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先前給楊廣的奏摺中,屈突通已經如實寫明瞭破敵良策完全出自李旭之手。但當時楊廣肚子里正憋着火,以爲屈突通之所以把李旭這個年青的將領拉上湊數,不過是知道後者受自己寵愛,以圖借其分擔一些責任。可現在他已經擺明了態度不計較這些過往,屈突通依舊將功勞向李旭身上推,這種舉止就有些古怪了。
非但楊廣感動詫異,其他文武大臣也感到十分震驚。李旭是員勇將,這一點大夥誰都有所耳聞。特別是與宇文述關係比較近的幾位,心目中早已給李旭定了性。這名皇帝陛下寵愛的幸運小傢伙非但有勇無謀,而且居功傲上,不然宇文述也不會放下堂堂國公身份,和他一個小小的鄉伯過不去。猛然間聽到屈突通的話,大夥的觀點一時無法立刻扭轉,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滿臉通紅的旭子,彷彿他臉上已經長出了人蔘和靈芝來。
“李郎將在未與微臣匯合前,已經和雲定興將軍二人聯手解了崞縣之圍。阿史那骨託魯率軍來徵,又被他們力戰逼退。這纔有了後來的權宜之計!”屈突通不知道楊廣對私下於敵將彌和的事情最終報以什麼態度,所以也不敢將話說得太死。眼前這位皇帝陛下最近可是有名的忽冷忽熱,今天的功勞,也許明天就是罪責。
“是麼,李郎將,屈將軍說得可否爲實?”聽屈突通這麼一講,楊廣更感興趣了,走到李旭身邊,盯着他的眼睛追問。
“末將,末將爲了騙阿使那骨託魯和始畢可汗君臣生疑,的確許了他些私人好處。但不需我大隋割寸土,也無需陛下出一點金銀!”李旭早就和獨孤林一道分析過其中利害,想了想,說出了準備以久的答案。
以獨孤林和楊廣是血脈相連的親戚關係,到頭來還被他的疑心逼得終日鬱鬱寡歡。旭子不過是個無根無基的浮萍,更不敢惹上絲毫一點猜忌。好在此刻楊廣正值興頭上,無意追究李旭當日的行爲是否越權,“許就許了唄,權宜之計爾。朕不怪你,說說,你給了他什麼好處。是封官啊,還是今後財力物力上的支持?”
“這小子真是好命!”聽了楊廣的話,幾個文官忌妒得兩眼發紅。楊廣的一句權宜之計就等於將李旭的僭越行爲定了性,今後無論是誰想在這方面找他的麻煩,都得小心會不會偷雞不成,反蝕一把老米了。
正當衆人自怨自艾,懊悔爲什麼以寸舌說退數萬大軍的人不是自己的時候,眼前的幸運小子又老老實實地說了一句令所有文武矯舌不下的話,“末將,末將當時無法奏於皇上知曉,所以不敢許我大隋半點金銀,也不敢自作主張爲他求官。那阿史那骨託魯看上了末將自幼養大的一頭狼,末將答應他退兵一個月後就送給他。再加上他的老巢受到了威脅,所以,所以和議就成了!”
“有這等事?”楊廣嘴巴張大得足可塞入一個雞蛋。一頭狼換得數萬大軍退兵,這簡直是古今第一奇聞。‘那頭狼肯定不是尋常之物’,電光石火之間,一個念頭閃入楊廣心底。‘這小子是朕的福將!’另一個念頭讓他欣喜若狂。
“是陛下洪福,所以李郎將才能借勢和阿史那骨託魯達成協議!”陰世師擅禱擅頌,非常適時地補充了一句。一時間,殿內文武馬屁聲如潮,紛紛讚頌楊廣乃天命之主,遇到危難,老天都會安排下脫困良機,讓對方陣營裡出現一個爲了頭畜生而痰迷心竅笨蛋可汗。
楊廣龍顏大樂特樂,揮揮手,制止了衆人的阿諛。“是李郎將的運氣好,怎麼又成了朕的福澤了!”轉過頭,又衝着李旭說道:“你且說說,那是一頭什麼樣的狼,怎會使骨託魯迷到如此程度!”
“這與骨託魯能達成協議,的確託了陛下的洪福!”縱使再不擅長拍馬屁,李旭也明白今天的基調是什麼了,“陛下聖明,那頭狼的確不是一般的狼。通體雪白如銀,有馬駒大小。突厥人認爲銀狼乃長生天的使者,部落的聖物。所以才寧願退兵,也要獲得甘羅!”
