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十五章黃金不久埋
而要糾偏這種風氣,就需要從幾個方面入手。
還是以文武之道舉例。
首先,要明確祖宗“以文制武”的正確含義,在賞給之外,給予武臣應有的尊重。
其次,要努力培養素質更高的軍士和將領,提高他們的文化水平。
新軍的成立,就是一個例子。軍中將士,皆通文字,懂文化,明數算,守制度,知節尚義,血勇盡忠。
其三,要通過輿論宣導,褒揚忠烈,培養尚武之氣,在學宮中增設武學,騎射,體鍛,劍術等科目,激勵士風。
其四,提高入伍標準,精煉部伍,提高下層軍士待遇。
大宋軍營,不是什麼垃圾堆污溷場,而是大宋武備精英,希圖報效國家的有志青年的集中地,培養地。
軍隊,是一個大熔爐,大學校,不但要培養出合格的軍事人才,還要讓他們懂得做人的道理,學會生活的技能,掌握必要的文化知識,社交禮儀。
一句話,人樣子。
即使有一天放下刀劍,他們也能成爲一個合格的國民,繼續爲大宋做出自己的貢獻。
從上述內容就可以看出,風氣的塑造和轉變,是一個長時期,多方面的,精細的過程,等到風氣逐漸凝聚之後,才能形成國家氣質——國格。
國格,是一個國家所具有的榮譽,尊嚴、品格、聲望和影響,代表着一個國家的地位和作用。
對國人來說,自覺地捍衛祖國的榮譽與尊嚴、服從和服務於提升國家的聲望和影響,是其道德判斷的首要標準。
上到天子,下到草民,在這一點上,是相同的。
也正因爲如此,纔有了弦高犒師,藺相如完璧,蘇武北海牧羊,真宗親赴澶淵!
只有國民素質達到一定程度之後,才能體會和明瞭這一點。
這是一個新的概念,蘇油直到自己具備一定的影響力之後,才提了出來。
因爲這裡邊埋藏着一個巨大無比的雷——那就是當有一天君主的作爲傷害到一個國家的國格的時候,國人們應當如何選擇?
當然這一點現在沒有任何人看得到,就連親自起草條陳的蘇軾,都對小幺叔的理論水平嘖嘖稱道。
因爲現在國家和君主還是一體的,是統一的,就連蘇油都希望,需要選擇的時候,永遠不要到來。
那就意味着動盪和流血。
而且所有人都不會相信,幫助趙頊解析相權,鞏固君權的蘇油,內心深處還會藏着這麼深的“反動思想”。
大宋在歷次的對外戰爭中,一次次被打傷打殘,國家正需要一個這樣的概念來提振民心,可以說蘇油提出的這個概念,在現階段的宋朝,是上下一同支持和贊成的。
而且也的確站得住腳,弦高,藺相如,蘇武,他們的作爲,絕對不僅僅是對君王的忠誠就可以解釋和支撐。
而且大宋本身就有個現成的例子,宋真宗親臨澶淵的時候,正是以一個君王的身份,爲守護大宋這個國家,爲捍衛大宋的國格,而儘自己應盡的責任。
有歷代英烈,祖宗先例在前,有現實政治需要在後,有蘇油的老奸巨猾,有蘇軾的文采斐然,有孟子在宋朝地位的日漸顯升……置國家於君主之上的隱晦目的,經過蘇油的巧妙僞裝之後,有希望被所有人接受。
而這條建議,在十件大事裡邊,其實也是最空泛,最容易實現的——就是一道詔書,要求人人都有義務維護國家尊嚴,保護國家利益而已。
而趙頊一旦採納了這條建議,真實歷史上後來發生的那些打勝仗後還割地賠償的行爲,到時候就有充足的理由反對了。
這一條,其實才是蘇油十件大事裡邊,最重視的一條,因此直到三蘇聚齊之後,蘇油纔開始拿出來討論,讓腳踏實地是蘇轍完善補充,讓靈性天賦的蘇軾草稿。
蘇油這輩子所上的條陳裡邊,幾乎全都與實務相關,蘇軾與蘇轍都認爲,這是小幺叔第一次發出形而上的建議,而且一出手便如此別開生面,當然需要非常的重視。
因爲這將直接決定着小幺叔在陛下心裡的地位,駁斥那些認爲小幺叔只擅實務,不懂治國大道的荒謬言論。
所以雖然九道條陳堪稱美麗的織錦,但這最後一道,必須是織錦上最美麗的花朵。
經過反覆推敲之後,仁宗皇帝親口讚許的大宋三位宰相之才,聯手打造的最後一章——《國格論》,終於趕在新年到來之前,送到了趙頊的御案之上。
趙頊看後,因太皇太后逝世帶來的消沉爲之一消,對當天知制誥,即將榮任參知政事的章惇讚歎道:“這篇文字,註定要名垂千古,如今出在大宋,出在我的治下,幸何如哉!”
