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章再見呂惠卿
蘇油問道:“你覺得換成什麼名字比較好?”
唐慎微略加思索:“既然是以藥物爲綱,方藥對照,依我看,便叫《本草綱目》如何?”
蘇油心中大震:“這尼瑪……”
唐慎微聽不懂:“兄長覺得不好?”
“好!怎麼不好!哈哈哈哈……就叫《本草綱目》,《元豐本草綱目》!”
蘇油不知道的是,即便是沒有自己的干預,等到元豐五年,唐慎微經多年收集整理,也會將自己收集和使用的驗方,結合《本草圖經》,編成《經史證類備急本草》三十一卷,目錄一卷。
後經陸續增補,約於元符元年至大觀二年定稿,由艾晟校補刊行,更名《大觀經史證類備急本草》。
政和六年,醫官曹孝忠再次重新校正,更名《政和新修經史證類備用本草》。
此書總結前代藥物學成就,舉凡經史百家,佛書道藏中有關醫藥記載,均加擇錄,收藥達一千七百四十六條,六十餘萬字。是中國宋代以前本草集大成之作,問世後經歷數朝修刊,多次作爲國家法定本草頒行。
沿用五百多年後,到了明代,李時珍以該書作爲藍本,編出了中華歷史上最著名的醫典——《本草綱目》!
蘇油以爲唐慎微一不小心佔了後人的一個便宜,殊不知其實人家本來就是《本草綱目》的祖宗!
得到這樣一個大人才,蘇油心裡的開心是不言而喻的,直接將唐慎微接到了藥局坐診,與石薇一起配置防瘟降暑的大鍋藥,在四門設攤,給百姓們免費發放。
老百姓也不把這個當藥,親切地稱之爲“四門大碗茶”。
湄洲暑熱,是潛水的好地方,蘇油得閒便帶着石薇去潛水,採珊瑚,珍珠,四體不勤的身子,倒是變得精幹健康起來。
除了收糧入倉外,湄洲如今倒是沒有什麼大事,直到幾位引伴的縱帆船過來更換蕉麻大帆,才帶來了朝廷送到交州的文告,同時,還來了一位老熟人——呂惠卿。
呂惠卿老了。
在陝西之時,呂惠卿認爲陝西兵制存在問題。
緣邊部隊番號摻雜,正軍兵馬、蕃人弓箭手與漢兵壯勇各自爲軍。
每戰,多臨時以蕃部爲前鋒,而漢兵守城,如果蕃部得利,漢軍方纔後出。
戰守不分,每一路必以數將通領之,造成調發不能速集,一道命令需要同時下達給多人,相互之間配合與呼應也容易出問題,導致貽誤戰機。
爲了提高戰力,呂惠卿始變舊法,雜漢、蕃兵團結,分戰守,每五千人隨屯置將。
方法定下,呂惠卿具條約以上,邊人及議者多言其不便。
而趙頊覺得呂惠卿的意見好像挺有道理,欲在諸路推廣呂惠卿的辦法,找人前往陝西考察情形。
三旨相公王珪給趙頊推薦了一個人——徐禧。
王珪的意思,其實就是趙頊的意思。
徐禧這個人,非常對趙頊的胃口。
徐禧“少有志度,博覽周遊,以求知古今事變、風俗利疚,不事科舉。疏曠有膽略,好談兵,每雲西北可唾手取,恨將帥怯爾。”
一副名士高人的做派。
王安石行新法,徐禧作《治策》二十四篇以獻。時呂惠卿領修撰經義局,遂以布衣充檢討。
徐禧的上書裡邊有一個論點:“朝廷雖用經術變士,表面上看起來已然成功十之八九,然這其中抄襲前人,口頭理論一套一套,實際操作一竅不通,對經術和政治完全不理解的,只怕是一半都有餘。”
這個論點,獲得了趙頊的激賞,說道:“宜試於有用之地。”
即授徐禧鎮安軍節度推官、中書戶房習學公事。
