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七十九章弊病
邇英閣,韓縝、司馬光、呂公著、蘇油、章惇、王韶、韓維、邢恕,三省樞密,京中大佬們在一起進奏。
這主意起始於呂公著,蘇油覺得是個好主意,表示支持,太皇太后也就從善如流。
蔡確對這個提議是堅決反對的,也從來沒有組織過這樣的會議。
但是他如今在山谷裡邊修墳,韓縝成了政府裡級別最高的人,於是由他主持會議。
先奏朝中大事:“監察御史王巖叟上疏,曰今民之大害,不過三五事。”
“如青苗實困民之本,須盡罷之;而近日指揮,但令減寬剩而已。”
“保甲之害,蓋由提舉一司上下官吏逼之使然,而近日指揮,雖止令冬教,然官司尚存。”
“此皆奸邪遂非飾過,將至深之弊略示更張,以應陛下聖意。願令講究而力除之。”
太皇太后問道:“那三省、樞密是如何會同商議的?”
韓縝不再說話,頗有木偶的自覺,司馬光接上:“諸人商議之後,以爲青苗之法與保甲之法,皆可罷除。”
章惇立即抗聲:“但是卻不是遽除,得一步步看效果!”
呂公著說道:“樞密先聽侍郎奏完,即便便殿奏事,也得有規矩。”
見章惇不做聲了,司馬光纔再次開口:“減免寬剩,是太皇太后與陛下的德政。如今保馬、免行盡罷,天下熙悅,但未及根本。王巖叟之疏,實爲要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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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公著、蘇油以爲當緩行之,先從取消官員歷年比限做起;章惇以爲無良法替代青苗以前,當予以保留;而臣以爲,青苗法有百害無一利,可以及時罷之。”
“關於保甲,大家商定的意見倒是一致,如今西夏平滅,遼人守禮,國家安泰。西軍四十萬大軍,數量龐大,已無必要保留這麼多。”
“臣等請設立一處衙門,專責各州府守臣名下的州軍,恢復唐府兵前制,一州以七百爲限,朝廷發給俸祿,以西軍、南洋、北洋慣戰將士充任,不再歸於州府下轄。”
說完將蘇油的設想講了一遍,說道:“此舉並沒有增加朝廷軍費,減少了在職兵員,這些老兵會成爲州府維持治安的力量,對付盜匪自然不在話下。”
“且發給俸祿,不受知州挾制,歸折衝幕府管轄,平日裡專責訓練,巡檢,護路,救災、治安。讓知州可以專力於施政。”
“由於其職能多在內地執法,與對抗外敵不同,因此還需要通曉法令,試過中格者,方有此資相待。”
這就是職業軍人轉業爲地方警察,而且警察不歸當地行政口直管,而是配合當地執政者工作,防止暴力犯罪等惡性事件發生,甚至還能限制和分化知州的權力。
在這種體制下的文官,就成了真正的行政部門管理者,將緝盜這項準軍事任務,交給了專業的警察。
太皇太后問道:“那這個衙門該叫什麼?何人提舉?”
司馬光說道:“這個衙門,大家覺得可以叫都巡院,其下設折衝府,州府折衝司。”
“與我朝樞密相似,都巡院有調兵之權但無統兵之權,折衝府有統兵之權而無調兵之權,兩者互爲約束牽制。”
“都巡院使的人選,我朝宿將裡,種詁、折克柔可任;至於折衝都尉,之前高公紀、高公繪兄弟整頓京中廂軍四十萬,經驗是有的,不如請太皇太后擇一人任之即可。”
高滔滔對家族打壓,並不是因爲她不愛自己的家族,而是朝臣們的馬屁太臭,會影響到家族的名聲,因此纔對一些華而不實的建議予以駁回。
但是如讓高士林提舉鐵路局,高公紀高公繪兄弟整頓京務,到如今出任折衝府主官這種有好處又不顯眼,能立功又能鍛鍊子弟的建議,她還是不會拒絕的。
高家子弟掌握警察部隊,好處自是不用多說,沉吟一陣:“那就先議吧,之後具爲上奏。”
終於輪到章惇了,章惇拱手:“臣以爲,國以農爲本,諸法改良,自當從田畝制度開始,如今青苗法欲罷廢,那就需要相應的舉措跟上,尤其是慶曆年中那種國家土地四百多萬頃減少到兩百多萬頃的事情,不可再發生!”
