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五十七章蔡確的幫手
吳安持有些眼熱地看着那些熟練操作的工匠:“導洛通汴司那邊,懂得玩這個的人手,還是少了一些啊……”
沈括搖頭:“這個沒有辦法,如今到處都缺人,宋用臣那邊纔是大頭,今年水情不容樂觀,東西都緊着濮陽,內黃,鄆州先用。黃河啊,今年千萬不要在泛濫了……”
說起這個兩人都是有些唏噓,吳安持說道:“少保那個草樹固沙之說,到底靠不靠譜啊?誒,說起來這次少保爲了你可是狠狠地得罪了蔡確一把。”
沈括冷笑一聲:“倒懸蛤蜊,不當人子。識問不精還要與少保爭論,那是他自找的尷尬。”
這件事情,成了大宋一樁著名的物理公案。
蘇油和蔡確在關於沈括的任命上有了爭執,蔡確的理由是沈括爲人搖擺,附會大臣。
王安石在的時候,一力附和王安石推行新法;王安石一去,又開始附和吳充詆譭新法,人品大有問題,不當大用。
而蘇油則提出,人的智識和經驗,本身就是隨着學習和資歷的增長,在不斷的變化提升當中。
以前看不到的問題,不一定到了現在還看不到。
如果明知道以前因見識侷限犯下了錯誤,到了如今眼界開闊之後還要盲目的堅持,那才真不是智者所爲。
兩人相持不下,最後蘇油奇峰突出地問了蔡確一個問題,那蔡參政你覺得,一個五斤的鐵球,和一個十斤的鐵球,從汴京碼頭鐘樓上丟下來,是哪個先着地呢?
蔡確說當然重的先着地,這個還用得着問嗎?
然後蘇油說參政你錯了,應該同時落地纔對。
趙頊看着蘇油開始在胡說八道,趕緊出聲阻止。
結果蘇油給大家上了一堂物理課,說要是不信,那就通過實踐驗證唄。
此論徹底勾起了趙頊的好奇之心,於是駕幸州橋碼頭,親自見證。
奇蹟誕生了,兩個鐵球同時落地!
蔡確和王珪還擔心蘇油作弊,兩人親自操作,幾次下來,結果都證明蘇油纔是對的。
於是蘇油對蔡確拱手:如果到了現在,蔡參政改變了自己之前的主張,那是不是也算爲人搖擺,附會於我呢?
或者,還是要一直堅持輕的鐵球纔會先落地的理論?
蔡確啞口無言,趙頊哈哈大笑,同意了蘇油的請求,保住了沈括翰林學士,知制誥的行政級別,讓他提舉興洛倉。
各方報紙將這件事情大加報道。
烏臺詩案後,沈括因爲最早收集大蘇詩詞勾畫言語的事情,頗招士林非議,認爲要不是他當這個始作俑者,大蘇還不至於被坑成這樣。
如今蘇油保了他,頓時蘇少保身上又被加上了一層光風霽月,寬宏大量的光環,獲得了一片讚譽。
時間進入五月,吳安持上書,洛阪水利工程線路已然勘測完畢,工程長度一百三十八公里,準備採用工程分段招標這種最新的承建方式來完成。
招標書的要求,讓很多隊伍望而生畏,一百三十八公里,要能夠行駛漕船,沿途還有不少的水閘,蓄水庫,工程難度不高,但是相當複雜。
而且要求在明年三月前就得完工!
章奏一上,朝堂又炸了。
竭用民力!不仁之至!
而很奇怪的是,彈劾吳安持的人,竟然多是改革派。
以前是改革派急於事功,保守派大力反對,如今竟然顛倒了過來。
趙頊下詔,說明這項工程,錢款是內府撥付,承建者自願投標,工程的開銷計算和以往免費徵調民夫只給鹽菜錢不是一回事兒,跟竭用民力也根本不是一回事兒。
眼看這事情就要平息下去,侍御史蘇元貞的一道上章,卻讓朝堂再興波瀾——陛下,你是想要遷都嗎?!
靠!羣臣這才反應過來,對喔不然陛下大修汴京到洛陽的水道幹啥?
可問題是,這個事情是當時太祖的意思,被太宗狙擊胎死腹中,陛下可是太宗一脈,這個這個……
於是又鬧開了,反對的贊成的炒作一團。
趙頊怒了,我說過要遷都嗎?陝西自魚國公大敗諒祚之後,經濟形勢逐年好轉你們都看不到嗎?陝西和內地經濟交往日漸密切你們看不到嗎?
