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五章 人民戰爭

第九百零五章人民戰爭

孫固呈上文書:“交趾郡代呈了老王刺血王書,還有爲百姓和陛下祈福而寫的佛經;並有張令從,劉逢,黃牧的泣血請求大宋干預占城國事的告表。”

“但是告表的起草者之一,起事反抗暴政的佈政州豪商黃牧,已然被占城軍殺害,大部也被剿滅。”

“餘衆在其子黃時中統帥下,退入麻令州,與張令從合而爲一,繼續抵抗。”

“如今麻令州正在激戰,奉炎軍勢如累卵。陛下,此皆我華夏海外族裔,秉承一片向宋之心,奮起反抗暴政,不當被誅絕於外國啊……”

趙頊接過文書看過,交給宰執們:“都看看吧,我海外赤子一片拳拳之意,還有,占城老王一片佛子心腸。”

幾名宰執也看了,馮京當即拱手:“陛下,當命蘇油在邊境接應,縱然不能有力支持奉炎軍,也當容其退入交趾,躲過占城濫殺。”

“不當如此!”吳充斷然表示不同立場:“占城老王國書在此,將佔城交託給大宋,如今我們有理有據,爲何不能接管占城?”

蔡確忌憚蘇油返京,此事正好瞌睡遇到枕頭:“蘇明潤怎麼搞的?!平滅交趾如此果決,遇到占城這般天時地利,人心一同的時候,反倒猶豫不決了?”

吳充翻着白眼冷笑:“平滅交趾不是被你們臺諫狠狠彈劾了一場嗎?如今大員們動輒得咎,個個明哲保身,不計譭譽爲國捨身的,尚有幾人敢立於朝堂?”

吳充又被彈劾了,這是是因爲自家兒子在地方上行爲不謹,有貪污的行爲,再次被御史揪住,避在家中幾次,還是趙頊下詔才請了出來。

這首相當得沒滋沒味,吳充開始破罐子破摔,口碑反而得到了一次小小的提升。

首相本來就不該和臺諫妥協,就是要互懟,懟到一方去職,纔是大宋官員心目中的“套路正確”。

在蘇油心裡,這完全就是不懂政治,如今他也在慢慢引導,讓大家知道,朝廷也是一個矛盾共同體,在矛盾鬥爭中達成平衡,甚至和諧,纔是高明的政治。

說白了,就是“有底線的鬥爭”,和“有規則的鬥爭”。

眼見話題又要扯到朝爭上來,趙頊立刻出面制止:“先議占城之事。”

吳充問道:“交趾郡不會僅僅代呈國書和文告吧?這可不是那幫幹臣們的風格。”

孫固說道:“正是,不過王韶和蘇油都認爲,此事時機未足,要等到占城人高喊‘奚予後,後來其蘇。’的時候,方纔是取占城之時。”

這是取《尚書·仲虺之誥》中的典故:夏桀暴虐,商湯帶兵去討伐暴君,受苦的老百姓盼望大軍來解救他們,紛紛說道:“奚予後,後來其蘇?”

意思是:“怎麼這麼晚纔來解救我們啊?你們來了,我們終於就得救了吧?”

馮京說道:“兩人所言也是正理,如今占城雖然動亂,然起事階層尚在閩人後裔,而三州占人,尚未舒覺響應,更別說關後諸地,以及其屬官,軍將,士兵。”

“看來蘇明潤和王韶的意思,是要不留首尾,要解決,就一次性完全解決。”

王珪說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做此想了。不過當年西夏李氏割據五州,朝中羣臣也認爲其如覆卵之勢,平滅只在旦夕之間,事後卻不如人意。”

“如今占城擁軍十萬,非繼遷德明狼狽之時;我大宋在交趾郡不過四萬,還都是土丁降將,正軍寧海軍在鎮守海峽,王韶所領精銳步卒,不過三千。諸位,還是不容過於樂觀。”

“陛下,臣以爲,適當參與,能保證及早抽身,先立於不敗之地,方是上計。”

一瓢冷水澆下來,殿中衆人方纔頭腦清醒了一點。

對啊,送上門來的好肉,那也得有牙口吃得下才行。

大宋的官人們,將一手好牌打得稀爛稀爛的本事兒,太特麼厲害了。

趙頊想想還是覺得心氣兒不平:“蘇明潤,王韶,離了君命就束手束腳,一點沒有了進去熙河平滅交趾時折衝萬里的風采,不好。這是李舜舉將他們拘得太狠了?”

