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一章打嘴仗
小船靠岸,蘇油擺足譜,讓孫能王襄攙扶着下船。
遼軍那名將領沒想到船上過來的是一位紫袍宋官,這就是三品以上的大佬,起碼與自己的統帥一個級別,不由得大驚,屁滾尿流地趕去彙報去了。
遼軍的軍制其實很奇葩的,蘇油來到這個世界這麼多年,對西夏和遼國兩大對手都在研究,然後啼笑皆非地發現,遼國的軍制,其實比西夏要爛得多。
一句話就是容錯率極低,只能以多打少,還許勝不許敗。
“敵軍既陣,料其陣勢小大,山川形勢,往回道路,救援捷徑,漕運所出,各有以制之。
然後於陣四面,列騎爲隊,每隊五、七百人,十隊爲一道,十道當一面。
各有主帥。最先一隊走馬大噪,衝突敵陣。
得利,則諸隊齊進;若未利,引退,第二隊繼之。
退者,息馬飲水料。
諸道皆然。更退迭進,敵陣不動,亦不力戰。
歷二三日,待其困憊,又令打草谷家丁馬施雙帚,因風疾馳,揚塵敵陣,更互往來。
中既飢疲,目不相睹,可以取勝。
若陣南獲勝,陣北失利,主將在中,無以知之,則以本國四方山川爲號,聲以相聞,得相救應。
若帝不親征,重臣統兵不下十五萬衆,三路往還,北京會兵,進以九月,退以十二月,行事次第皆如之。
若春以正月,秋以九月,不命都統,止遣騎兵六萬,不許深入,不攻城池,不伐林木,但於界外三百里內,耗蕩生聚,不令種養而已。”
僵化呆板,遠不如西夏靈活機動,戰法多變,技術兵種全面。
比如蕭禧如今四萬人臨河,王光祖就對他的意圖一清二楚。
蘇油摸了摸鼻子,媽蛋可就是人家這樣的渣部隊和戰法,就能把大宋打得哭爹喊娘。
只能說明大宋軍力更特麼的渣。
遼軍那名都頭明顯被紫袍給整懵了,忘記了招呼其他人看好蘇油,也沒有叫蘇油在原地等着,於是蘇油對孫王二小狡黠一笑:“走,我們去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兩小摩拳擦掌,興奮得不行:“好!”
大步來到營帳前,就見遼人正在忙碌地撤除之前的佈置,搬走帳邊的幕帳,刀斧手們正在撤退。
蘇油笑嘻嘻地看着這熱鬧的場景,剛剛那員副將一扭頭,看到蘇油已經到了帳前,一副吃瓜看熱鬧的樣子,不由得嚇了一大跳,噗通一聲向一位將領跪倒。
那員將領帶着青羅泥金斗笠,見到宋人官員如此年輕,不由得也是驚疑,溫言安慰了副將兩句,向蘇油走了過來。
什麼帳外安排刀斧手之類,那都是嚇唬大宋地方將領用的,真到了紫袍級別,那就上升到了國家外交層面,再安排這些花招,只會惹來大宋笑話,因此遼人才忙着更張。
遼人的狼狽,讓兩個小的在後邊掩嘴偷笑,遼人大將也有些尷尬。
蘇油主動微笑拱手:“蕭林牙,久仰了,大宋樞密院副都承旨,翰林侍講蘇油,前來造訪。”
那大將正是蕭禧,哈哈一笑:“沒料到宋朝三品大員光降,一番造作,倒是蕭禧小氣了,便請蘇承旨請帳內敘話。”
兩人入帳坐定,蕭禧說道:“蘇承旨大名,我也聽聞過,大蘇先生最近可有大作?”
蘇油說道:“大蘇在眉山守喪剛結束,近日要啓程回京,路上應該會有不少作品。”
蘇軾的文名如今已經開始顯耀,朝廷準備召他參與明年的科舉考試評卷,已經和蘇轍一起從眉山啓程。
蕭禧又問道:“聽聞承旨在渭州大敗夏朝毅宗皇帝,承旨家縣君善行雷法,誅殺了八名鐵鷂子隊正,使之潰不成軍?”
