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五章 大名府

第五百二十五章大名府

“就連汴京城內的軍隊,除了抽一支練雜耍,其餘的在幹啥?真在努力進行軍事訓練,時刻準備抗敵嗎?”

“最好笑的笑話,還有帥臣認爲不該舉行訓練,因爲訓練就要花錢;我在渭州搞演習,朝裡彈章一堆,難道平日裡不演習不找問題,夏人來後纔開始找?”

“所謂冗官,也是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反正我在夔州,渭州,嶲州的時候,手裡都是缺人,缺到恨不得一個人當三個來用。”

“那我就要問了,說好的冗官呢?他們在哪兒?”

“他們揹着自己的官職,領着國家的俸祿,在汴京貪慕繁華,流連不任!”

“官家許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那這話反過來講,國家需要的是能夠幫助治理天下的士大夫,那些眠花宿柳,貪生怕死,見利忘義之輩,有資格稱爲士大夫嗎?!”

“權力,應當與責任對等!不能好事處處被彼佔盡,臨到艱難拼命就由百姓背鍋,那麼大宋的百姓可能都要問一句了——憑什麼?!”

眼看就要進入災區,蘇油的情緒有些不穩。

其實司馬光也是如此,不過他是此行的老大,因此表面上看不出來。

不過目光有些陰鬱。

……

次日清晨,蘇油出艙來到船上開闢出來的辦公區,見司馬光的案桌上,壓着一首小詞。

漁舟容易入春山,仙家日月閒。

綺窗紗幌映朱顏,相逢醉夢間。

松露冷,海霜殷。匆匆整棹還。

落花寂寂水潺潺,重尋此路難。

司馬光很少作詞,這一點也和蘇油很像,兩人都認爲詞這東西不好寫,容易寫軟,容易暴露出內心柔弱的一面。

當然也有那種能把詞寫得需要鐵板伴奏的怪胎,不過那娃現在還在老翁井守孝,其代表性詞作還沒有問世。

司馬光這首《阮郎歸》是取《桃花源記》的典故,把昨日那個小漁村想象成了桃花源裡那烏托邦一樣的境界,然後發揮出自己的想象和寄託。

同時他也明白,要大宋處處如桃花源一般晏然安樂,那如同尋找仙路一般的艱難。

雖然沒有署名,蘇油還是老實不客氣的將小詞收了起來,可貞堂的藏品,又多了一張。

船隊過了鄆州,開始進入運河,抵達博州之後,就是黃河東流段,也就是大宋歷代回河工程所想要將黃河帶回來的第一故道。

這裡是下游,河水速度已經能夠方便地行船,沈括開始帶着一支考察隊逆流而上,前往前往上游的濮陽。

那裡和更上一點的滑縣,是魚池,靈平,商胡,六塔諸埽工程所在,也是黃河河患高發,屢堵屢決,屢決屢堵的重要地區。

沈括的任務,就是考察橫隴故道,研究第一回河方案的可行性。

船隊繼續北上,過清平,高唐,抵達平原。

從這裡開始,分出第二支小隊,分別由陳昭明和內使李德明帶隊,往上考察至內黃,往下考察德州,德平,樂陵。這條線是如今重點討論的第二回河方案,黃河東流線路,尤其是二股河到底能不能作爲黃河的分流河道,兩人必須推考成數據詳實的鐵證。

剩下的大軍,沿黃河故道逆流抵達北京大名府。

在大名府交割錢糧之後,蘇油會沿着黃河新改出來的北道,從大名府過平恩,宗城,冀州,武邑,樂壽,清州,保定軍,直到泥沽寨入海口。

這九百里由蘇油和張麒帶隊親自勘探,中途還要護送司馬光到此次地震洪災的中心河間府瀛洲,坐鎮主持賑濟之事。

這一條線沿河都是災區,也是最煩難的的地區。

船隊抵達大名府,就能見到碼頭上已經有災民聚集。

一位官員帶着衙役開闢出一片空地,在那裡帶着屬下官員等待。

見到司馬光和蘇油的大船過來,身後還跟着如此大的船隊,官員臉上神色一振,迎上前來:“下官王廣廉,拜見司馬學士,蘇侍制。”