一年後召對,顧問久之,曰:“朕多閱人,未見有如卿者。”又擢太子中允、館閣校勘、監察御史裡行。
徐禧到了陝西之後,和呂惠卿合議,將中央守舊派和地方實力派的反對呼聲一起打壓了下去。
羣臣“難禧環慶法。”
“禧歷疏涇原法疏略參錯,圖其狀,別爲法以奏,且言環慶法不可改。”
趙頊最終認可了徐禧和呂惠卿的方案,撤除了陝西轉運使蔡延慶的職務,認爲徐禧“論措置析將事,惻怛忼慨,謀國不顧己。”下詔其代爲陝西路轉運使,措置邊事。
蔡確上奏,徐禧乃呂惠卿一手提拔起來的人,同處陝西,不是朝廷制衡之道。
又因爲呂惠卿是福建人,曾經做過參知政事,無論從籍貫上還是履歷上說,都是安撫南海四路的最佳人選。
而蘇油久任邊陲,也應當受功入朝,接受升賞。
於是趙頊下詔,分四郡水師爲兩部,一部爲寧海軍,節度交州,一部爲安海軍,節度龍牙。
呂惠卿任安海軍節度使,接替蘇油,權轉運南海四路。
蘇油回汴京述職,另行升賞。
從呂惠卿手裡接過朝廷詔旨,呂惠卿苦笑道:“明潤也該回朝了,只可憐我,雖然名爲提拔,卻是被越驅越遠,舊黨以我爲奸佞,新黨以我爲叛臣,王相公恨我切骨,看來我回朝無望,只能終老南海了。”
呂惠卿暗地裡沒少整過蘇油,蘇油也沒少給青苗法市易法免役法貼過亂政標籤,本來是妥妥的政敵。
然而神奇的是,兩人雖然私下裡你來我往暗箭頻發,明面上卻從來沒有撕破過臉。
即便是呂惠卿審案子王雱幕後偷聽那次,蘇油都是直接針對的幕後衙內,而放過了呂惠卿這個二傳手。
可以說兩人之間,甚至還隱隱存在着一種默契。
有時候呂惠卿都在暗自嘆氣自己運氣不好,設若蘇油年紀如王相公一般大,或者自己晚出生數十年,那必定毫不猶豫的選擇支持蘇油,相信自己的下場,也不會是如今這般。
心性和眼界不論,只論才幹,在蘇油心裡,呂惠卿其實是一個人才。
自己比他多的,不過是後世千年的經驗教訓而已,以前自己苦勸王安石和呂惠卿,他們聽不進去,是因爲他們認爲自己的政治主張沒有問題。
可如今新法執行到了第十個年頭,除非故意閉着眼睛不看,蒙着耳朵不聽,否則該清楚的功過,都已經清楚了。
不過現在說什麼都晚了,蘇油就算回朝,也不可能爲呂惠卿說什麼好話。
朝臣中,舊黨認爲呂惠卿是“亂法第二罪人”,新黨認爲他是“廢法第一罪人”,皆恨之切骨。
而其他人,上到趙頊,下到士林百姓,都認定他是反覆小人,可以說已經涼透了。
現在這些,明面上是朝廷對他的重用,不如說是廢物利用和給曾經的國家副總理的一些基本體面。
蘇油對呂惠卿的執政能力非常信任,南海規劃妥當的路子,再由一個幹臣來執行,再好不過。
不過呂惠卿的爲人實在是有些那啥,蘇油估計他坐穩之後,必然會大力引進閩人作爲自己的奧援。
不過好在新州和兩浙路直接打交道,蘇油則可以鼓動錢家來與之相抗。
政治說到底就是妥協和平衡,南海四路利益,以後必定是本土人士,蜀人,閩人,浙人來瓜分。
不過蜀人懂得讓利和雙贏,一手拉着皇室這面大旗,一手拉着占人這邊土著,還控制着產業上游和發展資金,蘇油已經將四路的發展規劃完畢,除非呂惠卿不要政績撕破臉,否則總會給自己幾分面子。
畢竟如今的呂惠卿,不再是以前的呂惠卿,而如今的自己,也不再是以前的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