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你是窮光蛋,交不出贖金?”酋長大人一揮手,“拖到門口吊死,回頭屍體蒸乾了當備糧,有多下來吃不完的腐肉,就喂烏鴉!”
領主府裡的幾頂新帳篷中,堆滿了灰頭土臉的各色職業的冒險者,每人都被繩子牢牢捆住,被稱之爲“俘虜營”。幾個駱駝人走進去,很快拖出了一個盜賊打扮的冒險者。
“這下要用到第二十根木杆了,”薩滿大人指揮着親兵又豎起了一個刑架,“吊死,吊死,看你們再敢來侵略我們的國家!”
“你們太殘忍了!”俘虜營中一個老年牧師憤怒地喊,“吊死也就算了,爲什麼還要吃掉屍體,一點都不懂得尊重死者,果然是吃人的惡魔啊!”
“啊,爲什麼不能吃?”牛頭人奇怪地問。
“神教導我們說,死者要入土爲安,他們的靈魂才能升入天國,安詳地長眠。”
“那麼,你們過去也從來沒吃過獸人嗎?”克拉克問道,“戰鬥以後,也是把屍體都埋葬下去?”
“這是不一樣的,人和獸是有區別的……”
“嗤——”部落裡發出一陣陣集體噴鼻聲。
“你們的神不反對你們吃獸人嗎?很好,我們的祖先也教導我們說,把敵人吃下肚子纔是最好的尊重。”牛頭人晃了晃斧子,“有肉不食,真是傻瓜,埋到土裡,純屬浪費。”
“隊長,你別聽他們胡說,在大饑荒的時候,一樣到處都是人吃人。”半精靈叫了起來,“我小的時候,就被一夥饑民逮住,他們還說我的身體嫩,骨頭一煮就化,味道最是鮮美。”
“喜煮嬌兒和骨爛,欣烹處子滿鍋香,孰言不可餐人肉,此物當名兩腳羊。”小幽走了過來,“天災荒年,顆粒無收,悲慘的平民爲了活下來,往往只好忍痛互相換別人的孩子來吃。在人肉當中,小朋友骨肉粉嫩,最是上等;女子的肉質也不錯,比得上羊羹;最糟糕的瘦子和老人,皮肉又腥又韌,還要賠上好多柴火。”
“呱呱,原來吃人肉還有這麼多講究,分這麼多等級啊。”烏鴉好奇地在空中撲騰翅膀。
“廢話,你這個只知道吃腐肉的傢伙,哪裡懂得這些美食學問?”小幽咳嗽一聲,“人肉還有更神奇的地方,據說有一種常年修行的光頭,吃他一塊肉,就可以長生不老。”
“可是這個人明明說,願意用十年苦役來換取生命,這是大陸國家對待戰俘的通常待遇,”老牧師依然不放棄努力,“你既然同意很多人用這種方法來贖命,爲什麼就不肯放過他?“
“這個時候纔來談什麼戰俘待遇啊,早幹嗎去了?”半精靈嘲笑道,“你們殺到門上就喊着剷除邪惡的口號,可曾跟我們先進行什麼外交談判?不宣而戰的俘虜統統沒人權……”
“沒獸權!”牛頭人糾正說。
“其實,冒險者執行任務一般屬於私人行動。”小幽嘆道,“殺到別人家裡,主人採取自衛行動完全正義。”
“對啊,對啊,”薩滿大人連連點頭,“我們好好在這裡建設我們的國家,從來沒去惹誰,你們既然無緣無故上門燒殺搶掠,就要有接受任何懲罰手段的覺悟啊。”
自從上次繭繭法師帶着一幫冒險者團滅以後,牛頭人殘忍嗜殺的名聲就傳了出去。爲了摧毀這個邪惡地盤,給死者報仇,並營救兩個俘虜,親朋好友們又組織了新的冒險團,結果讓公國又增添了一批新的俘虜。由於半精靈定下的贖金數額太高,俘虜們的家族和國家覺得向獸人部落乖乖交一筆鉅款很沒面子,再次組建新的營救隊伍前來征伐,大半又被俘虜……就這樣,俘虜隊伍和營救隊伍有如滾雪球般越來越大。
名聲遠播也帶來了其他影響,不少處境混得很慘的獸人傭兵,這些日子也過來投奔牛頭人酋長,於是克拉克公國的人口和實力進一步增長。其中有幾個本來似乎是過來臥底的,但跟隨着薩滿大人進行了圖騰禮拜後,立即被感召到祖先溫暖的懷抱下,把進攻計劃全盤托出。
“呱呱,”烏鴉在空中用力嘶叫,“快點吊死這個盜賊!我又帶了很多朋友來,荒蕪貓頭鷹啦,陰沉禿鷲啦,蒼白賊鷗啦,都等着吃腐肉呢!”
