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人張的毀滅

可璡在黑暗中無聲無息的緩緩前行,微弱的燈光開闢一小塊溫暖的空間,隨着路途的延伸,希望或是毀滅,如同空氣無法捕捉,命運卻如同鞭子驅使自己無法停息。可璡暗自苦笑。

燈光,前方出現明亮的燈光,可璡疑惑的蹬過去。這是高速加油站,便利店的一角透出白色的燈光,可璡看到清晰的人影忙碌,看不出異樣,他遲疑一下,決心探查究竟。從玻璃門,可璡看到個黑瘦的小夥子,對方也有些吃驚,打開店門。

這裡打掃很乾淨,可璡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想起明亮的世界,溫暖的陽光。

“你要買東西麼?”男子靦腆的問。

可璡點頭,對方大概二十出頭,個子不高,高鼻樑,可璡猜想他是河南或者山西人。貨架的東西擦的乾淨,擺放整齊,可璡拿起農夫山泉,感受冰涼的感覺傳遞手掌,依然不真實的觸感,很久才塞滿包包。

“二百六十五。”男子似乎不清楚價格,很久纔算完。

可璡拿出卡,身上已經沒有現金。

男子遲疑,”這裡刷卡很不好用,有的時候要等幾個小時,你有現金麼?”

可璡搖搖頭。

男子無奈的刷卡,兩人在寂靜中等待很久。

“你在這裡工作麼?”可璡有些疑惑。

男子有點窘迫,”我女朋友在這裡,我替她看着。”

可璡有些好奇,”你來這裡多久,看到過日出沒?”

男子更加侷促,”這裡很不對勁兒,總是有灰,擦也擦不乾淨,燈也不亮,修好沒多久還是會壞。”

“好像不止這麼簡單吧,我從很遠的地方過來,黑暗裡有些東西。”可璡示意外面。

男子支吾幾聲,不知說什麼。

“你怎麼來到這裡的?”這是可璡最想知道的問題,他卻沒有把握得到答案。

男子表情痛苦,思想激烈鬥爭,”是的嘞呦。”

“嗯?”可璡好奇這是什麼意思。

“那裡面有個東西追我的女朋友。”他指着外面,”我們在北京打四年工,準備攢夠蓋房的錢回老家結婚,有什麼邪門的東西盯上我們,小萍說她看到渾身冒黑氣的怪物趴在窗戶外面看她,嚇的她一直跑,我一直找她,只見到過她一次,最後就在她工作的地方等她,我想她會回來。”可璡還沒結話,”她肯定會回來,回家蓋房結婚,我們盼這一天很久了。”說完這些,男子似乎如釋重負,視線柔和。

也許就是這樣吧,沒有開始,也不知如何結束,只有無目的的等待。

“外面的東西會變壞這裡,東西很快落灰,變髒,我每天花很多時間清理,希望小萍回來的時候這裡仍然乾乾淨淨。”男子低頭看POS機,仍然在連接,”有時需要幾個小時。”

可璡有些奇怪,”還有其他人嗎?”

“很偶然,我只見過幾個人,都很特別,大家都會來買東西,有人給碎銀子,還有人當刀劍,你是很現代的。”

說到劍,可璡有些心癢,”劍能給我看看不?”

這是把精漆硬木劍鞘,半邊裹着麻布,看起來比較普通,但做工精細,從保養看,主人定是十分愛惜,可璡想買,男子表示這只是抵押品,主人會回來贖。

可璡站到腿痠,男子讓出一把塑料座椅,兩人繼續攀談。”你想過怎麼離開這裡沒?”可璡問。

“找到小萍再說。”男子沿着牆邊打掃。

可璡想說外面種種險惡,猶豫沒出口,”你老傢什麼地方?”

“山西,我們那個地方窮,沒水,不像北京,我蓋房子會專門做個水窖,放在二層,用着方便,下面還涼快。”男子換到窗邊,繼續打掃,”你呢?”

“我河北,裡北京很近,開車三個小時。”可璡放鬆身體,釋放蹬車的疲倦。

“好地方,不缺水,我們那裡深井也枯了,一個月都洗不上澡。”

可璡印象中對水沒有特別的概念,山青水美的印象似乎是江南,只有失去才知道可貴,如果不是身陷黑暗無法想象陽光會成爲那麼被渴求的東西。”井打下千米應該也有水,有的地暖這樣供熱。”

“很貴的?”

