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狂風鼓舞,雪崩氣浪率先從壑外轟然衝卷而過,山壑嗡嗡震動,隨時要迸裂一般。不遠處雪峰上,那些漫漫參差豎立、千姿百態的冰錐玉柱紛紛爆裂斷飛,冰漿沖天怒射,又倏然凍結,震耳欲聾。
“喀嚓”脆響,晏紫蘇腳下冰川突然出現一條裂縫,轟隆一聲,整片冰川陡然斷裂,沿着山崖急速滑衝撞落。方甫沖天而起,卻見東面滾滾銀濤氣浪如萬馬奔騰,排山倒海地席捲而來,幾列峰頂的冰錐林、冰塔登時土崩瓦解,灰飛湮滅。
晏紫蘇心下駭然,倏地擰身轉向,翻落到冰崖西側。冰牆高巍迤邐,如漢白玉所砌,條紋連綿,氣勢雄偉。忽聽水聲淙淙,從不遠處傳來。晏紫蘇循聲望去,發現冰牆腳下竟有一個丈餘高的冰洞,冰柱懸掛交錯,彷佛雪狼巨口,清澈的冰水細流從冰洞中涓涓流出。
晏紫蘇大喜,翩翩飛掠鑽入,方甫進入冰洞中,便聽轟然巨響,地動山搖,狂猛的氣浪迸舞飛涌,將她硬生生推飛了十餘丈。回眸望去,冰洞洞口大雪堆積,竟只餘下兩尺來寬的口子。
晏紫蘇舒了曰氣,四下掃望。洞中冰柱林立,冰鍾乳懸連綿延,晶瑩透明,相互映射得五光十色,直如神仙洞府。洞璧花紋千奇百怪,彷佛北海冰蠶絲錦上的萬千紋案,奇巧瑰麗。冰水潺潺,從她腳下蜿蜒流過,冰洞頂壁不斷有冰水滴下,叮咚作響,在洞中清脆迥蕩,極爲動聽。
晏紫蘇心下歡喜,忖道:“這裡潔淨漂亮,比那鳥洞好了千百倍。今日回去後,便將小尤帶到這裡來。”
正自思量,忽聽洞內傳來細碎的腳步聲,一個清脆婉轉的少女聲音喜道:“姬大哥,這冰水流了這麼遠,也該到頭了。前面光線頗亮,定是出口。”
晏紫蘇微微一驚,覺得這聲音好生熟悉。又聽見一個男子微笑道:“希望如此。纖纖姑娘,你在這裡等我,我去探探就來。”晏紫蘇靈光一閃,這兩人竟是土族黃帝少子姬遠玄和纖纖!
心下又驚又奇,這兩人不是已經去了崑崙了麼?怎麼竟被困在這冰洞之中?想不到如此湊巧,竟在此處遇見他們。
突然想起黃帝業已命喪蚩尤之手,不知姬遠玄是否已知道此事?陡然一凜。
只聽衣袂翻飛,姬遠玄正急速掠來。晏紫蘇心裡一動,飄然藏到幾支巨大的冰鐘乳石之後,默唸“龜息法”,凝神觀望。
姬遠玄閃電似的飄飛到洞口,四下打量。瞧見那兩尺多寬的回子,眉頭微微一皺,右手一翻,黃光爆閃,地上的冰柱登時被無聲無息地拔了起來。指尖輕彈,[哧”地輕響,那冰柱倏地封住了冰洞缺口。右手隔空輕揮,黃光蓬然飛舞,冰洞的積雪登時凝結冰固,光滑平整,與旁邊冰壁渾然一體,再也瞧不出一絲裂縫細口。
晏紫蘇心下驚訝,不知他何以如此。倏地一震:“難道這姬公子已經知道父親死在小尤手裡,所以才……”心底森寒,冷汗滋生。但隱隱之中,又暗自有些歡喜,忖道:“哼,這刁蠻丫頭惹人討厭,讓她多吃些苦頭也好。”
姬遠玄見冰壁渾無破綻,微微一笑,高聲道:“纖纖姑娘,這裡還是沒有出口,咱們到其他地方看看吧!”話音未落,纖纖也已飄然趕到,眼波四轉,俏臉上滿是失望神色;素手低垂,手心捧着的兩隻比翼鳥倏地振翅飛起,“蠻蠻”怪叫,不住地啄擊冰壁。
纖纖突然“咦”了一聲,指着那冰水細流說道:“怪啦!冰水分明是從這冰壁下流出的,怎地連缺口也沒有一個?”
