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章佈置(爲盟主財叔寧打賞加更)
蘇油說道:“高麗紙不同於尋常貨物,沒有漲跌之說,也就沒有囤積的必要。按道理商賈逐利,既然運抵汴京,那就應該着急轉手纔是。對吧?”
呂嘉問頓時醒悟過來:“可是這李通將這批貨物滯留近年,毫無出售之意……”
見蘇油點頭,示意他繼續,呂嘉問這才鼓起勇氣:“那就說明,這李通絲毫不在意這點收益,只有兩種可能,要不就是他另有生計,要不,他根本就不是商賈!”
蘇油笑了:“望之不愧是相公看重的人才,那這事,是你繼續還是我繼續?”
呂嘉問正色道:“市易司可以通過查閱李通的生意往來,調查與他接觸的人,必要的時候,還請大尹派快手捕手相助。”
蘇油說道:“別忘了奏請陛下,請皇城司相助,汴京城裡的污爛底子,也該清理一番了,讓京城百姓們過個好年。”
呂嘉問知道蘇油是在利用自己,但是也不得不上套,這個李通,大概率是走私犯,所謂的商賈只是個幌子,本該市易司正管!
反過來,他還得捏着鼻子領蘇油這個情,畢竟線索是人家發現的。
三日之後,呂嘉問與一人來訪,又是一名堂堂太監,宋正卿宋用臣。
這娃是開封本地人,汴京城的炮樓改造,連同汴河的洛水工程,這娃就是提舉,與蘇油打了不少交道,一臉憨像。
蘇油有些奇怪:“宋內使何來?”
宋用臣說道:“咱家是勾當冰井務,少保,事情大了,官家震怒,所以不得不來。”
冰井務,理論上是負責非官員後宮發放冰塊的辦公室,歸於皇城司直管。
不過就跟天聖節禮花籌辦處一樣,名字只是個代號。
蘇油直到現在才知曉,這個與自己打了一年交道的工程技術背景的憨厚內官,竟然是汴京城中盛傳的“察子”頭目之一。
蘇油不敢怠慢:“走吧,都廳敘話。”
待到看過宋用臣交來的密密麻麻的名單,蘇油覺得頭皮有些發麻:“這麼多人?什麼案子?”
宋用臣說道:“這個李通,乃是走私要犯,在汴京發展出了一個書籍收購網,從士子們手裡收購書籍,秘密運往登州,然後發運到遼國牟利。”
“名單之上,是曾經銷售書籍與他的人員。”
蘇油斷然拒絕:“即便如此,也不能確定這些人就犯了罪。一則他們可能不知道李通的真實身份,二則九經,佛典之類的書籍,本就不在違禁列,這些人不好定義罪行。”
宋用臣憨厚地一笑:“那就麻煩大尹看看這份。”
第二份名單人數就少了很多,但是“胄案”,“軍器監”,“將作監”等名詞,看得蘇油心驚肉跳。
呂嘉問說道:“現已查明,李通還勾連內外,用厚利招誘匪類,刺探皇宋機要。”
蘇油嚇着了:“刺探到了哪些機要?”
宋用臣說道:“從目前控制的情形來看,大體還是城防,軍器。大尹你看。”
說完遞上一幅圖,上邊乃是一幅開封城外牆增設的棱堡內部結構圖。
宋用臣指着名單上的一條線:“李通以高麗商人的身份,出入雞西兒巷,訪問參加役務的廂軍,打探棱堡建造情形,還繪製成圖形。”
“三日前,遼使抵京,派從人至馬行售馬,其後從人入了雞西兒巷,與兵部員外郎唐敦的外宅有了接觸。”
蘇油嘴角抽了抽:“金姐兒?”
宋用臣點頭。
蘇油有些疑惑:“那李通死在雞西兒巷內,這金姐兒不是利用那頑滑少年,故意暴露了自己?”