臘月二十八,蘇家莊子迎來了一大批的客人。
蘇頌,蘇小妹和陳昭明,張麒和綠萼,張散和平真草,蘇元貞,邵伯溫,晁補之。
張麒和張散總算是交割清楚了這一期的貨品,大宋汴京城海博會,朝廷直接收入八百五十萬貫,內庫六百三十萬貫,其餘豪商四通和兩浙商會五百萬貫。
此外還交割了南海一年的金銀銅錫,共計價值兩千萬貫。
合計近三千萬貫的財富,相當於整個大宋一年稅賦的三分之一,這就是王克臣看到數字手抖的原因。
大宋境內要消化這麼龐大的財富,就必須要刺激經濟和消費,重建河北,已經列入受益者們的規劃藍圖之中。
此外,打通日本,高麗,乃至遼國的海運通道,實行境外商品輸出,開拓市場,也成爲了大宋財閥們的共識。
趙頊更是大手一揮,直接從內庫裡撥款三百萬貫,繞過中書訂購戰艦,準備打造北洋水師,擴建南洋水師。
大宋水師的威力,不但讓全世界,甚至讓大宋人自己都吃驚。
曹安民以百破萬的戰績,給大宋上下注入了一支興奮劑。
汴京城茶肆裡,不少大宋戰忽局的高手們,討論得熱火朝天,其中最匪夷所思的一項,就是認爲皇宋應當立刻啓用海軍,征服西夏!
真沒有開玩笑,線路圖都畫好了,還有兩個方案。
要不與遼國借道,水師從黃河入海口進入。
要不走漕運的路子,水師經過汴京,再走洛水渠進入黃河。
之後就可以逆流而上,沿着黃河殺奔興慶府,以大宋水師之威,將無人能夠阻攔!
蘇油第一次聽見這種呼聲的時候,差點笑到尿崩。
這充分說明了海軍的保密工作做得好,戰忽局的高手們壓根都不知道泰山號那樣的鉅艦到底是個什麼概念——連太湖都進不了。
哪怕是汴京城碼頭,停泊夔州型縱帆船都相當吃力。
蘇油都想問問那些書生們,你們知不知道黃河上有個壺口大瀑布?
蘇元貞是趙頊早就想要用的人,名字如今還掛在內殿屏風之上,臺諫改革,趙頊首先想到的就是給蘇元貞在鄭州的那次上書。
蘇元貞履歷是絕對夠的,在嶲州當了六年知州,又在鄭州當了一屆,趙頊準備用他當殿中侍御史,下一步如果沒有挫折,不是外放轉運使就是升參政。
也算是混得超過父兄了。
邵伯溫和晁補之,更是大宋吉祥物一樣的存在,趙頊是將這兩位當做自己這一朝的天子門生來看待的。
因此兩人的晉升速度超過了同僚,更超過了夷人身份的蘇元貞。
兩人都才二十多,晁補之是史上最年輕大三元,趙頊準備讓他出任赴遼副使,讓遼國人看看,什麼叫大宋的文華精粹。
而邵伯溫更是家學淵源,邵雍的易算術數,堪稱天下獨步。
不過邵雍一直躲在他的安樂窩裡,不好仕途,讓趙頊頗爲頭痛。
邵雍臨死前,給邵伯溫留下了兩份遺書。
第一份是幾年前寫的,要求邵伯溫扶靈入蜀,後世子孫不得出仕。
第二份是臨死前寫的,還是要求邵伯溫扶靈入蜀,但是後世子弟皆要應科舉,出仕報效國家。
兩份遺書的意思截然相反,邵伯溫感到非常奇怪,便詢問家中老僕人父親臨終前還有什麼交代。
老僕人取出一組詩來:“老爺臨去之時,將之留給了少爺,但是要少爺看過之後便即焚去。”
然後又取出一首:“老爺說天數已然發生了變化,之前的那些,做不得準了,就連現在這首,今後做不做得準,也還兩說。”
邵伯溫取過,先看十首,越看越是心驚。
待得看到那首新作,卻是第一首舊詩的改版。
蕩蕩天門萬古開,
幾人歸去一人來。
山河永日青宵下,
始信黃金不久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