姬遠玄沉吟道:“想必此處原是出口,只是連日暴風雪,被嚴嚴實實地堵上了。且讓我試試能否將它震開。”雙手交錯,驀地推送而出。黃光鼓舞,“轟”地一聲巨響,冰屑紛飛,冰壁依舊巍然不動。
晏紫蘇眼尖,瞧出姬遠玄在出掌的剎那,耍了小小的手段,使得黃土真氣一觸冰壁,立即自動飛散。這一掌乍看之下力勢萬鈞,但實則綿軟無力。晏紫蘇對蚩尤喜歡纖纖一事,始終耿耿於懷,頗爲妒恨;當下幸災樂禍,也不出聲。
纖纖極是失望,突然眼圈一紅,險些落下淚來。姬遠玄溫言道:“纖纖姑娘,你別擔心,冰洞四通八達,即便此處被封,定然還有其他出口。我們一道耐心尋找,終能出去。”
纖纖點頭不語,但眉眼黯然,楚楚可憐。姬遠玄微笑道:“你又在想拓拔兄弟和蚩尤兄弟了嗎?放心吧!他們聽到我們被困在崑崙山裡,定然會十萬火急地趕來救你,說不定現在他們已經在漫山叫你的名字了。”
纖纖眼睛微微一亮,嫣然道:“那我可要時時刻刻凝神探聽了。”兩人一齊笑將起來。
纖纖抿嘴微笑道:“姬大哥,多謝你。這幾日被雪崩困在冰洞裡,又黑又冷,多虧有你陪我,否則我悶也悶死啦!”
姬遠玄微笑道:“姬某還要感謝老天,讓這麼美麗可愛的姑娘陪着我呢!只可惜……”突然頓住,似乎不敢再往下說。
纖纖俏臉暈紅,微有羞惱之色,欲言又止,轉開頭去。姬遠玄連忙彎腰作揖道:“姬某凍得發燒了,胡言亂語,唐突佳人,還請纖纖姑娘原諒。”
纖纖嫣然一笑,低聲道:“姬大哥這般誇我,我可不敢當呢,拓拔大哥總說我刁蠻任性,你別偷偷地討厭我便成啦!”
姬遠玄連忙道:“豈敢出敢!姬遠玄說的可都是真心話……”
有些不好意思,咳嗽了一聲,道:“罷了,纖纖姑娘,咱們走吧!前面那條甬洞也有冰水融河,說不定便是出口。”
兩人低聲談笑,漸行漸遠,終於再也聽不到腳步聲響。
晏紫蘇恍然心道:“原來這姬小子竟然喜歡上了刁蠻丫頭,所以故意將洞口封上,想和她多處片刻。呆子呀呆子,你將你的親親好妹子託付給姬小子照顧,可真是找對人啦!”嘴角微笑,大覺快意。
伏在地上聆聽半晌,確定兩人已經走遠,這才翩然起身,以苗刀在那洞口冰雪上劈鑿出一個大洞。洞外風勢已經轉小,雪花漫空悠揚飄卷。
晏紫蘇素手一振,將洞口撬開,輕飄飄地掠了出去。正欲御風飛行,心中一動,轉身將那洞口重新嚴嚴實實地封好,格格低笑道:“可惜沒帶臘燭,否則你們就可以在裡面洞房啦!”
此時,風雪漸止,天上烏雲翻滾,逐漸離散,東南方露出一角青天。一束七彩陽光穿透滾滾雲層,照射在雪山諸峰上,絢光流彩,耀耀閃光。四周冰牆迤邐,冰塔林立,折射萬千亮光。她熠熠生輝,衣袖翻舞,彷佛在水晶的世界中飄飄欲飛的仙子。
綿雲飛絮急速四散飛離,豔陽高照,碧空萬里。晏紫蘇心情舒暢,御風高飛,穿掠萬千雪峰冰川,朝着遠處險崖上的鳥洞飛去。
將近那山洞時,遠遠地便嗅着一股血腥惡臭的氣息,晏紫蘇心中一沉:“難道是那羣屍鷲乘我不在,向蚩尤下手嗎?”衣袂獵獵,急速掠去。
方進山洞,腥臭撲鼻,濁浪似的奔涌而來。晏紫蘇屏息凝神,心中亂跳,提着苗刀閃電穿掠。忽然“啊”地一聲,凝身站住。
洞中遍地鳥屍,開膛破肚,血污濺滿四壁。蚩尤渾身鮮血,昂立在黑暗中,一雙眼睛青光閃爍,喉中發出“赫赫”聲響。周身皮膚波浪起伏,深淺綠光閃耀變幻。隔了數丈,逸散出的陰寒真氣宛如霜風般逼迫而來,晏紫蘇寒毛直豎,冰霜凝結。
她知道蚩尤必是屍蠱發作,迷失本性,柔聲道:“小尤,是我……”蚩尤惡狠狠地凝視着她,眼中閃過兇暴狂亂的神色,驀地咧開嘴無聲地笑着,將手中的屍鷲殘屍摔擲在巖壁上,朝前踏了一步。