“作爲一隻和平鴿,你們在我面前把人吊死,是不是不太好?”巨龍突然睜開眼睛,說了一句。
在這些日子的戰鬥中,這條巨龍的表現果然是非常愛好和平,不僅從沒有施展過任何龍息噴吐、龍威震懾、天賦法術,就連牙咬、爪撲、尾掃、碾壓等戰鬥動作都沒有擺上一個,半精靈甚至懷疑它就是一隻被施了變形法術的鴿子。不過它倒是非常樂意做一個肉盾和戰壕的角色,只要是爲了保護同伴,無論承受多少攻擊,都沒有任何怨言。
“先把他放下來,”酋長擺了擺手,“以後等鴿子睡着了,我們再吊人,這樣它就可以不必心裡不安了。”
“高貴偉大的巨龍啊,請你救救我吧。”盜賊不停地哀嚎。
“非常感謝你們爲我着想,”巨龍點了點頭,“我爭取早點睡着,眼不見爲淨,你們再怎麼處置都和我無關了。”
“你們爲什麼一定要吊死我,難道我願意當一輩子勞工都不行嗎?”盜賊發抖着祈求。
“這個,你只能怪自己是混亂陣營了。”牛頭人晃了晃斧子,“像那些騎士啦,聖武士啦,遊俠啦,牧師啦,等等等等,對自己的家族、國家或是神靈有堅定的信仰和榮譽感,只要以自己侍奉對象的名義發誓,都是我們可以信任的。”
“而你們這些盜賊啦,刺客啦,狙擊手啦,遊蕩詩人啦,等等等等,行事反覆無常,捉摸不定,賭咒發誓就跟放屁一樣,”半精靈得意洋洋說道,“和你們打交道太費心思,不如直接殺光了省心。”
“你們牛頭人不也是混亂邪惡的嗎,爲什麼要如此對待同樣熱愛自由的我們?”盜賊悲哀地嚎叫。
“對於苦役來說,具有守序思想的奴隸,當然比無序傾向的奴隸更值得信任啊。”牛頭人毫無表情地回答。
“那我加入你們部落,可不可以?”
“投奔我們應該一過來的時候就說明,而不是成爲俘虜之後,”半精靈一口回絕,“現在你先交出贖金再說吧。不過,你要真能交出贖金,我們也不會弔你了,直接就放你走路。”
“鴿子好像又睡着了,動手吧。”酋長下了命令。
“酋長大人,先請不要動手,對於這些俘虜有更好的利用方法。”一個沙啞傷風的聲音從領主府外傳來。
“咦,這個聲音,聽起來好像很熟,”半精靈皺着眉頭想了一下,“對了,是最早來侵略公國的那個愛好者,叫什麼‘可以’的死靈法師。”
“各位朋友,請收起武器,我是來投奔你們的,”踏進門的黑袍法師努力發出一陣比哭聲還難聽的笑聲,“我想我的加入,可以爲貴部落增加非常有用的法師力量。”
“你不去輔助你的紫王子,跑到這裡來幹什麼?”奧裡帕斯嚴厲地盯着他,“我懷疑你是臥底,來人啊,先把他扒光了全身搜查一遍!”
