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九十六章破裂
家樑將信件取過,對着窗戶看了:“娘娘,這是一封秘信,乃是宋人之法,臣在機宜司破獲過宋人密諜,他們招供過一個法子……宮中尚醫局,可有宋國過來的碘酒?”
樑太后對着罔萌訛一招手,罔萌訛趕緊點頭:“有的有的,我這就去取來。”
碘酒送到,家樑將信箋鋪到桌上,拿軟布沾了碘酒,小心地壓印到紙上,片刻之後,樑太后和罔萌訛便驚疑地看到,白紙上面漸漸顯露出藍色的字跡。
自家兒子的書法,樑太后自然是一眼就認了出來,待得讀完書信,不由得冷笑道:“我可真是生了個好兒子,大夏當真是出了個好皇帝!居然能做出此等羞沒祖宗的勾當!家先生,如今你還有何話說?!”
家樑趕緊跪倒:“太后,此種密信傳遞之法,乃宋國密諜方纔知曉,陛下長居深宮,卻從何處得知?只有李清教唆,方纔有此門道。”
“李清大有宋人密諜的嫌疑!搞不好他就是宋人派來顛覆我朝的奸賊!”
“陛下年幼,誤入其彀中,這不是陛下的錯。這是宋人處心積慮,精心謀劃的結果!”
“臣忝爲大夏知機密事,未能揪出這等大奸大惡,是臣失職。然耽誤之急,是立即逮捕李清黨羽,以免消息走漏到宋國!”
“請太后降旨,待臣清掃完奸邪,再來領罪伏誅!”
樑太后氣得手足顫抖:“太祖奔逃地斤澤,僅以身免,尤未忘復國;景宗不畏強軍一日三戰,被創十餘,猶呼號酣戰!”
“這逆子但有祖宗一分偉烈,便是十個李清搖舌,又豈能動其心志分毫?!”
“請家先生立即逮捕李清合族,蒐羅其黨羽,不得有一人漏網!”
家樑拱手,焦急地問道:“陛下那裡,家樑敢問太后如何處置?”
樑太后嘆了口氣:“知道家先生忠君保國之心,我就不讓你難做了。逆子那邊,讓兄長去吧。”
家樑急道:“讓大相去,只怕要出事,萬一君上羞憤,效李清所爲,奈國是何?”
樑太后慘笑了一下,眼淚終於從眼眶裡滴落了下來:“那我倒還不遺憾生了這麼個懦種……”
“太后!”
“夠了!”樑太后提高聲音:“此事我自有分寸!”
終於還是嘆息了一聲:“罔萌訛,那就你和我去一趟吧……”
家樑終於鬆了一口氣:“那臣先去佈置了。”
罔萌訛看着家樑的背影:“家先生真是偉烈忠直,太后當用於疆場朝堂,講故事這種話……”
“講故事有你就行了?”樑太后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這還吃上醋了?我待家先生,如弟子待師傅,跟你不一樣。”
罔萌訛自失一笑:“臣只恨無家先生之能,可爲太后解憂,唯有這一身而已。”
“休說此等混賬話!”樑太后啐了一口,站起身來:“走吧,去看看那好兒子……”
秉常已經被控制了,門口五位膀大腰圓的侍衛,根本不讓他出內室。
“你們要幹什麼!朕是夏國的皇帝!你們要欺君嗎?”
侍衛面無表情:“奉太后懿旨,陛下身體未適,需要安養,不可外出受了風雪,臣等職責在身,不敢不從。”
“我的內侍呢?你們將他們怎麼樣了?”
侍衛面無表情:“幾位內使伺候陛下不周,還衝撞皇后,太后有旨,一體發往西郊斬首,現在,應該已經葬了。”
“你……你們……好……你們一個個都好得很!”
秉常暴怒如狂,將臺几上的陳設全部掃到了地上,抓起一個筆筒朝侍衛們砸去。
筆筒砸在侍衛胸甲之上,侍衛躲都不躲,受了這一下。
室內響起了孩子的啼哭,秉常憤怒到了極致:“哭什麼哭?!給我閉嘴!”
室內響起一個硬朗的女聲:“嚎什麼嚎!你先給我閉嘴!”