晏紫蘇心裡一陣害怕,忍不住朝後退去。突然聽見身後“叮噹”脆響,彷佛春風吹過,風鈴搖曳。一股妖異凌厲的陰寒真氣大霧般的籠罩而來,呼吸一窒,周身經脈登時盡數被封。
一個嬌柔悅耳的聲音在她耳畔淡淡地說道:“晏國主別來無恙?聽百里法師說晏國主叛族投敵,我還不信呢!想不到竟是真的。”
晏紫蘇心中一沉,如墮深淵。一個紫衣人緩緩地從她身邊踱步而出,臉容俊俏,白髮飄舞,三十六個銀環相互撞擊,郎當作響。竟是水族十仙之首的黃河水伯冰夷。
晏紫蘇腦中靈光一閃,失聲道:“是你!”在觀水城中,她便覺得那戴着黑笠的紫衣人頗爲熟悉,但當時心懸蚩尤,未能想起,此刻方纔頓悟。心中震顫,果然是燭龍的狡計,借刀殺人,讓蚩尤成爲五族公敵。
冰夷淡淡道:“晏國主竟能帶着蚩尤從萬千雙眼睛下逃之夭夭,果然厲害得緊。難怪燭真神一直誇你能幹呢!”
晏紫蘇嫣然道:“水伯明鑑,我帶着這小子逃出觀水城,乃是想親手將他擒回北海,邀功請賞。若是知道這是燭真神安排的妙計,又怎會做這等唐突之事。”口中詭辯,心內苦苦思忖脫身之計。但這黃河水伯位列水族十仙之首,又深沉難測,自己想要帶着蚩尤從他手心逃脫,可要比從觀水城裡逃逸難得多了。
冰夷淡然道:“是麼?那我便讓蚩尤將晏國主的心掏出來,看看適才說的究竟是不是真心話。”嘴脣翕動,手腕上玉石鈴環叮噹脆響,發出陰邪而魔魅的音韻。
蚩尤怒吼一聲,鬼魅似的猛撲而來,左手如鋼鉗驀地將晏紫蘇凌空舉起,右手化爪,猛地朝她左胸抓去!
晏紫蘇眼前一花,只覺森寒撲面,呼吸不得,彷佛被萬千巨浪陡然拍中,險些暈厥。“哧”地一聲,衣裳碎裂,她那瑩白高聳的酥胸立時彈了出來,紅線飛舞,一顆淡青色的透明玉石倏地翻卷飄揚。
那淡青色的玉石在洞內幽光下閃耀着淡淡的光澤,折射出萬千絢芒,變幻不定。
蚩尤陡然一震,呆呆地凝望着那玉石,瞳孔漸漸收縮。“啊”地一聲,眼中突然神光怒放,右手倏地收攏,又慢慢地舒張,輕輕地撫摩着晏紫蘇的臉頰,神色狂亂,急劇變幻。
晏紫蘇驚魂未定,正自詫異,突然想起在觀水城中,賣這玉石的攤主似乎說過:“姑娘,這可是方山三生石,罕見的寶貝,你要是摔壞了賠得起嗎?”心中咯咚一響:“是了,三生石!天下唯有三生石能讓他恢復神識!”又驚又喜,顫聲道:“呆子,你記起來了嗎?”
冰夷淡淡道:“青木鬼王,殺了她!”鈴環脆響,急促而妖魅,彷佛暗夜狂海,急浪冷雨。
蚩尤周身大震,喉中“赫赫”怒吼,眉骨凸出,眼神凌厲錯亂,額頭不住地鼓動,彷佛有什麼東西將破膚衝出。
當是時,狂風呼嘯,洞外萬里晴空突轉昏暗。當空那輪紅日的西沿驀地缺了一塊,彷佛被什麼啃了一口。缺口越來越大,太陽逐漸變作赤紅色的月牙形狀,洞外飛沙走石,萬獸嘶吼。
晏紫蘇心中大驚:“天狗食日!”蚩尤憑藉着三生石折射的神光,才微微恢復神識,一旦太陽爲天狗吞噬,黑暗籠罩,那後果將不堪設想。
洞內光線越來越暗淡,那三生石折射出的絢光漸轉微弱,晏紫蘇的心中急劇跳竄,屏息凝神,暗自禱告蚩尤快快恢復神識。嬌軀顫抖,恐懼、期盼、悲涼……萬千心緒交雜紛亂,幾將爆炸開來。
蚩尤的臉容急劇鼓舞變化,疤痕扭曲抖動,眼珠漸漸地凸了出來。“哧哧”輕響,皮膚破綻,無數道青綠色的幽光扭舞跳躍。神情瘋狂,猙獰兇怖,周身骨骼爆珠脆響,轉眼間體格竟爆漲了兩尺。
冰夷瞥望天幕,眼中亦閃過恐懼慌亂的神色,冷冷地喝道:“青本鬼王,還不動手!”