“慶曆年間土地大減,國用大促,是天災嗎?並不是,而是人禍!”
“土地是真的減少了嗎?並不是!而是納稅的土地減少了!國用被兼併之家吞沒!”
“要改土地法的根本,要廢青苗,那就還得有一項新的法令與之相匹配。”
高滔滔問道:“章學士有何建議?”
章惇斬釘截鐵:“真要讓無地少地之人得減負擔,那就不光要廢除青苗錢、免役錢、寬剩錢,包括地方上的頭子錢,義倉稅,農器稅,牛革筋角錢,進際錢,蠶鹽錢,曲引錢,也應當一併廢除!”
高滔滔有些疑惑:“曲引錢自英宗朝就已經廢除,如何學士今日重提?”
章惇說道:“太皇太后,到如今,這些錢糧也未盡免,從我朝立國開始就一直在收取。”
“曲引錢之廢,乃厚陵當年旨意,然行法未出都下。除了川峽四路一直未立此法,是我朝一項全國性的法令。”
“與之類似的還有蠶鹽錢,其中鹽錢只在蜀中、陝西,如今還有淮揚一帶產鹽之區廢除。其餘諸路,一直都在收取。”
“宋開寶六年令川、陝人戶兩稅以上輪納錢帛,每貫收七文,每匹收十文,絲帛一兩,茶一斤,稈草一束,各一文。稱爲頭子錢。”
“並詔諸倉場受納所收頭子錢,一半納官,一半公用,令監司與知州通判同支使用。”
這其實就是地稅,按照國稅比例,從老百姓身上加收一部分給地方使用的稅種。
“其餘盡是地方苛捐雜稅,合計起來,已經超過了百姓繳納給國家的兩稅。”
司馬光在這上頭是贊同章惇的,而且他比章惇更加清楚:“還有轉般錢,同樣是如此,據淮揚實封舉報,轉般倉使上下其手,低買高賣,壟斷民間糧食經營。地方常平倉晚納一日都不行,運到倉裡,便計入轉般,令補貼定價,作爲利潤與政績。”
“大宋連續大豐,各地轉般倉奏上的利潤高達兩千萬貫,弊病叢生,幾不可治。”
“同樣的還有義倉,立意雖好,可是事情一入地方,變成污爛之源。”
這個時候呂公著又不說什麼輪班奏事了,也開口參與了進來:“近期實封的重點內容,就是京東的鐵錢法刻薄百姓,各地倉儲、漕運貪污氾濫,地方苛捐雜稅名目繁多,甚至重複徵收。”
“這些問題,都被掩蓋在了大宋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之下,自太皇太后和陛下許大開言路之後,這些問題也是實封舉報的重災之區。”
趙煦在側面低着頭聽着,心中不由得惱怒至極,大宋有司徒這樣爲了國家放棄鉅額財產,只爲給國家培養大量學術人才的忠臣,就有那些貪墨污濫,侵害國家,只爲了滿足一己私慾,或者說爲了爬上高位的小人。
扁罐曾經跟他說過,當年漕運的主官,爲了貪墨一船漕糧,將船都給鑿沉報損,也有中官爲了掩蓋自己貪墨的痕跡,不惜縱火燒燬一座宮殿。
爲了謀取十貫的利益,他們不惜讓國家承擔百倍千倍的損失。
司徒說得好,沒有士德,哪怕學識再高深,文章再漂亮,那也叫竊祿,算個狗屁的士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