“那甘羅可是銀狼的名字?你帶他入城了麼?可否給朕一觀。你怎麼得到的他?養了很久麼?朕先前怎麼沒看到?”心情愉悅之下,楊廣漸漸忘記了自己的天子威嚴,沒見過世面的頑童般一連串地追問。
“回陛下,甘羅的確是銀狼的名字。末將怕它闖禍,將其安頓在軍營了。末將在五年前收養了它,後來因爲一些變故,將其留在了草原上。阿史那骨託魯一直拿它裝神弄鬼,這次碰到末將,直接給認領了回來。如果他丟了銀狼,老巢再被羅藝大將軍毀掉,等於整個基業盡沒…….”李旭四下看了看,猶豫着解釋。
五年了,已經整整五年了。當年是大業六年秋,自己被迫出塞。如今是大業十一年秋天,一切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想起當年不得不背井離鄉的傷痛,旭子心情不覺一黯。一切都來自眼前這位皇帝陛下,當年塞上百姓流離失所的慘境和自己今天功成名就的輝煌,都是因爲此人。剎那間,他不知道自己對楊廣到底是該感謝,還是嫉恨。
楊廣感覺不出李旭心情的起伏,他的興趣全部集中在甘羅身上。“李郎將趕快命人將它帶進宮來,朕也想見一見這突厥人的聖物。你當年爲什麼將其留在草原上,它怎麼又會落到阿史那骨託魯手裡?”他喋喋不休地問,根本不管這樣做對其他將領是否公平。
“甘羅性子太兇,陛下若想見,待末將先訓練它幾天,磨磨它的野性,再將其領入行宮面聖。至於當年的事,說來實在話長,末將羅嗦不休,怕耽誤了陛下和諸位大人的正事!”李旭拱了拱手,回奏道。
幾位同僚一同見駕,把皇帝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對其他人的確有些不恭。況且此刻已經到了用早點的時間了,如果把前因後果講完,恐怕皇上和羣臣都要餓得頭暈眼花。
他好心替楊廣和羣臣着想,大夥卻都不領情。一頭銀白皮毛的大狼,還是突厥人的聖物,這對很多人而言都是千古奇聞。所以大夥也不顧朝堂秩序,七嘴八舌地說道,“李郎將切莫兜圈子,陛下正等着聽呢。”“聽你等講破敵經過,是再正不過的正事。你儘管說,陛下難得高興!”
“來人,來人,讓御廚弄些早點,端到金殿上大夥一起吃。幾位將軍想必也餓了,朕就先和你們一道吃些點心,正午時再擺酒宴慶功!”楊廣目光從羣臣臉上掃過,立刻有了一個絕妙主意。
“謝陛下賜宴!”虞世基這次終於沒被陰世師拔走頭籌,搶先謝道。
“謝陛下賜宴!”羣臣興沖沖地拜謝。自古以來,天子宴請羣臣,有擺午宴的,也有擺晚宴的,絕對沒有請早點一說。不過今天奇聞奇事已經足夠多了,也無人介意再多上一樁兩樁。須臾之後,殿前侍衛臨時搬來二十幾個胡凳,請屈突通、李旭、秦叔寶等人和三品以上高官坐下。其他職位較低的官員沒有足夠胡凳可用,楊廣大手一擺,命人割了些氈子來,每位臣子發了一塊,席地坐了。
大隋朝民間多是一日兩餐,縱使天子和富貴之家,早餐不過也是些點心、肉脯、麥粥等潤胃之物。御廚聽得太監傳來的聖旨,不敢怠慢。生火熬了幾大鍋粥,將專供楊廣和蕭後二人吃的江南細點以及各地供奉的爽口之物臨時湊了十幾樣,流水般端入了金殿。
楊廣心情高興,因此幾乎是見者有份兒。就連從來沒機會吃到御宴的侍衛們,也都被賜了些點心。大夥興高采烈,一邊吃,一邊等着李旭說下文。楊廣也再度做了一次體察衆意的“明君”,少少動了幾筷子,便迫不及待地催促道:“李將軍,剛纔你說到哪了?那頭銀狼從何得來,你們怎地又到了草原上?”