蘇油笑道:“這就是以訛傳訛了,我家娘子是將門之後,也是聽聞我被諒祚大軍圍困,急了眼了,這才帶領渭州鄉勇衝擊諒祚中軍,僥倖成功而已。”
“鐵鷂子隊率,四人是死於之前戰場攻伐,四人是遭遇突擊不及披掛,被我娘子撿了便宜,哪裡有傳言中那樣誇張。”
蕭禧這才說道:“尋常女子,能陣斬四名隊率,那也了不起,傳言也有傳言的道理。”
蘇油說道:“這些都是蕭林牙從哪裡聽來的?”
蕭禧說道:“多是道聽途說,不過你族兄蘇翰林,訪遼結束後,還是我一路護送到南界的。”
蘇油拱手:“原來如此,族兄一路多蒙照顧,多謝林牙了。”
兩人喝茶聊天,其樂融融,完全沒有帳外大軍壓境戰艦戒備,一不留神就要打起來的模樣。
蘇油招呼孫能送上一個包裹:“初次見面,這是私禮,昔日裡吳魏相爭,陸抗羊祜,不廢私交。些許家鄉土產,不成敬意。”
說完將盒子打開:“這是故鄉黑茶,名爲‘小金沱’,甚得吐蕃西夏人喜愛,大抵是因其地苦寒,小金沱茶汁濃郁,加入牛羊奶中,滋味格外不同。”
蕭禧笑道:“多謝承旨,其實要送禮,將貴朝界河巡檢送來,讓我明正典刑,那樣纔好。”
蘇油笑道:“林牙失慮了,夫禮者,天之經,地之義,民之行也。”
“我朝趙用,遵照兩國合議,禁界河捕魚,驅逐貴朝刁民。和議文本,就是天經,巡查界河,就是地義,驅逐刁民,就是約束民行。”
“趙巡檢所爲合情合理,我回去還要好好獎勵,何來罪過之說?”
蕭禧不豫:“承旨強詞奪理,趙用手段粗暴,焚燬我朝子民漁舟,使之失了生計,本官爲民父母,自要來討問一個公道。”
蘇油打岔:“等等,什麼舟?”
蕭禧順口答道:“漁……”
說道這裡自己也啞了。
蘇油故作驚訝:“界河之上,還有這東西?兩國議本上寫得清清楚楚,界河禁止打魚。我大宋一直履行得非常完美,難道貴朝約束不了民衆?那趙用不但是爲了大宋,還是幫了貴朝啊。”
蕭禧冷笑道:“承旨,雖然我對蘇使節,大蘇先生,還有你,都非常欽佩,但是事關國事,不用插科打諢。如今四萬大軍臨河,不交出趙用,我當自取。”
蘇油哈哈大笑:“說這些就太無聊了,如之前那般談論風月多好?林牙啊,四萬大軍臨河原來是爲了抓宋人的?不過大河改道斷絕南北,天意如此,切莫倔強啊。”
蕭禧言道:“我軍已在打造浮橋,轉眼便要進入雄州,到時候,就不是交出一個趙用那麼簡單了,無怪言之不預。”
蘇油搖頭:“蕭林牙,知道我蘇家最大的本事是什麼嗎?不是文學詩詞,不是外交機鋒,而是蜀學的根本,理工。”
“浮橋這東西,須得先遣人過河,拉設繩索,然後系船架板,方纔得成,沒有隻在一頭熱鬧的。”
“如今既然我都來了,雄州就已經有備,林牙的浮橋,還架得成嗎?不要開玩笑了,來,喝茶喝茶。”
蕭禧有些語塞:“如果趙用不至,那承旨也就不用回了,便在我帳中做客,等待消息如何?”
蘇油擺手:“那不行,官家命我按察河務,這還要急着測量勘探,回瀛洲向司馬學士彙報呢。要沒有蕭林牙這趟旅遊,我現在都過了雄州,考察海口去了。些許打魚摸蝦的衝突,幾下將事情說完,就不打擾林牙的遊興了。”
蕭禧大怒:“蘇油!敢如此輕視與我,這是有恃無恐嗎?!你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