朕修水道,明明是爲了滿足陝西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生活需要,拉動內需,怎麼就扯到遷都的事情上去了?
蘇元貞在哪裡?召中書行文,讓他去鄆州跟王克臣攪馬勺去!
王珪先不幹了,陛下,蘇元貞是諫官,而且他也沒說什麼啊,你這旨意,我怕門下封駁啊……
蔡確立刻說河東路差一個轉運副使,要不,讓蘇元貞去幹這個,這就不是貶官,而是升職。
趙頊這才轉怒爲喜,蔡參政說得有道理,那就這麼辦吧。
……
皇城司,冰井務,鄭穆正在觀看各個小檔頭送來的報告。
陛下決定了夏至日去方丘祭地,出行線路,沿途警戒都需要安排。
京中關於遷都的小道消息傳得沸沸揚揚,同樣讓夏國,遼國的間諜們蠢蠢欲動。
半個月時間裡邊,皇城司利用這道消息,查了四處商號,抓了十來名“鶻客”。
鶻客,就是賣鷹的商販,如今被發現不少是兩國間諜。
然而搞笑的是,鄭穆知道這所謂的遷都之意,根本就是一道煙霧彈,是軍機處掌機宜廳事童庫使搞出來的事情。
其根本目的,是掩蓋大宋通導洛通汴的真實意圖,更是掩蓋興洛倉的重建工程。
下雨天打孩子,閒着也是閒着,順便還能將京中和洛陽的間諜組織清洗一遍。
伸手指着桌上一個官員的履歷:“這個邢恕,怎麼看都該是少保夾袋裡邊的人啊……”
邢恕是程顥的學生,和嵩陽書院關係密切,寫得一手好文章,一時賢士爭相與之交往,他也經常出入當時朝廷重臣司馬光、呂公著等門下。
邢恕考上進士後,補爲永安主簿。還是經呂公著的推薦,才入朝任崇文院校書。
結果邢恕很不知足,跑去對王雱分析一大堆王安石所推行的新法的弊端。
本來是想要改換門庭來着,但是邢恕的水平和蘇油沒法比,級別和蘇油沒法比,爲人也和蘇油沒法比。
所以王安石對他的態度,當然和蘇油也就沒法比。
而且王雱在聽邢恕講解的時候不斷點頭貌似首肯,結果一轉身就跟自家父親說這人出身二程之門,在我這裡都誹謗新法,入朝了還了得?
王安石很生氣,這種人,還是剔除出朝堂吧。
御史臺秉承王安石的意思,彈劾呂公著,說他引進的邢恕,本是新科進士,未歷官即處館閣,多有不妥。
王安石更加惱怒,保守派們狙擊我門生李定的理由,不就是這個嗎?怎麼現在你們自己搞這一套?
那就不用客氣了,堅決將邢恕趕出朝廷,出任延陵縣的知縣。
更可悲的是,延陵縣不久之後,被朝廷撤消了!
而邢恕的職務,沒變!
這下邢恕變成了“無業遊民”,遊蕩在陝洛之間,這一耽誤便是七年。
七年後吳充上臺,想起了這個當年曾經因反對王安石而被貶的小官,復其爲校書,接着任用他爲館閣校勘,不久又遷爲歷史館檢校、著作佐郎。
好倒黴,接下來輪到蔡確走上了仕途的快車道,因爲高舉改革派大旗,又與吳充有隙,做了參政之後,正好公報私仇,把吳充所任用過的人統統驅逐下臺。
邢恕嚇得坐臥不安,每日深居府第不敢出門,生怕讓蔡確看見,給他提了醒兒。
結果前段時間中書突然出敕,進邢恕爲職方員外郎。
邢恕頓時感激涕零,跑到蔡確門上感謝。
然而這一切根本不是蔡確之意。
真正的原因,是前段時間趙頊讀到了一首詩,乃是邢恕當年送給文彥博的,趙頊在蔡確跟前稱讚那詩文辭清麗,頗具功力。
蔡確不知道趙頊這番話到底是真心欣賞邢恕,還是在對自己放貶吳充提拔的那些官員進行敲打,但是不管是什麼意思,既然趙頊都說話了,那升移一個小官對蔡確來說,舉手之勞而已。
加上邢恕的學問本身也不錯,於是一個有意接納,一個深自附託。
邢恕也及時爲蔡確出謀劃策,收召“名士”,在政事上提一些“改革”的建議,二人越發情投意合,仿若素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