡腮鬍子。
“他當副排長,那我幹什麼去啊!”
那人走到崔二柱的旁邊,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包,打開卻是一塊烤肉。他遞給崔二住道,“大哥,這是昨晚上剩下的,你吃點墊肚子吧。和這些人哪有那麼多好說的,一會點完卯之後,狠狠操練就是了。等過個十天半月,這些傢伙也就都明白當兵的滋味了。”
崔二柱高興的接過烤肉,眼睛都快眯成一條縫了,大咧着嘴,露出一口的大黃牙,笑道,“就你張有財小子最會動鬼點子,你說,我昨天怎麼就不知道藏點酒呢,要不現在一手抓着烤肉,一手拿着酒,這不就是神仙日子嘛。”
張有財也是山東人,家中窮的要死,兄弟姐妹七八個,一家人整日忙碌,連個溫飽都混不飽。當初生下他時,他老爹給他取了個有財的名字,希望他以後能有很多財富。可是長到二十六七了,還媳婦都沒有找到一個,光棍一條。眼看着下去,就要成老光棍了。
正好皇帝三徵高句麗,這小子就給當地的府兵的一名隊正送了兩隻雞,求着想來遼東吃頓飽飯,賺點補貼。正好,皇帝數次徵高句麗,死傷無數,不少家底豐厚點的府兵都有些不大願意來,隊正一看有個自己送上門來的,忙笑着就把他帶來了。沒想到,這小子居然運氣不錯,現在已經成了副排長。
“大哥,你說一會大將軍就要授軍銜了,你說這軍銜能和官銜一樣嗎?咱哥倆現在一個正九品,一個從九品,挺高興的事情,可是我心裡總不大蹭實。你說到時朝廷會不會不承認啊,畢竟,這朝廷中也沒有這排長、副排長、少尉軍銜這些東西啊,那到時可就白高興一場了。”
崔二柱愣了一下,沉默了一會後才道,“你大清早的操這閒心做啥呢,這軍銜和軍職都是大將軍弄的。咱跟着大將軍這麼久了,你覺得大將軍啥時虧待過咱了。咱大將軍可是皇帝最喜歡的大將,更何況這次又拿下了遼東城,這可是大軍幾十萬人都沒做到的事情。”
“別忘了,咱大將軍可是左屯衛大將軍,而且還是遼東候,大將軍做的事情,有不成的麼?到時還不是大將軍寫個奏表,往皇帝那裡一送,皇帝陛下還有什麼會不答應的。再說了,就算到時當不得數,那也沒啥不是。大不了咱再跟着大將軍當個小兵就是了,用不了多久,只要立下軍功,還怕不能真的博個一官半職。”
“再說了,官有可能不算數,可是大將軍賞賜下的那些錢財難道還會不算數?這半年來,咱得到的賞錢不少吧?特別是這次拿下遼東城,那賞賜咱可沒少得,你不是和俺一樣都準備託人寄回家去了麼。難道到時大將軍還要你還回來不成?別瞎想了,大將軍讓咱當排長,帶這三十人,就得好好帶好,不能辜負了大將軍的期望。”
張有財想了一想,還真是這個理。官可以算不得數,可是已經到手的錢財賞賜總不可能再要他們還回去吧。想到這,不由得又高興起來,笑着道,“還是大哥說的在理,我就說嘛,跟着大將軍準沒錯的。”
校場上咚咚咚的鼓聲開始傳來,這是通知部隊進校場準備點卯了。張有財看了看身上的衣服,爲了今天的授銜,他特意拿出了洗的最乾淨的那身衣服,連鎧甲也是擦的鋥亮。打量了半天,沒覺得哪裡有什麼不合適的地方後,整了整頭盔。走到那排新兵面前,大聲喝道,“所有人打起精神來,排好隊,到那邊跟咱營的人馬匯合一起,去校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