“當年末將出塞買馬!”李旭推脫不過,只好從頭說起。他當然不敢說自己是被逼無奈,逃離家園。順着當年唐公李淵準備好的套路,杜撰說自己當年有心爲國效力,自籌資金出塞收購戰馬。臨行前殺了一頭母狼,得到一頭白毛狼崽。因其逆季而生,所以取名爲甘羅,以求能得好運……
這些都是他親身經歷,除了出塞原因需要遮掩外,其他都可以實話實說。因此無需添油加醋,已經讓沒有底層生活經歷的楊廣和衆臣聽得津津有味。先時還偶爾低頭抿一匙粥,到後來索性連銀匙都放下了。個別人嘴巴張得老大,甚至連吃進去的點心不覺都掉了出來。
當聽到李旭說到因爲天氣寒冷,他和徐大眼不得不留在蘇啜部等待雪化,衆人都爲他小小年紀要受如此劫難而嘆息。當聽到李旭說及索頭奚斥候蠻不講理,試圖將幾個少年殺死滅口,來護兒等人氣得直拍桌子,“這些奚蠻,難道心不是肉長的麼?居然連小孩子也不放過!”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看那些突厥狼騎,一樣殺人不眨眼!”對突厥人兇殘有了足夠認識的文臣們搖頭點評。
“他們也是爲生存所迫。草原上講的是狼羣規則,強者生,弱者死。”李旭本人倒不覺得索頭奚人的行爲有什麼可奇怪的,笑了笑,低聲解釋道。
“此乃缺乏聖人教化之故!”孔穎達帶着一臉點心渣子,搖頭晃腦。
這句話說得倒不算錯,大夥笑了笑,不跟他計較,接着聽李旭說故事。“蘇啜部也以銀狼爲聖物,所以藉機想稱雄草原。徐大眼以中原之法幫他煉了一冬天兵,第二年開春,大夥就殺進了索頭奚的營地,在草原上徹底抹去了這個部落!”李旭平平淡淡地說着,聽得幾個文臣腳底下一陣發涼。
這就是草原民族的行爲,敗者從此沒生存機會。如果這次突獗人**…….?隋承北周,文武百官或多或少都有些胡人血統。但畢竟在中原久了,骨子裡已經和漢人無異,再也無法認同當年鮮卑人的作爲。
“到了秋初,收購到了足夠的馬匹,末將就跟徐大眼一道南返。蘇啜部不肯放甘羅走,末將也沒力氣與他們爭,只好講將它留在了那!”李旭不動聲色的扯了個謊,把很多波折一帶而過。
“那蘇啜部埃斤照我看也算不得英雄。無論你和徐大眼哪個留下,作用都遠遠超過甘羅。這個蠢貨放着兩個將才不要,居然留一頭畜生,真是短視至極!”楊廣難得清醒了一回,用手指扣打着御案點評。
“萬歲乃聖明天子,見識當然超過那部落埃斤百倍!”虞世基帶頭逢迎。完全忘記了楊廣剛纔乍一聽到甘羅,就把屈突通等人撂在一邊的失禮舉措。
“陛下非但聖明,而且有福!否則,老天也不會在五年前就布好了甘羅這粒棋子!”陰世師不甘人後,把甘羅的出現也與楊廣的洪福連繫到了一處。
“後來甘羅怎麼到了骨託魯手裡,李將軍接着說?”楊廣笑了笑,繼續追問。
“後來的情況臣就不知道了。離開了蘇啜部後,臣就奔了遼東。然後得陛下賞識,從旅率一步步做到郎將。臣聽說蘇啜西爾的女兒嫁給了阿史那骨託魯,想必甘羅也跟着她到了骨託魯的身邊。這回兩軍陣前相遇,剛好被末將搶了回來!”李旭想了想,微笑着回答。同時一股淡淡的憂傷和一股淡淡的幸福交織着從心底涌起,盤旋上升,直到眼角眉梢。
“喔,想是如此。那骨託魯這筆嫁妝撈得夠本。可惜那蘇啜西爾,到頭來白忙活了一場。女兒嫁入了突厥,聖物也沒能保住!”楊廣想了想,自己分析出了一個答案。
“微臣估計蘇啜西爾想要的不過是一統諸霫部落。他手頭兵不滿萬,頭頂有執失拔汗壓着,身側還有契丹人磨刀霍霍,與其坐等銀狼被別人搶走,不如自己主動獻到突厥去,至少攀附上了一個硬靠山,從此父憑女貴!”黃門侍郎,參掌朝政裴矩心裡除了財物外倒還有些溝壑,略作沉吟後,舉着粥碗迴應。
這正是當年蘇啜部將李旭驅趕出門的內在原因。聽到裴矩的分析,旭子心情更加黯然。如今他與陶闊脫絲之間已經不可能再有什麼情愫,但少年時的遺憾終究無法忘懷,每每想起,如飲冷酒。
其他人還說了些什麼,旭子再也聽不進去。想着蘇啜部當年的涼薄,再想想二丫和萁兒對自己的眷戀,不覺有些癡了。“如今,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畢竟我已經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他內心裡悄悄地對自己說,笑容從嘴角綻開,遮住目光中所有陰影。
“啓奏陛下,李將軍的好友徐世績想必也是知兵之人。如今正是用人之際,陛下何不將其擢入軍中,使其爲國效力!”一道“驚雷”猛然從空中劈下,將旭子臉上的笑容瞬間擊了個粉碎。
側過頭去,李旭看清楚了說話的是御史大夫裴蘊。以此人的位置,不可能不知道所謂徐世績,就是現在的瓦崗軍三號人物徐茂功。旭子快速收回目光,同時調整好情緒,使得自己看上去不那樣震驚,站起身來,搶在楊廣下旨之前啓奏,“末將不敢隱瞞陛下,那昔日的徐大眼,就是現在的瓦崗軍師徐茂功。臣已經跟他交過幾次手,只可惜未能親自將其擒來,交予陛下治罪!”
