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一十六章朝服
邵伯溫說道:“事後我也問過父親,父親說我的推理沒錯,不過,冬天酉時是劈柴做飯的時間而非耕種的時間,故斷爲斧子。”
“只按照卦理去推論,卻不考慮事理,是得不到真相的。父親當時說的“推數不推理,是不得也“,這個教訓,我永記心頭。”
“所以同樣的卦象,在不同的情況下,預測的事情是不相同的。”
說完盯着樑屹多埋:“我與寺卿爲貴國之事出門,再見二雀爭梅而卜,因此此卦卦象,斷不是什麼少女墜股,卻是當應在西夏大事!”
“咣噹!”樑屹多埋嚇得將几上的茶盞都掃落到了地上:“這這……我夏國哪裡有什麼大事……”
“是嗎?”邵伯溫說道:“那我就來解上一解。”
“同樣,二雀爭枝、墜地。預兆還是不吉。”
“用卦象來分析:澤火革,兌爲缺,離爲火爲太陽,即缺太陽的時間,兌爲星月,所以事情還是發生在晚上;”
“離爲花,互巽爲花木,乾爲圓爲園,合在一起就是花園,但是卜測的對象變化了,這裡就不應該再是花園,而是……宮室!”
“兌本爲少女,但是在這裡也不當再做此解,卻應該是……年歲不長,乾綱難振之君!”
“巽木受到乾金克,爲損傷,兌也爲折毀,所以,這是幼君遭受摧折之兆;”
“乾是克巽花木之人,舊卦是管理花木的園丁,而這裡,卻當解作拱衛宮室之人。催迫少主者,乃是宮衛!”
“巽爲股,巽木受到乾金克,舊卦爲少女股部折傷之意。然而在這裡,便是幼君折損股肱之臣!”
“貴使,西夏宮室有事,幼君遭受摧折,其倚賴的大臣已然不幸,因此才改讓貴使來賀正旦,對吧?”
樑屹多埋嚇得臉色慘白,全身都在哆嗦:“沒……沒有……你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邵伯溫微微一笑:“同樣的,推數不推理,是不得也。夏國派遣貴使過來,那就是梁氏掌握了大局。”
“幸變鹹卦,鹹的下卦爲艮爲土,兌金即少女得此土生,雖傷,也不致大凶。”
“當時的時間是十二月令申時,兌卦有氣,而巽離卦休囚,說明股肱折在冬日申時,國主卻並無性命之憂。”
“嗯,雀字拆解開來,一爲少,指夏主,一爲佳,指佳人,那就是皇后……不對,皇后應該無此勢力,卻是少的反面……太后!當指貴朝太后纔對!”
“二雀相爭,寓意爲貴國太后和少君起了爭執……再回到花園之象,或者國主被幽禁在了一處園林……”
“……還是不對,從來沒有聽說貴國有什麼園林,那就應該是一處木頭或者森林圍起來的地方……木寨?”
“嘩啦——”樑屹多埋翻倒了椅子,狼狽地爬起來,色厲內荏地喊道:“斷無此事!寺丞你信口污衊我朝,我要……我要去宋國皇帝那裡去講理!”
邵伯溫不以爲意,溫和地說道:“貴使,國家大事,瞞是瞞不住的,如果貴使知道的話,還是以實相告的好,否則就是欺君之罪,影響到兩國關係,事情可就大了。”
樑屹多埋氣急敗壞:“你黃口小兒胡言亂語,我離開興慶府之時,朝堂安靜,絕無此事!”
蔡卞拍了拍椅子扶手:“剛剛說的那些,不在鴻臚寺職責範圍,占斷之事,也是我一時興起,命邵寺丞隨意爲之。”
“既然貴使一口否認,那就作罷,我們只將貴使所言上報陛下便是。”
站起身來:“不過貴使最好還是趕緊遣人回西夏確認一下消息,設若有事,相信我朝邊臣很快也會報來。”
說完停了一下:“對了,朝會禮儀,明日會有人來指導貴使,你現在這樣子,真讓人擔心到時候失儀啊……”
樑屹多埋一臉的蒼白,手指還在微微顫抖,連話都說不出來。
蔡卞微微一笑:“那還請貴使好自爲之,不用送了。”
大宋如今兩個最美的美男子,就這麼風度翩翩地走了。
丟下滿驛站的夏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能發現對方臉上的震驚恐怖之色。
出了驛館,蔡卞纔將震驚的表情顯露出來:“子文,來前讓你起卦,你只說應在西夏,剛剛那些,都是真的?”