“大概一二十萬。”可璡看過這樣的別墅,大概聽人說過。

“我們那一年也掙不了什麼錢,難的。”

可璡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放鬆疲憊的身體,”我想休息一會兒,好了你叫我。”隨着男子痛快的答應,可璡斜倚桌子,放慢混亂的思緒和沉重的身體,漸漸滑入疲倦的睡眠,他看到大漠,緩慢的四季更迭,戰士奔赴沙場,埋骨他鄉,時間歸於沉寂,耳邊只剩下風聲。

突襲!

可璡被巨大的聲響驚醒,對面正面玻璃連帶矮牆已被擊碎,兩排貨架被震倒,一地狼藉,男子趴在門邊不遠的地上,痛苦的移動。可璡看到黑塔般的身影移入視線,地面微微顫動,那是兩米多高的怪物,咋一看如同超大號的米其林寶寶,除了腿,身體分成很多段,向不同的方向緩慢轉動,發出磨盤般粗糙的摩擦聲,身體裡面長出很多鏽蝕的鐵角,左手鏽蝕二齒鋼叉,右手石錘,面部沒用五官,只有微微隆起的鼻子和空洞眼眶中冷酷的目光。可璡只有一個想法,屠人張。

可璡完全被嚇呆,被對方仇恨的目光鎖死,木然的坐在那裡,屠人張一步踏上男子,對方痛苦的哀嚎,它審視自己的獵物,如同餓狼審視爪下的兔子,左手閃電般的把對方釘在地上,瓷磚的碎屑四散迸發,男子的哀嚎變成**。屠人張胸中發出沉悶的聲音,用石錘撥弄男子的腦袋,戲謔自己的獵物。

男子的身體開始劇烈抽搐,發出動物般恐怖嘶吼,日光燈開始高頻閃爍,鎮流器發出刺耳的嘯叫,可璡看到黑氣從男子身體上散發出來,然後砰的炸裂開來,房間內徹底一片狼藉,屠人張同時後退一步。

可璡感覺控制解除,慌忙抱着揹包躲到收銀臺,餘光看到兩個怪物纏鬥一起。可璡頭腦飛速轉動,自己已經沒有武器,唯一的出路似乎只有逃跑,但直覺告訴他逃跑必死無疑。屋內一片混亂,打鬥激起的碎片子彈般射入牆壁,一時可璡不敢探頭查看情況,他頭腦飛速思考,絕望的打開揹包,登山繩,他突然有個主意,迅速的繫個馬套,看準個機會衝出去,胡亂的朝大影子拋過去,一邊躲避一邊拋繩子,直到無繩可拋,然後就勢躲在倒塌的貨架後。

激鬥逐漸平息,日光燈在頻繁的閃動下徹底損壞,可璡摸出手機,看到敦實的黑影倒在地上,還在掙扎抖動,離它不遠,男子倒在一旁,幾乎被撕成兩半,身體扭曲,面目猙獰,看到可璡,流露悽慘悲哀的眼神,艱難的說,”我想起來了,我在小區修空調,那天物業在修地下電纜,開着電井蓋子,我的繩索斷了一邊,掉了下去,摔到電井裡,疼的暈死過去,天黑後物業沒有發現我,把我蓋在井裡。”他抽泣起來,”那個追逐小萍的怪物就是我。”

可璡默然,竟然無言。

“幫我找到小萍,告訴她我死了,再無掛念,給我個痛快的,不要讓我死的像個怪物。”

“你不是怪物。”

男子眼中的微光黯淡下去,身體化爲飛灰。

可璡走到屠人張身邊,抓起鋼叉,痛苦沿着手臂牽扯他的神經,屠人張身體發出呼嚕聲,可璡猜到那是辱罵,”讓我送你上路吧。”可璡全力把鋼叉刺入屠人張的胸口,可璡感覺一瞬強大的電流把手彈開鋼叉。屠人張繼續惡毒的謾罵,掙扎幾下,身體突然爆裂,肋骨外翻,化成一堆骨骸,鋼叉好像枯萎的植物,縮小許多,扭曲成奇怪的樣子。

可璡坐回凳子,這裡已經喪失光亮,被腐蝕成破敗的樣子。許久可璡從木然中回神,劇烈的疼痛抽動他手臂的神經,他痛苦的抓起揹包,緩緩離去,再見,曾經保卻的光明,再見,偶遇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