“徐大眼後來成了瓦崗軍師?你們居然交了手,輸贏如何?”楊廣根本沒聽出裴蘊的挑撥離間之意思,直覺得今天聽到的故事一個比一個玄妙,興致勃勃地詢問。
“末將奉旨隨同張須陀老將軍去滎陽附近剿匪,跟瓦崗軍前後打了十幾個硬仗。託陛下的福,我軍從未墜了咱大隋兵威。只可惜齊郡子弟太少,鎧甲器械也不足,所以每次在關鍵時刻都被翟讓、李密等人逃脫了!”李旭想了想,如實回答。
他長得本來就是一幅老實模樣,先前又有“無謀”的名聲在外,因此誰也不懷疑這些話的真實程度。況且瓦崗軍近年來對官軍屢戰屢勝,直到張須陀、李旭和秦叔寶等人去了滎陽,勝負的局面才發生逆轉。前後對照之下,裴蘊暗示李旭與敵人勾結的言語,確實有些太虧心。
“器械糧草不足,裴卿,朕不是一直叮囑你保證郡兵的補給麼?”楊廣的眉毛慢慢豎了起來,轉頭向黃門侍郎,參掌朝政裴矩質問。
自從第三次征討高麗勞而無功之後,楊廣就將兵部諸事一直交給裴矩處理。各地官兵的戰報、獎賞以及軍隊的物資補給,也是由裴矩和虞世基、宇文述三人經手調配。瓦崗軍活動範圍臨近東都,是朝廷眼中數一數二的心腹大患。楊廣之所以派張須陀和李旭二人剿匪,也是爲了早日恢復東都周圍的安寧。哪料想,數月來郡兵們做得全是賠錢買賣,所有戰功楊廣未曾耳聞,連軍械補給也被肆意剋扣了。
“陛下聽臣細說!”裴矩趕緊站起來,大聲回奏,“張老將軍剿匪之功,臣等的確曾整理起來呈送陛下。但當時陛下在北巡途中,頭等大事乃塞上動向。所以臣等將張老將軍的奏摺放在“緩處”一類了,估計陛下至今還未來得及看!”
朝中奏摺大部分都是裴矩和虞世基兩個參掌朝政事先篩選過才呈送給楊廣披閱,這在大隋朝已經無法隱瞞的事實。爲了減輕楊廣的勞累,虞世基和裴矩非常體貼地將奏摺分爲“急、重、常、緩”四類,分別放在楊廣案頭的四個格子內。其中“急”、“重”二類奏摺,楊廣還勉強看看,“常”、“緩”兩類,通常是信手籤閱,內容看都不看就吩咐臣僚按照裴、虞兩位干城之臣的建議處理。
張須陀的奏摺被裴、虞二人刻意放在了楊廣最不重視的那類,所以被楊廣忽略。但從朝廷規矩上來看,裴矩和虞世基兩人這樣做沒犯任何錯誤,因此楊廣也不能怪二人舞弊。“把張須馱老將軍的奏摺全放在朕手邊上。從今天開始,凡張須陀老將軍的奏摺,一併歸爲急需處理那類!”狠狠橫了裴矩一眼,楊廣大聲喝令。
“臣尊旨!”裴矩躬身領命。低頭的瞬間,用眼角的餘光給了裴蘊一個暗示,‘李郎將今天風頭勁,你別觸他的黴頭!’
