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九十二章雅事
當日下午,蘇油與王克臣、洪江就抵達了孫村。
孫村有個古名,馬陵道,當年孫臏射殺龐涓,就在此地。
這裡是黃河東流北流分支的地點,黃河決內黃後,改向了北流,從泥古寨也就是如今改名爲天津衛的地方入海。
而以前經大名、堂邑、平原、德州、樂陵、無棣入海的東流故道,流量就變得比較小了。
黃河治理難點就集中在中下游,重點分兩段,一是汴京到內黃段,一是大名到天津段。
其中汴京到內黃段主要是“堵”,如今已然修得非常堅實,滑州以下,王供埽、魚池埽、靈平埽、大吳埽、小吳埽、商胡埽一系列堤壩工程,能夠保證抗擊百年大洪。
而一是大名到天津段主要是“疏”,其中的重點就是界河、御河,以及如今的東流故道分洪工程。
這裡邊,又以新完工的孫村東流故道分洪工程最重要,將發揮出最大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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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程量也最大。
分洪嘴的堤壩叫“鋸牙”,必須能夠抗擊洪水的衝擊,將水流一分爲二。
故道需要加深,將淤塞的河道清理出來,還要加固沿岸。
鋸牙和對岸水泥堤壩之間,中間澆鑄了數個水泥橋墩,橋墩上鋪設了橋面,可以供人行走。
橋下的橋柱兩側開有溝槽,溝槽裡插着鐵門,可以通過假設在橋上的工程機械負責升降,控制分流的水量。
這個大工程,其實是比漳河鐵路橋還要複雜的巨大理工成就,不算工程其餘部分,光這座分水橋,就耗資整整五十萬貫。
但是好處也是巨大的,就是內黃以下,整個河北平原,從此不再擔憂黃河水患。
朝廷敢於提出“重振河北”的口號,就是此處工程給予的底氣!
站在闊達一百五十步的孫村黃河分流大工程主體分水橋上,蘇油都不禁看着滾滾黃河長嘆:“人心人力,一競於斯!”
這裡有兩百新軍全副武裝的看守,一人三馬,還設置有電報站、航標站,還有古老的信鴿站。
河渠司和最新的戶部水利工程局的管理人員也有駐守。
信鴿站還是當年蘇油在渭州搞起來的,於是在戰士的帶領下,特意去參觀了一下。
這裡培養出了一種顏色很深的信鴿,戰士稱之爲“千里烏”,雖然模樣很醜,但是因爲身形顏色和烏鴉都很像,一般鷹隼不會去招惹它們,大大提高了生存率。
蘇油對鴿站的戰士說道:“這個鴿子好好培養,到時候挑出幾隻來,我們送到汴京去參賽。”
“汴京什麼都能賭,除了賽馬,最近又流行起來賽鴿子。到時候我們爭取拿個第一名,獎金一千貫,還可以開外盤,贏得錢建十個鴿站都夠了!”
