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四十二章勸和
大帳之中,唐慎微正在給一個美麗的婦人號脈,見到蘇油進來,對他點了點頭:“稟國公,的確是喜脈。”
蘇油對婦人躬身施禮:“蘇油見過樑夫人,還請樑夫人節哀。”
樑追英臉上好像並不哀傷,看着蘇油的樣子似乎更有一點緊張,一點好奇:“你原來這麼年輕。”
蘇油微笑道:“三十多了。”
樑追英點點頭,深吸了一口氣:“這孩子我要生下來,他叫察哥。”
蘇油點頭:“孩子是無辜的,夫人本來就應當生下來,不過有個問題。”
“什麼問題?”
蘇油看了仁多保忠一眼:“原來剛剛聊大陷谷氣候溫暖適宜,不是爲了請我去遊玩,是埋着伏筆呢,這孩子是你的?”
仁多保忠噗通跪下:“是,追英本來就是被太后……啊梁氏迫嫁的,她從來沒有喜歡過秉常!如果國公要究責,只在保忠一人,跟追英沒關係,是,是我逼她的!”
“起來吧。”蘇油就跟沒事兒一樣,又轉頭看向樑追英:“夏國女子敢愛敢恨,這一點我大宋女子遠遠不如你,汴京城如你這樣的,也就……一個吧。”
涼追英有些好奇:“誰?我知道嗎?”
蘇油有些尷尬:“算了不說她了,免得破壞兩國來之不易的友好氛圍。”
樑屹多埋給蘇油搬過椅子,讓蘇油坐下。
蘇油坐了下來:“剛剛說了有個問題,就是你懷孕之時,尚在秉常下詔之前,理論上講,這個孩子,是秉常的。”
“這個孩子你能生下來,不過理論上他還是宗室,姓李,是夏國郡王位的第二繼承人。”
仁多保忠和樑追英面面相覷,顯然他們都沒有考慮過這些政治問題。
蘇油繼續說道:“因此這孩子生下來之後,要讓他平安成長的話,最好的辦法,就是留在興慶,託付給值得託付的人。”
樑追英立刻說道:“那益西威舍……”
蘇油笑了:“我肯定不行,不過等孩子大了,需要進學的時候,倒是可以入我門下,現在嘛,我認爲樑兄就是最佳的選擇。”
樑追英和仁多保忠都大鬆了一口氣,樑屹多埋是孩子的舅舅,交給他,兩人都放心。
就聽蘇油說道:“還有一個問題。”
樑追英感激地說道:“益西威舍只要能讓這孩子生下來,我什麼都答應。”
“跟我沒關係,是你。你雖然曾經貴爲皇后,但是現在已經不是了,因此完全可以改嫁,喜歡自己喜歡的人,過自己想要過的生活。”
樑追英與仁多保忠都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緊跟着是莫名的驚喜。
蘇油耐心地解釋道:“其實這是有先例的,當年遼國太后不是曾經下嫁大臣韓德讓?何況現在秉常已死,而你的身份已經是庶人。”
“夏國以後的政治體制,肯定是納入宋土,而夏國原王室繼續保留嫡子爵位,與錢塘錢氏,交趾李氏同例。”
“到了今天,大宋已經是一個溫和仁慈的國度。”
“錢家是錢塘的一等世家,出了好幾位進士,出了很多大宋的大名流,大名醫,大商賈,現在還有個小子,幾乎能算是名將。”
“而交趾郡王李乾德,陛下找了最頂級的老師對他培養,將來也肯定會成爲朝廷重臣。”
“所以乾順和……察哥的未來,二位不用擔心。”
“不過這事情好歹有些驚世駭俗,最好的辦法,是樑夫人暫時出家爲尼,等孩子生下來之後,再還俗嫁人,經過這樣一道手續,就可以將影響力降到最小。”
“但是我不去觀慶寺!我不喜歡那喜歡教訓人的紅衣大和尚!”
“嗯……”蘇油想了一下,看向仁多保忠:“那麼要不,就大陷谷雙塔寺?”
這一刻仁多保忠對蘇油的忠誠度頓時滿點:“那我明日就護送追英回去!”
蘇油對樑屹多埋說道:“度牒之類,交給樑兄去操持,紅衣大和尚那裡,還是得去說一聲,因爲這方面的事務,我現在是託他代管。”
等到幾人從營帳出來,便聽見帳內仁多保忠驚喜的聲音:“追英!益西威舍如此仁慈!我……我好歡喜!”
蘇油搖了搖頭,跨鞍上馬,對樑屹多埋說道:“有些事情你們認爲是大事,在我心裡其實是小事兒,反過來,有些你們認爲的小事兒,在我這裡,卻是大事兒。”
樑屹多埋也上了馬,大家一起朝興慶府馳去,樑屹多埋好奇:“什麼小事兒,國公認爲是大事兒?”
蘇油說道:“興慶府堪稱塞上江南,但是農事有一個嚴重的災害,那就是倒春寒,一旦氣候不宜,便容易造成收成減產。”
“還有興慶府外,夏人以畜牧爲主,眼看開春就要出羔,但是今年冬育明顯沒有做好,出羔肯定會大受影響,牧人們開春後日子也會很難過。”
“走吧,去會會家樑,解決了他,西夏纔算是完全和平。”
樑屹多埋吞吞吐吐地道:“國公,屹多埋有一事相求。”
蘇油笑了:“樑兄,你我之間,何事不可大大方方說出來?”
樑屹多埋說道:“家先生與我亦師亦友,我對他的推崇,與國公是一樣的。這個……我想向國公求請,饒過家先生一馬,畢竟……他是難得的人才。”
蘇油勒住馬繮:“你想說的,是早年巢谷的事情吧?”
樑屹多埋冷汗都下來了,但是還是鼓起勇氣:“是……就是那事情……”
蘇油看向樑屹多埋,表情從嚴肅漸漸變成滑稽,緊跟着變成大笑:“呃……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樑屹多埋更害怕了:“國……國公?”
蘇油在馬上笑得前仰後合,好不容易纔止住笑,然後重新轉爲嚴肅:“巢谷已經死了,在眉山墓木早拱,還是我親手從夏國接回遺體,送去安葬的。”
“家先生是夏國重臣,如果這次和談順利,他願意投宋的話,朝廷必將大用。”
“我和他雖然做過敵人,但是我與樑兄,不是同樣做過敵人?”
“幾十年過去,往事早就雲淡風輕,人品方面,我對他絕對信任。”
“如今大家都是方面重臣,我只擔心他效田橫、姜維,擔心他爲舊主效忠自盡,不肯爲我所用……這麼說,樑兄你放心了嗎?”
樑屹多埋這才鬆了一口氣:“當年家樑投夏,定是與國公有大誤會。國公的人品,天下人盡所知聞,斷不會如家先生說的那般。”
“那也不一定。”蘇油終於變得真正的嚴肅了:“這件事說明,有能力者一個無意間的舉動,便也有可能會對無能力者造成無辜的傷害。”
“人都是在不斷成長,不斷完善自我的。現在的我,不能說明那個幼時的我,就是個百分之百的好人;同樣的,現在的家先生,也比十八年前的那個孤憤積鬱的他,更加完美。”
“這些事情,早在我們在寧夏城談判的時候就已經說開了,大家早都是掌握方面的大員,你完全不用擔心我們會因私怨而誤國事。”
說完狡黠地一笑:“不過我和他之間的恩怨實情,卻也不會告訴你!”
一摧胯下駿馬:“走吧,去見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