“那郡兵的糧草物資呢,你等爲什麼不及時發運!”楊廣既然決定給李旭撐腰,索性一撐到底。
“啓奏陛下!”這回輪到虞世基找理由了,“北巡之前,糧草器械早已準備好。但運河屢屢被亂匪截斷,東都百官怕物資都落到賊人手裡,所以不得不拖後些時日!”
“胡扯!沒有糧草輜重,張須陀將軍拿什麼剿匪。等他把土匪剿乾淨了,你等再送糧草器械還有何用?!”楊廣瞪圓了雙眼,反駁。
“臣,臣辦事不周,請陛下責罰!”虞世基躬下身,自請其罪。
“你快馬加鞭修書東都,命令他們儘早把物資給張老將軍送過去。被賊人劫了沒關係,劫了後朕再給張老將軍湊!”楊廣搖了搖頭,放緩了口氣叮囑。
憑心而論,他還真地捨不得處置裴矩和虞世基。每天各地送來的奏摺如此多,光看看數量就令人頭大。這兩年如果不是虞、裴二人‘努力效命’,楊廣還不知道自己該有多煩。‘反正才幾個月,抓緊時間給張須陀把物資補上也不算晚。’本着這種心態,楊廣又輕輕而易舉地讓兩個參掌朝政的肱骨之臣過了關。
“臣下了朝,立刻去辦!”虞世基沒想到楊廣對張須陀如此大方,遲疑了一下,然後躬身答應。
“你等與瓦崗軍怎麼打的,說來給朕聽聽。坐下說,還有昨夜交戰的詳細過程,也給朕說說!”解決完了李旭委婉的抗議,楊廣繼續問道。
旭子本來也沒打算和兩個當朝最有權力的大臣對抗,先抱拳謝了聖恩,然後慢慢坐回原位。“末將等初到滎陽,本打算打瓦崗軍一個措手不及,誰料瓦崗軍抱得也是同樣心思,居然主動到運河邊上來截殺…”
他儘量簡短地描述了郡兵在運河畔和瓦崗軍主力的第一次交手經過。從李密試圖擺譜講到自己冷箭傷人,雖然只說了個大概,但依舊讓楊廣覺得心情愉悅。特別是聽到李密被一箭射下坐騎,臉朝地被驚馬拖出數十步那段,楊廣高興得抓起湯匙,擊碗爲奏。“該死的李密,叫他自鳴倜儻風流,這下好了,朕看他還能倜儻到哪裡去!”
“啓奏陛下,微臣後來曾經遠遠的看過一眼李密。好在隔得遠,否則還真是個大麻煩!”羅士信聽了一早晨,也慢慢摸到楊廣的脾性,笑呵呵地插了一句。
“怎麼麻煩,他恨你們恨的要死是不是?”楊廣笑着看了看羅士信,驚問。
“微臣倒不怕他恨,只是他現在的長相!”羅士信呲牙咧嘴,連連搖頭,“就像個鬼一般,滿臉都是疤痕,看起來就讓人想吐。那廝據說還瘸了一條腿,坐在馬上看不出來,一落地就必須拄柺杖!”
“好,好,傷得好,瘸得好!”楊廣高興得把碗裡粥都給敲了出來。他平生最恨的人就是楊玄感和李密,一直覺得當年如果沒有兩人在背後捅刀子,第二次東征肯定能將高句麗犁庭掃穴。那樣的話,大隋兵威也不會墜到如今地步,突厥人亦不敢向今天這樣猖狂。
可以說,在楊廣心裡,眼前大隋的亂局都是楊玄感和李密二人造成的。楊玄感家族已經被他連根拔起,李密卻一直逍遙法外,鼓動各地山賊草寇和朝廷作對。如今他聽說李密被毀了容,簡直比當初聽到楊玄感被殺時的心情還痛快。一個“沒臉見人”傢伙,肯定不會是民謠中順應天命,取代楊家的真龍天子。大隋朝李姓敵人,等於從此又被抹掉了一個!
“可惜手邊沒酒!”楊廣笑着補充了一句,放下湯匙,伸手去端御案上的粥。君臣今早說得投機,不知不覺間,那粥早已經冷了。隨行伺候楊廣飲食起居的太監上前欲將桌案上的涼粥倒掉換新,楊廣搖了搖頭,說聲“不必!”居然端起粥碗,直接喝了個精光。食罷之後,將空碗向桌案上一放,長出了一口氣,彷彿平生吃飯沒一頓如今天般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