秉常愣了一下,室內一個衣着華麗的美豔女子,抱着一個小孩走了出來:“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哪裡有一國之君的體態?”
“你……連你也敢輕視與我?”秉常:“你樑家……”
“樑家怎麼了?”一個冷冽的聲音在門外先響起,之後纔是中官着急忙慌的高唱:“太后到——”
樑太后一身朝服進來,見到滿地狼藉,閉了下眼,也不說話。
秉常終究還是忌憚樑太后的威勢:“兒子……兒子請問母后起居……”
樑太后沒有搭理他,帶侍衛將椅子扶好,這纔上去坐了,將皇后手中的孩子接了過去撫慰,一邊說道:“可不敢受你問安,我現在哪裡還是你的母親?不過是個……樑家人,是你的大敵,攔路虎,恨不得處之而後快的人罷了。”
秉常躬身:“兒子不敢……兒子……剛剛只是一時被侍衛阻攔頂撞,因而……”
樑太后笑了:“要不是李清勸你隱忍,怕是早就爆發了吧?鐵鷂子回京的那次,你不是意氣風發嗎?孩兒啊,你都沒有個君王的樣子,這天下,又如何可以交給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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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常說道:“兒子登祚以來,自問沒有行差踏錯,勤政愛民,不務聲色。”
“我知道復行漢制,惹得母后和舅父不滿,但是西夏如今國事見衰,已經到了不得不改的地步。”
“宋國就是榜樣,內修法制,外強屏藩,釐清稅制,廣闢財源,勸課農桑,休息兵甲。母后,要做到這些,就當先復漢制,明樹禮節。”
“這……也是父皇當年的定策。”
“呵呵呵……”樑太后冷笑了幾聲:“這是擡出你父親來壓我,陛下真是學問日精,越來越有出息了。”
秉常說道:“兒子不敢,但是子承父業,兒子自問沒有過錯。”
樑太后哄好了孫子,將他交回給了自家侄女:“子承父業,呵呵,自太祖到你父親,誰曾出賣過國家土地與敵國?這又是哪一門子的子承父業?”
秉常如遭雷擊,臉色大變,本來就不太健康的身體,禁不住搖晃了兩下。
樑太后神色轉冷:“曲野河南,每年收粟麥數十萬石,活十萬餘人,如此沃野之地,拱手資敵,這算是哪一門子的子承父業?”
“你那些漢禮,固本,息兵的胡亂點子,我都又得你胡鬧。可這一次,我這做孃的,不得不阻止你了。”
“這件事情,說明皇帝對樑家的憤恨,已經超過了殺父的敵國!不然如何能做出這等喪心悖逆之舉!”
“我……我沒有……”
“對,你沒有,這等羞沒祖宗的舉動,你也知道見不得天日。你只敢用麪粉水寫了,通過李清密送宋廷,想祈求宋國相助,誅除我等。”
“你這是將刀柄送到敵人的手上,就算是事成,就算梁氏沒有了,皇帝我問你,夏國,還有嗎?”
“你這是要拉上全夏國上千萬人,祖宗打下的數十州江山,給你的愚蠢陪葬!”
“這都是你們逼的!”秉常知道事情敗露,再也無可抵賴,也就不再掩飾討饒,眼神中透露出的,全是這些年被壓抑,被折磨之後爆發的變態瘋狂。
“這都是你們逼的!親政數年,朕的旨意,何曾出得這個房間,不不,即便是這個房間裡,你們都還要干預進來……”
說完一指自己皇后:“這個小賤人,不就是你們的安排?!這個江山,不早都是你們樑家的了?!”
說完又指着樑太后:“嵬名氏的血脈,就髒在了你這妖婦的手裡!當年先父就不該娶你,你先是賣夫求榮,再是鴆殺父親,改易他定下的國策,扶持外戚把持朝政,一樁樁一件件,不就是你們樑家人的卑劣勾當?!”
最後一指門外的罔萌訛:“還有臉提父親,提太祖景宗,如今他們就在青蒼之上看着你!看着你在內宮蓄養面首,看着你玷污大白高國的名聲?!看你死之後,有何面目見父親,有何面目見嵬名先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