宋用臣是太監,沒有什麼憐香惜玉之心:“這個得問她自己了。”
呂嘉問說道:“如今有理由懷疑,和金姐兒有聯繫的那些人,之前的樑振福,後來的屠三,再後來的李通,怕是都死得有些蹊蹺。”
宋用臣說道:“現在可以這樣認爲,京中有一隻黑手,意圖控制整合汴京市井勢力,要挾官員,裡通外國,而且此人能量不小。”
呂嘉問點頭:“這個金姐兒,應當是關鍵的聯絡人物,不過不知道出了什麼漏子,金姐兒使計激怒苗秀殺了李通,將事情暴露了出來。”
宋用臣對蘇油拱手:“此事多虧了少保心細,否則當做普通鬥殺輕輕放過,呵呵,大宋滿朝文武,怕是都要被區區一高麗女子取笑了。”
蘇油問道:“那金姐兒現在呢?”
宋用臣說道:“已經監視起來了,她現在就是香餌,只等大魚上鉤。”
蘇油點頭,又搖了搖頭:“除非人家傻。現在相公知道情況了嗎?開封府,該如何配合?”
呂嘉問說道:“相公的意思,是讓開封府出文宣示,只說年關將近,要加強坊裡巡查,然後秘密緝拿與案人員。”
“還有就是東染院那一帶拆遷之地,現在已成東京盜賊淵藪,開封府當組織快壯,一鼓剷除!”
蘇油伸手:“敕命何在?”
宋用臣將一道敕書交給蘇油:“這是內降旨意,銀臺司並未副署。”
呂嘉問也將一道中書命令交給蘇油:“這是相公命大尹整理京中秩序的敕命,文中所言,與此案更無干系。”
蘇油將兩道命令看了,說道:“沒問題了,開封府奉命行事。”
宋用臣和呂嘉問對視一眼,都鬆了一口氣。
蘇油指着那份棱堡示意圖:“不過這種造假過於粗劣,反而會壞事兒,我要見到真憑實據才行。”
呂嘉問大驚:“大尹……如何知曉?”
蘇油笑道:“過猶不及,這圖用的是高麗紙,紙張精美,用墨卻不良,蓋因高麗墨少膠而多沙之故。”
“但是作爲一個幹機密大事的人,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就說是誰的主意吧?”
呂嘉問和宋用臣面面相覷,滿臉通紅。
蘇油點頭:“那就是一起商量的了,自己去與陛下和相公請罪吧。然後去皇宋銀行,查這些人的資金往來;還有行會,尋他們之間的瓜葛;最要緊的,李通的如真像你們所說,那真正的東西,大概率就在鬼市子裡,得挖出來。”
“此等大事,寧願破不了案被陛下和中書責罰,也不能造假然後指望別人不會看破,那樣後果會更加嚴重的……”
呂嘉問真的好後悔,爲了加強自己的說服力耍了些小手段,結果被人家一眼看穿。
蘇油可沒有管他的情緒:“接下來開封府會大索城西,城南,將那些人趕到東北去,要是李通真留下什麼東西,必定會成爲爭奪的目標。等他們自亂陣腳,就是你們的機會。”
“那個什麼忘憂窟,我是早就看不慣了,半月之後,一齊料理!”
接下來的日子裡,開封府快手捕班齊出,開始了春節前治安整治工作。
王安石推行的保甲法,好處就體現出來了,以裡甲牽頭,管理的各家都是熟門熟戶,家中的親戚,客人,租戶,甲頭們都有所瞭解。
於是蒼蠅老鼠只有一處可去——城東北拆遷中的貧民窟。
很快,外來勢力和城東北本土勢力,開始發生衝突。
這些勢力裡邊,還有兩股渾水摸魚的官府力量,一股是張麒支使的碼頭幫林二蠻,一股是皇城司部署在城中的暗哨。
很快案情就取得突破性進展,一股盜匪想要進入雞西兒巷朱虔婆家,被皇城司的人拿下。
而汪家車馬行幾輛大車拉貨出城的時候,遇到市易務設崗攔截,駕車的夥計企圖衝過崗哨,被開封府快班拿下。
衝突中夥計企圖反抗,動用的兇器乃是制式軍刀!
而事後在車下,搜出了汴京城的佈防軍力,坊市圖紙,甚至包括最新的棱堡結構圖!
這回是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