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嘉獎
夔州人很不習慣,細想起來,木葉蠻氣勢洶洶而來,就是爲了進夔州城。
如今他們被打得大敗虧輸,竟然搖身一變,還是進了城,還成了夔州城的保衛者!
夔州路轉運司,答應過蘇油四州鄉勇二千四百人的名額。
這娃也真是心大,本地漢人四百人,周邊熟蠻八百人,不願意回鄉的狼狫兵一千二百人,愣是把兩千四百人的名額給用完了!
蘇油是有些怕了周邊蠻夷,在土改完成之前,爲了防止再出亂子,手底下必須有一支過硬的部隊。
夷人畏威而不懷德,蘇油認爲,那是因爲他們沒有太多的東西可以失去。
等到有了媳婦,娃娃,稻田,住宅,雞苗,豬崽,再幾家來一條水牛……
各家過好各家的日子,人心就散了,隊伍就不好帶了,腦袋進水了才下山劫掠。
周邊熟蠻,對大巫小知州的印象好得不能再好。
翻手平滅木葉蠻田氏的強人,從一開始就對他們彬彬有禮笑眯眯,不是人家沒有實力,而是人家真心當自己是同類。
梯田已經蓄水了,就等着明年翻耕播種,聽說要用眉山稻種,眉山稻種現在畝產都能有四百多斤了!
一畝地四百斤,十畝地四千斤,能裝多少多少籮筐來着?熟蠻們覺得自己的手指頭不夠用了。
好在娃子在山下讀書,等休沐回來的時候好好問問!
眉山的物資瘋狂地運來,倉場上的苧麻變成麻線,瘋狂地運走。
粉碎機,振動篩,石棉磚,耐火磚……
三峽周邊水力充沛,蘇油開始建造硅酸鹽水泥大工坊。
要改善夔州上下水陸通道,靠人工怕是要抓狂,必須靠爆炸品。
木棉,作爲布用纖維,比棉花弱。
纖維細,彈性差,中空度最高,容易壓成一團皺巴巴的。
但是作爲填充料,卻是再理想不過了。
這東西,二林部很多,大巫一個響指,不要紡織品,只要棉球,來。
甘油,眉山很多,小少爺又是一個響指,也來。
硝酸沒辦法,得自己弄。
工藝難度不高,有了帶釉玉瓷缸子和玻璃管,有了乾餾煤粉得到的氨氣和隔離加熱硫磺與綠礬,蘇油可以採用後世黃崖洞兵工廠曾經用過的酸塔法,不用鉛室也能小批量地製備硫酸和硝酸。
還需要一樣東西——雷管,作爲引爆藥。
瞌睡遇到枕頭,剛剛平定的木葉蠻,就是靠金銀礦和硃砂礦起家的。
除了雷銀,雷汞也沒問題。
硃砂的成分,就是硫化汞。
硝酸銀,張麒和張藻在製作琉璃鏡的時候便已經熟悉了,製備硝酸汞的工藝,和那個差不多。
由汞和硝酸作用生成硝酸汞,然後硝酸汞再與酒精作用,可製得灰雷汞。當在反應過程中加入少量的鹽酸和銅,製得的雷汞爲白雷汞。
如果用硝酸加純乙醇微熱,製得的叫純雷汞。
三種物質都非常危險和敏感,溫度必須精準,成品還必須用製作肥皂的過程中得到的人造石蠟進行鈍化。
蘇油自己也是摸着石頭過河,後世作爲上面千條線,下頭一根針的定點扶貧下派村幹部,這玩意兒的成品見過不少,還好奇地拆解過。
製備方法,村子裡幾個老民兵也知曉,還曾經給蘇油獻計,縣財政困難,要修水渠的話,我們自己搞嘛!
但是天地良心,守法公民可真是沒有親自生產過,蘇油最後還是果斷拒絕了老民兵們的熱情,老老實實打報告找茶葉市長批來的。
這玩意兒的威力,想一想都覺得尿緊。
所有原材料都製備完畢之後,硝化甘油的合成,就只能嚴格操作,只能是土地廟四人組加自己這樣如今玩熟了化學實驗的老鳥來操作。
諸多大事都被丟給了容光煥發重獲第二春的孫老通判和吳老推官,蘇油只管簽字。
搞得孫修每次拿着公文來找蘇油都連呼僭越,哪裡有通判先簽知州後籤的道理喲!
