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過得飛快, 轉眼間就到三月份了。
帶着點春天意味的微風吹過，陽光變得嫵媚起來，似乎能把冷凍了一個冬天的人心也給溫暖融化。
警局裡一切照常, 警察大人們忙進忙出地調查案件, 三天前的事雖然造成了不小轟動, 但很快被上頭壓了下去, 大家就繼續眼觀鼻, 鼻觀心地好好工作。就算大家看上去跟沒事發生一樣，可敏感的人還是會察覺到細微的反常。
嚴正說完總結陳詞，宣佈散會, 其他人三三兩兩走出會議室，唯有蘇致若還坐在他旁邊, 看樣子就是在發呆, 一整個會議都是這個樣子。
嚴正叼着煙, 猛吸了一口，低聲說：“這兩天都做了什麼？”
蘇致若機械式地想了想, 他這兩天其實也沒做什麼，給辛梓打了個電話，感謝他這麼義氣，然後從柯迪那退了房，重新搬回家住, 再然後就是來上班, 調查一些小案子……蘇致若茫然地說：“沒什麼。”
“她呢？”
嚴正知道他們的事也就這兩天, 好小子保密得這麼好, 現在他明白爲何蘇致若這段時間情緒這麼不穩定, 畢竟打擊太大了些。
她？
像是被尖刀刺了一下，蘇致若有了些反應, 而後很快又沉默下去，言辭冷冰冰的：“不知道。”
嚴正跟着沉默了會，直到手中的煙抽盡方重新開口：“現在趕去機場應該還來得及。”
蘇致若悶悶的，又有些忿恨地說：“那種事，做過一次，不會再做第二次。”
“不要後悔。”嚴正說完，滅了菸頭，復又想起什麼，說，“也許她只是想保護你。”
嚴正走後，會議室只剩蘇致若一人，室內還瀰漫着淡淡的煙味，他不抽菸，也不喜歡煙味，這個味道讓他很煩躁。現在是下午三點，蕭唯的航班是五點。從這裡出發到機場需要一個小時左右。
蘇致若又坐了會，腦中一遍遍閃過和陸小風相遇後的情景，他突然發現他們快樂甜蜜的日子是那麼少，看似他做主導的二人關係其實隱隱受到她的牽制。他有時候不禁在想可能她真的是感動了，才答應和他在一起吧。在蕭唯出現之前，他可以不在意程冰的存在，可是蕭唯不同。如果他只是個沒有素質、形象、氣勢的老大，他根本不怕他，然而蕭唯不是，他成熟又英俊，雖然睿智得狡猾，但不得不承認他很有魄力，在這個男人面前他值得驕傲的東西好像一文不值。
不知不覺，時鐘又過了二十分鐘。
他問過自己，這樣的陸小風還是不是他喜歡的那個人了，想了不到一秒，他發現答案還是和從前一樣。也許他是生氣，是委屈，是憤怒，更是挫敗，但感情的事往往不受人的控制，哪怕他知道自己被騙了，甚至摸不透他在她心裡的地位，可他在想到放手的時候還是會覺得心痛。這種他向來鄙視的不男人的情感，如今真實地反映在他身上。
又過去五分鐘。
蘇致若不再猶豫，哪怕他不如蕭唯又怎樣，MD，他可是正牌男友！正義總是會戰勝邪惡的，不是嗎。
跑車一路飈到機場，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東西沒了，人也突然精神了，蘇致若仔細查看航班，他記得蕭唯的航班是……有了，事到臨頭他的注意力高度集中，眼睛不放過過往的每一個人。
他來這就是來看陸小風的選擇，如果她來了，那麼她選擇的是蕭唯，如果她沒來，那麼她選擇的是自己。至於爲什麼不直接問陸小風，他男人的驕傲讓他想親眼看到結果。哪怕她來了，他也要最後再爭取一下。
蘇致若這樣出挑的人在機場很惹眼，蕭唯也是個很惹眼的人，所以蘇致若先看到了他，然後……看到了陸小風。
再然後，他看到他們擁抱在一起。
宛若情人。
蘇致若離開的時候可以用失魂落魄來形容，很多人都奇怪地看着這個漂亮的男人臉色蒼白地跑出機場。他以爲他的神經已經練就得很堅強了，可親眼目睹那一場景後，他才發現原來自己根本承受不住。打開車門的手抖得厲害，車子發動了兩次才成功，那一腳油門踩下去他竟然不知道該往哪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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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小風默默被蕭唯抱着，感覺到他身體裡壓抑的力量，她微微有些感嘆。
像是要永遠抱着她不放手，蕭唯過了很久都沒有動靜，陸小風猶豫了下，說：“時間差不多了。”
“再等一下。”