蔡確說道:“陛下,既得隴,復望蜀,南海固然諸多好處,然實在是太遠了。”

“如今那裡剛剛發展,就牽扯了朝中如此多的精力,而大宋肘腋之患,實不在南海之外。許方面之臣,臨機處置便罷。”

這話說得也很在理,趙頊只好點頭:“那便如此,許蘇油,王韶處置節度,李舜舉監行,相機決斷,哪怕遣兵入占城……亦可。”

“然事需謹慎,凡軍機調令,需三人共署,章奏報聞,亦依此例。以保有交趾郡,檳城龍牙爲主,其餘的……嗯,希望他們能再創造一個奇蹟吧……”

十月,詔書下達到交州,李舜舉也從蘊州趕來,進門就着急忙慌:“糟了糟了,官家給我下了內旨,指責我辦事不力,對你們拘管太過,不論占城百姓的死活。”

說完哭喪着臉:“你說說你們……我拘你們什麼了?兢兢業業幾十年,咱家何曾沒把差事辦好過?陛下哪次不是獎喻有加?這還是我第一次被責,我,我我……”

王韶和蘇油卻老神在在,王韶尤其不在乎:“老李你不要焦躁,這才內旨降責而已,你要不說,我們都壓根兒無從知曉。”

蘇油也點頭:“就是就是,官家還是給都監你留夠了體面的。”

“看看王學士,前兩年一擼到底剩下一個光桿學士,氣得腸穿肚爛,現在官職還不是跟肚皮一樣,盡復舊觀?”

王韶氣得話都不利索了:“你……要不是郡君乃是我救命恩人,不想她成爲寡婦,老……老夫現在就與你拔刀決鬥!”

蘇油說道:“我這不是安慰都監嘛……別說你了,連我這麼乖的脾性,都被陛下罰過銅,履歷上還不是一樣有瑕疵?”

“所以都監啊,只有不做事的人才不會犯錯,這再正常不過了……”

李舜舉給轉移了話題焦點:“明潤你還被罰過銅?”

蘇油得意地說道:“那是當然,從杭州回京,金明池陪和不力,被罰過一回;王相公宣德門前被打,我當時權知開封府,將守宮門的侍衛抓起來打了頓板子,又被罰過一回。”

李舜舉對蘇油越挨罰越得意的的變態心理不可理解:“那你高興個什麼勁?”

“哦……”蘇油趕緊改變了態度,一臉的嚴肅:“我覺得這些都是陛下對我的鞭策和鼓勵,想讓我成爲更好的自己。”

“所以剛剛的表情不是的得意,是感恩,發自肺腑的幸福和感恩。”

李舜舉一副你休想騙我吃屎的表情:“算了,現在陛下詔書已經到了,我們該如何做?”

王韶將中書的敕令遞過去:“都監先看看這個吧,估計和陛下的詔書有點不一樣。”

李舜舉接過看了,感覺腦袋有些發暈:“怎麼是這樣?中書要求一味持重?怎麼和陛下給我的內旨截然不同?”

蘇油將敕令接過來:“就是這個意思,既要完成陛下收撫占城的使命,又要符合中書不能輕易直接出兵的意思;不要指望得到一分幫助,卻至少要保住當前成果;不能影響到交趾郡的政局,僅靠三千新軍加四萬土丁,得完成保衛交趾,對抗十萬占城王軍的任務;還要儘量多撈好處,最好拿到占城全境。”

“是這意思,我理解得沒錯啊?”

李舜舉都傻了:“這跟讓占城王拱手將國家送給大宋有什麼區別?人家憑什麼就這麼賤?朝廷這是昏了頭吧?”

蘇油豎起食指:“一句話總結,就是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累着馬兒也不好,跑慢了還要被大佬搞。”

李舜舉苦着臉揮手:“明潤你就別弄這麼些俏皮話兒了!倒是說說辦法啊?!”

蘇油將手一攤:“我也很無奈啊……再說我又不管軍事……”

李舜舉趕緊擺手打住:“明潤你別鬧,這也不全是軍事,還是政務!今天總要拿出個章程來!”

蘇油呵呵一笑:“那就沒有什麼別的辦法了,所以都監,知道什麼叫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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