蘇油的稱呼可以有很多,李憲他們愛叫他知監,胄案下屬叫他案判,去往外州,地方官員愛叫他侍制或者侍講,因爲他身上有個寶文閣侍制和翰林侍講的名頭,因爲一般官員,都以清貴能接近皇帝的官職爲榮。

王廣廉蘇油認識,這娃早年在陝西轉運使司薛向手底下任職,還私下裡弄青苗法,春散秋斂,頗有章法,不過收息高達三分。

等蘇油到了渭州,和薛向鼓搗了一番,決定轉運司退出親自經營,改行監督之策,而貸款業務交由四通商號操作,而且蘇油的諸多產業扶持的後續,比王廣廉的辦法細緻周備得多,利率一分,因此相應的也就比他效果好得多。

王廣廉還爲此私下來找過蘇油,想要在陝西全境推廣渭州模式,然後蘇油給他分析了渭州模式,狼渡模式,商州模式,鳳翔模式,西京模式……一通模式下來後,告訴他其實就一個模式——因地制宜,發揮地方優勢纔是王道,沒有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標準模式。

也不知道這娃聽進去沒有,後來也沒見他再來過,結果在這裡又遇着了。

蘇油便對司馬光介紹:“這位是我在陝西時的老同事了,王才叔的弟弟。”

王才叔就是王廣淵,英宗的親密手下,一說起他司馬光就明白了:“對,你家就是大名府的,當年王才叔將令祖文字呈送官家,官家命錄王家子弟入朝,才叔推薦了弟弟,自己卻走科舉入仕途,一時傳爲佳話,原來他弟弟就是你啊?”

蘇油說道:“正是,不過不光哥哥得宋綬所教,弟弟的書法大字也是一絕。”

王廣廉完全沒有想到蘇油會在司馬光面前說他的好話,連忙謙遜。

王廣廉如今是河北提舉常平官和轉運判官,轉運使因爲河決災荒已經落職由他暫代,累得跟孫子似的。

不過蘇油印象裡王廣廉是屬於內心火熱能力一般那種人,如今一見到碼頭上的情形就心裡直叫糟糕,替他說兩句好話,是因爲花花轎子人擡人,接下來自己的建議或許王廣廉纔會給自己幾分面子。

雖然頂着個“如朕親臨”的牌子,但是不給皇帝面子的大宋官員又不是一個兩個。

連皇帝都無法一手遮天,求同存異中相互妥協,大家拉扯着過,永遠是大宋的政治生態。

進入城中坐定,王廣廉彙報了兩個月以來的救災情況,以及黃河水情。

蘇油聽完,對司馬光說道:“學士,如今看來,王運判對事務還是精熟的。”

王廣廉又是連連謙虛。

蘇油接着說道:“王運判,我有幾個建議。”

王廣廉坐直身子:“蘇侍制政務精熟,下官正需指點。”

蘇油笑道:“指點不敢,不過是前人故智。”

“大名府人民衆多,當年河朔大水,民流就食。救災者皆聚民城郭中,爲粥食之,蒸爲疾疫,及相蹈藉,或待哺數日不得粥而僕。”

“剛剛入城之時,我見城門口的情形,似乎便是如此?”

王廣廉臉上一紅:“的確如此,不過我一直住在城郭間監督賑濟,還沒有發生不得食而僕的慘況。”

蘇油拱手道:“這自然是運判勞力愛民所致,蘇油是佩服的,但是所有細事繫於一身,雖武侯也未免不壽。”

“救災,主要就是解決災民的衣,食,住,業。”

“部民出粟,益以官廩,這方面運判做的很好了,不過我覺得——可以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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