“又不是不回來了。”
他這次只是去美國洽談一筆生意。
“但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她又沉默下來，讓他抱着。她只是來送行，並且告訴他，他們不適合，她不會跟他走的。廖可巖說的對，如果平心靜氣地跟他談，效果比劍拔弩張爭鋒相對要好得多。
“你上次問了我三個問題，現在是不是應該輪到我問你三個問題？”
好一會，耳邊傳來蕭唯平靜溫柔的聲音，很久沒有聽到他用這種語氣跟她說話，不夾雜任何多餘的情緒，好像能撫平心底的皺褶。
她在審訊室裡問了他三個問題。
第一，他到底有沒有再沾毒。
他回答，沒有。
第二，他是否想要報復她。
他回答，沒有。
第三，他到底想對她做什麼。
他安靜了會，回答，和你在一起。
這時候，蕭唯問了第一個問題：“你恨不恨我。”
陸小風如實說：“恨過，現在不了。”
蕭唯對着個答案還是滿意的，於是又問：“如果當初我們不是那樣的身份，是不是就能夠在一起了？”
“也許吧。”
“這麼說，是不是表示你愛過我？”
這個問題，有太多人問過她，她從來沒有給出一個確切的答案，或者說也許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是什麼。
她擡起手，輕輕拍着他的背，目光放遠：“我希望在很久以後，當我們再坐到一起，可以微笑着懷念過去的時光。”
“Boss，時間快到了……”
白非忍不住過來提醒，可一來就看到這樣的畫面，有些尷尬地站在那裡。
蕭唯並沒有理他，他輕輕對陸小風說：“我懂了。”
他放開她，俊美的臉上半是笑容半是無奈，很少看到他這樣的表情。
“知道我爲什麼願意放手嗎？”
陸小風搖頭。
“因爲你第一次肯對我坦誠，也是第一次願意相信我。如果你不這麼做，我可能真的會不罷休。”
陸小風看着他不說話，或者說她不知道說什麼好。
蕭唯笑了笑，恢復到他往常的樣子：“對於他的過世我很抱歉，對不起這三個字，我只說一次。但我想，你現在已經不需要了。那麼，再見。”
白非站在陸小風面前似乎想說什麼，陸小風知道他的意思，乾脆搶在他前頭說：“你家Boss有多厲害你應該很清楚，不要再自作聰明瞭，這次保住了命，以後就老老實實聽他吩咐。”
白非雖然一臉便秘的表情，但最後還是低聲說了句謝謝，然後小跑着跟上蕭唯。
蕭唯走得很快，他沒有回頭。
不知爲何，他的背影在這個瞬間讓她感到有些悲傷。
她沒有問他打算和金毓怎麼樣，也沒有問他什麼時候回來，反正他們終究是兩條路的人，只要知道大家都放下了，就夠了。
陸小風走出機場的時候，覺得今天的太陽真不是一般的明媚，壓抑了很久的心情無端地興奮起來。她想了想，拿出手機撥下一串極爲熟悉的號碼。
不一會，對頭傳來溫柔的女聲：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陸小風愣了愣，乾脆直接打給嚴隊。
“喂。”嚴隊冷淡的聲音慢慢響起。
“是我，蘇致若在局裡嗎？”
“沒有，那小子下午請假了。”嚴正慢吞吞道，“大概去機場了。”
機場？她沒看到他，陸小風隱隱覺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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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實不知道自己該去哪，糊里糊塗停下車的時候，發現已經在陸小風家樓下。窗戶裡黑漆漆的，印證了主人家沒人。
他還記得上一次離開這裡的時候是怎樣的出離憤怒，現在再次踏入這個熟悉的地方，不知是不是適應了，除了感到身體很沉重，思維很混沌，他沒有什麼其他的感覺，就連那可笑的心痛都麻痹了。
沒什麼事可做，他把整個人陷在沙發裡，電視機亮着，不爲了看，只爲了有點聲音，太安靜的話，他會有些莫名瘋狂的想法。
如果說陸小風是一個理智大於情感的人，那蘇致若就是個情感大於理智的人。
天色全黑，電視機屏幕上的燈光忽明忽暗，把他的臉映襯得鬼魅。
突然門外傳來開鎖的聲音。
蘇致若遲鈍地想，大概是幻覺吧，人都已經在飛機上了。
可那個聲音太真實，太清楚，然後，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