“不要動手,不要動手,”法師急忙搖手,“正是因爲你們上次把紫王子變成了白癡,我纔沒辦法繼續留在他的王國。”
“喂喂,那個把人變白癡的法術,分明是你們的受虐狂精靈發出來的,和我們沒關係。”半精靈立即挑出他話裡的毛病。
“反正都一樣啦,”死靈法師嘆了口氣,“我們回國以後,正碰上老國王逝世,因爲紫王子變成了白癡,結果王位落在了他的遠房表哥手上。等我們治好了紫王子,政局已經無法更改,新國王爲了消滅後患,還派軍隊來追殺我們,在混戰中,我和紫王子他們失散了。”
“所以你把我們這裡當成避難所了?”薩滿大人聽明白了,“有沒有帶些財寶過來作爲投效之禮?先說好,不許再用本國發行的債券來充數。”
“你剛纔說,讓我們先不要吊死這個盜賊,是什麼意思?”牛頭人問道。
“酋長大人,在死靈創造術裡,有一種製造‘囚心屍靈’的方法,可以完全保留死者生前的知識和心智,比那些依靠本能行動的殭屍骷髏高明得多,”黑袍急忙滔滔不絕的獻寶,“而且製造出來的屍靈,完全忠誠於主人,絕不用擔心他們背叛。如果我們把一些出色的冒險者變成囚心屍,那我們立即就有了一支戰力卓絕的死忠隊伍。”
“有這麼好的製造方法,那爲什麼殭屍骷髏還沒有被淘汰?”
“囚心術雖然能保留生前的全部本領,但是製造成本也很高,每一個屍靈就至少需要耗費三顆魔力水晶做控制樞紐,”死靈法師解釋說,“所以要用強大的戰士作爲製造原料纔有價值。酋長大人,前來征討你們的都是水平不錯的冒險者,這些人要是全爲部落服務,那是一件多好的事情啊。”
“聽上去不錯,”酋長滿意地點頭,“那麼,凡是本來應該要吊死的傢伙,你都拿去做囚心屍吧。”
“非常感謝酋長大人,我和我的幾個學徒還需要一個大房間,作爲實驗室。”
“你們到地下坑道深一點的地方,隨便找個位置就是了。”奧裡帕斯對死靈的氣味很沒好感,“還有,你們實驗需要的魔力水晶和一切物資,自己想辦法去弄,國庫是不會向你們提供的。”
看着死靈法師和他的學徒鑽入地下,半精靈忽然想起了什麼,又過來向小幽發問,“小幽同學,你說的那種吃了可以長生不老的光頭,在什麼地方可以找到?”
“你就別妄想了,”牛頭人搖着腦袋,“這一類光頭的身邊,通常會有一隻很兇惡殘暴的猴子,不是那麼容易下手的。”
“你的意思是說——”奧裡帕斯雙目發光,“抓到一個光頭,還能附帶得到一副猴腦?”
“這裡越來越像妖怪窩了,”小幽嘆息着走開,“五穀雜糧最能養人,比什麼都好啊。”
“哥哥,你這些日子給他們出謀劃策,消滅了一冒險團隊,其中有什麼深意不成?”
“草原燎火之後,即一發不可收拾,欲想撲滅,往往適得其反。所以牧民在深秋以後,會預先燃草,燒出一道道防火隔離帶,”小幽敲了敲水晶球,“不要看他們現在紅光滿面,氣數旺盛,只要把他們的國運浪費在不必要的方方面面,到了真正需要興旺發達的時候,就發現氣數根本不夠用了。”
“嗯,哥哥,你繼續說下去。”小星滿眼崇拜地看着兄長。
“他們現在正進入快速發展期,戰果輝煌,自然就會四面樹敵;人口膨脹,自然就會開支拮据;好手雲集,自然就會魚龍混雜。”小幽慢慢道來,“部落文化只有看天吃飯的得過且過,沒有深謀遠慮的長遠規劃,
只有放羊擺攤的粗淺管理,沒有龐大精細的官僚機器,只有酋長薩滿的絕對權威,沒有建章立制的長效規定,
當他們的規模越來越大,成分越來越混,投機分子越來越多,蕪雜巨量的事務無從處理,奴役壓榨的苦工隸民不斷反抗,懷有異志的野心盟友蠢蠢欲動,部落自然就會從內裡產生分崩離心的趨勢。”
“我們常說,人品是守恆的,就是這個道理。”倆倆很是贊同,“出門碰彩撿錢,確是幸事,也消耗了人品。喝涼水塞了牙,看上去倒黴,其實也是在積攢人品。”
“所以這一世我雖然好人卡收到無數,但下一輩子定然就是風流韻事不斷的花花公子啊。”小幽忽然間得意地咔咔大笑起來。
“哥哥,就怕你投錯了胎,所謂的風流韻事其實就是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脣萬人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