最近後山破廟附近經常雷聲隆隆,冬日裡打雷可不是好兆頭,知州大才,是否可以寫一篇雄文鎮魘一下?
嘉佑七年冬十月,丙戌,白虹貫日。乙未,太白晝見。丙申,詔內藏庫、三司共出緡錢一百萬,助糴天下常平倉。大饗明堂,奉真宗配,大赦,加恩百官。
蘇油在一聲巨大的爆炸聲中,迎來了朝廷的嘉獎令。
差遣因爲穩定地區和平的需要不能變,但是官職變了,現在的官職差遣,全稱變成了——秘書省著作郎,宣奉郎,驍騎尉,權知夔州軍州事,兼夔州路轉運判官,賜銀魚袋臣。
蘇油自己一口氣念下來,都會覺得缺氧。
張散劉嗣看着被崩下來的一大塊山石,也覺得有點缺氧:“我的天……硝化棉這麼大的威力?”
……
朝廷的邸報到了,司馬光,領天章閣待制兼侍講,知諫院。
知制誥王安石,勾當三班院。
王安石換部門,是因爲他在糾察在京刑獄的時候遇到一個案子。
有個年輕人,得到了一隻鬥鶉,同伴想借來看看,年輕人不許。同伴仗着兩人關係好,搶了就跑,年輕人追上去一腳,踢到同伴肋下,同伴立刻就死了。
開封府認爲這是殺人罪,應當償死。
王安石反駁,認爲年輕人不許,而同伴搶去,這就該算是盜竊行爲。
年輕人追上去毆打,那就是捕盜,按照宋律,打死強盜,不爲死罪。
開封府官員表示不服,事下審刑、大理詳定,隨後判定開封府官員定案正確。
這樣就成了王安石有錯了。需要履行“放罪”手續。
放罪就是去殿門向相關部門檢討,承認自己犯了錯誤。
王安石不幹,說道:“我無罪。”
御史臺及閤門累次催促,王安石始終不肯低頭。
於是御史臺彈劾他,韓琦看重其名,輕輕放過,給他換了個差遣完事兒。
性格,決定命運。
自家這邊,二堂哥蘇渙,在利州路提點刑獄任上去世了。
雖然同在川內爲官,蘇油都沒有機會見過自己這位堂哥。
只有讓眉山那邊代爲致哀。
蘇轍出發上任了,大名府推官。
蘇軾也寫來信函,說他很忙,乞雨,修亭子,亭子修好雨也來了,他寫了篇《喜雨亭記》作紀念。
還應老宋的要求,出府提點刑獄,教育蘇油要乖,老百姓苦難深重,反正他是能放的都放。
如今這娃比較放鬆,除了公事,便是遊山玩水。
不過他對自己的一個建議非常得意,鳳翔府的差役,最苦還是衙前發木,順着河流放木排,遇到洪水期,事故頻發,死了不少人。
他建議調整衙前役的日期,改爲秋冬水小的時候再發木,此舉得到了大家一致點贊。
張藻撲哧一聲笑道:“大先生的文章我是服氣的,不過在少爺面前誇事功,實在是有點以己之短,攻敵之長。”
蘇油拍了張藻一下:“這後邊不是還要要詩嗎?你把我們最近做的事情回覆他一下,這詩嘛……”
抽來一張信紙,用行書刷刷寫了:“這個給他!”
一里編民十戶寒,邑中誰與共溪山。
何當醉裡溫茶色,臥看清聲墜井闌。
……
蘇油很忙,他在組織人手打洞。
抓緊時間,趁冬日裡峽江水位最低的時候,在灩澦堆,新灘,使用穿鑿卓筒井的技術,在石頭上打洞。
這洞要一直打到水平面位置下五六米,就算是有機械相助,也是巨大的工程量。
等到洞打好,便將一段帶底的竹筒放進去,然後一段連一段,用水玻璃防水粘連,一直放到洞底。
接下來往竹筒裡放入硝化棉塞緊,插上雷管,佈置引信,人員撤回江灘上安全地帶,起爆!
水下是壓力環境,爆炸威力威猛異常,一聲聲迴盪峽谷的如雷轟鳴聲中,灩澦堆的巨石開始晃盪,然後漸漸歪斜,最後滾落進滔滔江水之中。
岸邊所有人興奮得抱在一起又跳又喊,這是大巫神力的又一次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