一句話就將鴿站戰士們的鬥志鼓起來了。
河北路的事務很多,視察完黃河工程,蘇油又輪番視察了糧倉、軍營,在十月開始乘船考察漳河。
……
杭州。
大蘇到底還是因爲自己的偏心捱了朝廷申斥,趙煦給蘇油發電報,問他柳樹種了沒有,然後問了這事情該如何處理。
蘇油告訴他自己將柳樹種在了大名府行宮的御溝外面,爭取在任期內逐漸擴成一排,然後告訴他章惇是對的,人主和臣子都是一樣,應該對事不對人,不能有所偏袒。
然而高滔滔依舊偏心,朝廷下了申斥警告了蘇軾,讓他將救災糧交給葉溫叟全權處理,一轉身卻又通過皇宋慈善基金轉了一萬貫,成立杭州救災專向基金。
得了這筆基金,蘇軾開始搞人居改善工程。
杭州頻海,水泉鹹苦,唐代刺史李泌,始導西湖,作六井。白居易復浚西湖,引水入運河,溉田且千頃。
但是湖水裡邊多水草,自唐及錢氏,歲輒浚治。
之後大蘇做通判的時候整治過一次,蘇油做兩浙路轉運使的時候整治過一次,到了現在,葑草再次堆積,變成沼澤。
加上變成城中居民排污的地方,水又出不去,滋生大量的蚊蟲。
此次瘧疾流行,給杭州敲響了警鐘。
蘇軾考察了地理後,上奏朝廷:“運河失湖水之利而取給於江,潮水遊河,泛溢闤闠,三年一浚,爲居民大患,六井亦幾廢。”
“若取葑田,積之湖中,爲長堤以通南北,則葑田去而行者便矣。”
“浚茆山、鹽橋二河,以茆山一河專受江潮,以鹽橋一河專受湖水,復以餘力修治城中諸井,民獲其利也。”
高滔滔同意,蘇軾便立即開始以工代賑,救荒之餘,復行工役。
經過這次整治後,西湖最終變成了後世所見的模樣,成了一個城市的大後花園。
長堤造成,南北徑十三裡,植芙蓉、楊柳於其上,望之如畫圖。
杭人將這條堤稱爲“大蘇堤”,將之前蘇油修建的那條通往西湖書院的堤稱爲“小蘇堤”。
杭州的人居環境更加宜居,如今也漸漸有了“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美譽苗頭。
救災完成,醫院修好,大蘇的日子就閒了下來,將自己每天需要處理的公事寫在新版掛曆之上,當晚勾消,故居多暇日,可從詩酒之適。
在京師的秦觀非常羨慕,寫詩誇大蘇“欲將公事湖中了,見說官閒事亦無。”
但是完全沒事兒是不可能的,尋常坐衙當班還是要的。
結果坐出了好多雅事兒。
有一天都商稅務押到一個逃稅人,卻是從南劍州來的鄉貢進士吳味道。
贓物是兩個超級大包裹,上面寫着封呈京師蘇侍郎宅,落款是蘇軾的頭銜。
大蘇就問吳味道卷內何物,吳味道膽戰心驚地說道:“今忝冒鄉貢,鄉人集錢爲赴省之贐。於是花了百貫,買了三百端建陽紗;因計擔心沿途扣稅,到了京師不存一半。想着當今負天下重名而愛獎士類,惟使相、內翰與侍郎。縱有敗露,必能情貸。於是假先生之名,緘封而來;卻不料先生剛好按臨杭州,露餡了。”
大蘇考證了是實情,笑呼掌牋吏將贓物退還給吳味道,換題新銜,親筆在上面寫上:附至京東竹竿巷。
然後有寫了一封給蘇轍的私信交給他:“這回是真的了,麻煩前輩順便帶封信。”
又有一天,有人訴訟負綾絹錢二萬不還的,大蘇呼至詢之,欠賬人說道:“某家以制扇爲業,適父死,而又自今春已來,連雨天寒,所制不售,非固負之也。”
大蘇判明情形,說道:“姑取汝所制扇來,吾當爲汝發市也。”
不一會而欠賬人將扇子取來,大蘇挑選出白團夾絹二十扇,就硃紅判筆作行書草聖及枯木竹石,頃刻而盡,交給扇工:“賣得錢後,先把欠人家的賬還了。”
扇工抱扇泣謝而出,才過府門,好事百姓一哄而上,爭以千錢取一扇,所持立盡;後空而不得者,空懊恨不勝而去。
扇工立馬就把錢還上了。
諸如此類的故事還有很多,還有與宗教界朋友打機鋒,與文學界朋友論詩詞,與文藝界美女們關係也是良好。
路過京口的時候,林子中作太守,宴請蘇軾,正好宴會上有營妓期滿,鄭容求落籍,高瑩求從良。
林子中說道:“夫子在此,風流判詞,該由他來下筆。”
大蘇索筆笑道:“當年小幺叔引《詩經》在杭州爲周南出籍,士林傳爲雅事,我也效法一回吧。”
乃作《減字木蘭花》書牒:“鄭莊好客,容我樓前先墮幘。落筆生風,籍籍聲名不負公。高山白早,瑩骨球肌那解老。從此南徐,良夜清風月滿湖。”
這詞每句的首字合起來,就是“鄭容落籍,高瑩從良”八個字。
坐客盡皆稱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