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二章啓程
呂惠卿有些焦急,真要如蘇油所言,就算國家排第二,自己怕也會被徐禧連累慘,不由得問道:“如此我上書朝廷,言陝西局面需當持重,如何?”
蘇油想了想:“可別,呂公你離開陝西的原因,不就是因爲有徐禧在那裡嗎?如今還要上書言陝西事,那就是繼續給御史們送彈劾的藉口。”
“還是等我進京之後,慢慢找陛下言說吧……”
說到這裡,兩人的話題才從邊事轉向朝堂,呂惠卿說道:“元絳去職,空出了參政的位置,吳充怕是也待不住了,陛下選這個時候讓明潤入朝,想來便是將位置騰出來,讓王禹玉和明潤你處之。”
蘇油不敢這麼認爲:“一切還看陛下的意思,我無所謂,哪裡都去得。”
呂惠卿有些羨慕:“放心,明潤此番入朝,乃是水到渠成,外路十八年的積澱,深厚非比尋常。”
“王相公養望二十五年,所任不過州府,而明潤你雖然年頭比王相公少了七年,但是功績卻是更加豐隆。”
“立德,立功,立言,可謂是千秋大業,雖久不廢。”
蘇油看着海面嘆氣:“有什麼用,如今只是剛剛建立起了了經濟的良性運轉……得等到西夏和燕雲到手,我華夏纔算勉強恢復生存空間的基本盤面。”
說完對呂惠卿道:“因此南海纔是至重,一年經營,所得千萬,乃是大宋他年一整年的盈餘。”
“且遠在南邊,沒有強橫的勢力制衡,可以大力發展。”
“有了這個聚寶盆,就算在崛起的道路上再有一時的波折,大宋也不怕了,敢說一句‘輸得起’。”
四路轉運,還都是草創,事務交接肯定是繁多的。
光是介紹官員,勢力,紛繁蕪雜的外交和內政,就夠兩人忙活好幾天。
還有海貿,軍事,圩田,港口,移民,情報,學校,醫院,宗教,城市建設……
光光宗教都讓呂惠卿頭大,比內地還多了婆羅教和回回教,此外還有本土佛教,中土佛教,以及新來的天師道教。
還有各種各樣的人,中土人,交趾人,占人,崑崙人,疍人,以及幾十個國家的外來人口……
還有相對獨立的財政和金融,比大宋還多了金幣和銀幣,而同時大宋的寶鈔和大商號間的匯票,支票,本票,也在流通……
還有到處分佈的大型的工礦企業,珠寶加工業,金屬加工業……
黃金產量佔全國一半,銀四分之一,鐵三分之一,銅五分之一,錫三分之二,糖三分之二,香料十分之九,名木五分之三……
每年大宋三分之二的航海大商船會經過這裡,然後還有差不多同等數量的蕃商海船也會來這裡聚集……
因爲糧食高產,四路人口,包括原交趾,占城,真臘一部,加上龍牙港到檳城的半個海峽,以及後期一名,竟然竟然多達千萬。
面積總計四十多萬平方公里,是兩浙路,福建路和廣南東路三路面積的總和。
因爲地處偏遠,爲了鼓勵來此履任的官員,俸祿不但足額發放,還全部加了一階,呂惠卿看過了賬簿才知道爲啥沒有一個選官鬧着要回去,全特孃的在悶聲發大財,又拿面子又拿裡子!
放逐邊荒的怨氣,被家中妻兒臉上的喜氣都沖淡了很多,鬼知道南海原來已經被蘇油整治成了這樣!