邵伯溫微笑道:“占卜乃測未知之事,對於未來的那些,占卜本身,就是易數,變數。”
“而對於已經發生而未知的那些,打探一下就知道了,效果其實是一樣的。”
“剛剛我也只是在試探夏使,不過越試探越篤定,得到的信息就越大,敢說出來的就越多。”
蔡卞站住了:“子文,我有一句好言相勸。”
邵伯溫也停下腳步:“先生請講。”
蔡卞說道:“既然已入朝堂,這等佔風斷候之能最好收起來,要小心被人利用。”
“你有宰執之才,萬不可引來君上側目,斷了前程。”
邵伯溫點頭:“多謝先生指教,妄言休疚,不明白的人以爲天天躺在牀上就能贏,而忽略了‘機應事發,事在人爲’這個前提,就已經和占斷的本意衝突了。”
“涪國公就從來不聽我說這些,他說個人的前途他不關心,而民族的前途,不是靠占斷就能改變的。”
蔡卞笑道:“涪國公自是明白人。”
邵伯溫也笑道:“就是不知道大朝會這一關他怎麼過。”
……
日子就是這樣忙碌而無聊,蘇油一直排演到了臘月二十七,鴻臚寺的官員才表示了滿意。
然而事情還沒有結束,今天太常寺和法物庫的官員又過來了,他們要最後一次審查服裝。
服裝有兩套,一套是朝服,就是大朝會上正式演禮用的服裝。
一套是公服,即常服,朝會之後宴會所用。
這還不是最高級別的服飾,更高級的,是祭服。
朝服以冠爲名,其實是一整套,蘇油的這套,叫進賢冠,外加朱衣朱裳。
進賢本來是五樑冠,塗金銀花額,犀、玳瑁簪導,立筆。緋羅袍,白花羅中單,緋羅裙,緋羅蔽膝,並皁縹襈,白羅大帶,白羅方心曲領,玉劍、佩,銀革帶,暈錦綬,二玉環,白綾襪,皁皮履。
一品、二品侍祠朝會則服之,中書門下,則冠加籠巾,貂蟬。
但是趙頊現在不差錢,要求將禮制搞細,於是今年更細分了等級。
貂蟬籠巾七樑冠,天下樂暈錦綬,爲第一等。
蟬,以前是玳瑁雕刻的蝴蝶,後來改爲黃金附蟬,南海歸順後,玳瑁多了,這一次又重新改成了玳瑁。
蘇油是一品,附蟬之數,一共有九隻,因爲是文官,爲“侍左”之臣,因此掛左珥。
這是第一等的服飾,必須宰相、親王、使相、三師、三公才能穿戴。
第二等爲七樑冠,雜花暈錦綬,得樞密使、知樞密院至太子太保穿戴。
於是蘇油就又成了特例,按照道理說他現在是一品國公,就應該是第一等,但是領導的卻是軍機處這個特殊部門,既不在中書,卻又不是節度使兼同知樞密這樣的使相,既不是三師,也不是三公,說是第一等,感覺差了那麼點點。
但是相比樞密使、知樞密院至太子太保才能穿的第二等,明顯又高了那麼一丟丟。
而且蘇油的手底下還有個郭逵,這老頭曾經“入參樞近,出總戎行”,樞密同知一職就是從他那裡開的頭,蘇油的級別要是比他低,那就說不過去。
這個事情是國家大事,馬虎不得的,老族兄讓人送上蘇油的朝服:“爲了你的服色,還特意請示了陛下。陛下命仍用第一等服飾,不過參領軍機,只將錦綬用蜀州新進的一等獅子戲鵲錦,以示區別。”
“今後領軍機處主官,皆從此例,一會兒明潤你別忘記寫謝表。”
蘇油連忙點頭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