哪裡還需要借錢買地,憑自己參政出外,轉運四路的官職,一年五百多貫的足額俸祿,就已經能夠本讓呂惠卿謀劃諸多產業了。
而且這裡離福建很近,對呂惠卿的好處,比對蘇油還多。
因此雖然蘇油告訴他新州纔是今後海貿的重點,但是呂惠卿還是選擇了呆在交州治所。
明面上是尊奉朝廷之命,實際上,嘿嘿嘿,新州連接的是兩浙路和龍牙港,而交州,纔是方便連接福建的重要城市。
蘊州城的別墅多少錢一棟來着?先買一棟簡裝的佔着,然後在慢慢的收孝敬裝修,美滋滋……
和呂惠卿交接工作花了很多的時間,蘇油也來不及回交州與衆人告別了,只給呂惠卿引見了鄒時闌,沈括,給李道成和王韶,李舜舉留了書信,便從新州啓程。
其實這樣也好,免得被交趾百姓挽留,又扯出一大通的麻煩。
一路同行的,還有張散和趙宗佑的兩支船隊,身邊則帶了平正盛和程嶽。
還有未來的大醫唐慎微。
這次航行將是蘇油最長一次航海,時間整整長達一個整月。
蘇油對航海的重視是不言而喻的,艦隊的航海令制,這一年多來又發生了不少的改變,蘇油待在船隊的旗艦乳獅號上,充實得很。
跟張散學習艦隊指揮,幫通信官學習旗語,跟大副學習測量計算航程,描繪航海圖,翻閱航海日誌……
要不就是練習炮兵操典,火炮保養,跟着水手打掃甲板,學習綁各種各樣的水手結……
或者更趙宗佑一起研究星圖,整理標本,物產,還有素描速寫和筆記資料。
趙宗佑這次還帶了兩個土人,一個是高大威猛的明組島黑人,身高有兩米,據說是酋長的兒子,將一身月白色的宋人絲袍穿成了過膝裙,只會簡單的宋語,一見到蘇油就露出大白牙呵呵傻笑。
這娃是趙宗佑的忠狗,腰間的長彎刀一看就是天方天烽鐵打造的精品貨色,看來是張散送給節度使的禮品,節度使給他用上了。
還有一個是矮胖的土人,膚色與宋人相似,不過更加偏紅,鼻孔穿着鴯鶓骨磨製的尖刺,身上點着刺青的點子,最擅長用梭鏢投魚。
聽趙宗佑說這個土人是他在海上撿的,當時他趴在一艘翻覆的獨木舟上,眼看就快要曬死了。
覺得他是個幸運兒,趙宗佑給他取名叫趙幸,而高大的黑人,趙宗佑覺得威武如蚩尤,則取名叫趙蚩。
蘇油覺得除了膚色有些不對,這就是當年自己跟班範龍山和田守忠的翻版。
各有各的玩法,石薇和唐慎微喜歡探討醫術,平正盛和程嶽時常比武,還跑去飛魚號上練習操舟,一個月時間裡邊,倒是頗不寂寞。
……
西夏,興慶府。
皇帝秉常,今年已經十八歲,親政已經兩年。
但是他感覺如同生活在一個牢籠之中,自己的母親,是樑家人,自己的國相,是樑家人,甚至自己的皇后,還是樑家人。
這個國家,不是自己的,而是樑家人的。
國相叔父那驕橫狂妄的嘴臉,表兄的無能貪鄙,母親的嚴酷淫蕩,讓本就正值叛逆期的少年痛恨非常,而表面上又不得不恭恭敬敬。
祖輩,父輩,與宋國戰鬥了一輩子,以武立國,卻幾乎全都不得善終。
秉常自幼得名士高僧教誨,對宋國的繁華傾慕非常,對佛理也頗爲精通,就跟現在的西夏精英們一樣,對西夏的將來有了一些自己的思考。
父親死得早,在他的心裡,父親是偉大的,一生都在戰鬥,但是隻要有時間,他就喜歡帶着自己騎馬,打獵,把自己放在鞍前,放聲的大笑。
兀卒,長生天之子,父親騎着照夜白從天都山千里奔回給自己過生日,照夜白以“跨竈”的速度從綠洲將奔馳而來,背後的青天一片湛藍,地上的草原一片蔥綠,天地間一匹白馬由遠而近的場景,是秉常一輩子刻骨銘心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