蚩尤面色猙獰,突然厲聲怒吼道:“住口!”周身倏地透明,經脈如萬千綠線交錯其間。“轟”地一聲,萬千碧光眩目閃耀,從體內絞扭繞舞,貫頂沖天而起。
蚩尤鬆手丟開晏紫蘇,驀地仰天狂呼。雙手“砰”地爆放出兩道狂猛無匹的螺旋氣芒,如四道青龍怒嘯破空。
“轟隆!”
天搖地裂,整個山洞倏然炸飛!
氣浪爆炸,層層疊疊的綠光在黑暗中轟然綻放,彷佛劇毒的千芯綠菊,悽美、絢麗而奪人魂魄……
巨石沖天亂舞,四周化作一片凸巖焦土。蒼穹萬里,漆黑如夜,那紅日也只剩下一彎弧線。狂風大作,天昏地暗,三人身處雪山崖頂,刻骨侵寒。
蚩尤昂然而立,黑色的剪影在幽暗的光線中顯得如此狂野而兇暴,周身綠光刺目閃耀,彷佛萬千綠蛇跳竄飛舞,詭異已極。他振臂狂呼,怒吼聲如驚雷轟嗚,羣山激盪,四周峰崖雪崩滾滾,震耳欲聾。
晏紫蘇耳中嗡嗚,氣息翻涌,登時暈厥。
黑暗完全籠罩了世界,太陽消失了,只餘下一圈皎潔悅目的淡藍色日冕,在漆黑的穹蒼閃爍着柔和的光芒。
蚩尤倏然轉身凝望着冰夷,眉心閃爍着一團碧光,和雙目中跳躍的兩點綠芒交相輝映,顯得邪惡而又詭異。嘴角露出一絲猙獰的微笑,森然道:“你這不男不女的陰陽人,竟然也想呼喝我嗎?”
冰夷紫衣翻飛,緘默不語。空茫的眸子中驚駭、恐懼、憤怒交相參雜,驀地爆放妖異的藍光。口脣翕動,白髮飄搖,三十六個銀環和手腕、腳踝的鈴環一齊叮噹脆響,淡白色的冰寒真氣徐徐擴張,以一種寂寞而妖邪的旋律,如大霧般瀰漫開來。
蚩尤喉中“赫赫”怒吼,突然抱住頭,狂亂苦痛,踉蹌奔走。
冰夷雪白的臉顏泛起桃紅光暈,雙眼藍光閃動,口脣翕張得越來越快,銀環、鈴鐺急促地發出魔魅的音律,冰寒真氣化爲百十道銀蛇白光,閃電似的朝着蚩尤纏繞飛舞。
寒風呼號,魔咒滔滔。
蚩尤突然一躍而起,哈哈獰笑,大喝道:“想唱小曲兒嗎?那就過來吧!”雙手一錯,倏地朝前分扯,使出一式木族中至爲簡單不過的“分花拂柳”。“嗤啦”一聲,萬千碧光如青電裂舞,氣浪蓬然飛炸。
“叮琅琅”悅耳脆響,冰夷白髮飛揚,倏地朝前摔飛,三十六隻銀環和身上的鈴環盡皆碎裂飛舞,在黑暗中繽紛拋散。
蚩尤哈哈狂笑,宛如青龍橫空,萬千綠光洶洶不絕地從他雙掌奔瀉衝涌,如閃電,如驚濤,大開大合,縱橫飛舞。漫天淡白色的冰寒真氣登時迸散開來,凝結爲萬千冰晶簌簌落地。
剎那之間,情勢逆轉,冰夷完全籠罩在他的碧水真氣之下,竟無一絲還手之機!冰夷臉色煞白,眼中掠過一絲驚懼之色。這小子怎麼會突然逃脫屍蠱法術的控制之外?難道……難道……驀地瞥望漆黑的太陽,心中閃過一個幾近於不可思議的念頭。
大敵當前,不敢多想。凝神聚意,待要集結周身真氣奮力反擊,已然不及。
“蓬”地一聲,萬千碧光交纏怒吼,倏然擊中他周身大穴,周身一震,氣息窒堵,經絡盡皆被封。“哧哧”輕響,衣裳迸碎,捆縛在他胸前的那束北海冰絲綾悠然翻卷,寸寸飛裂,如百千蝴蝶乘風而起,翩翩飄散。
黑暗中,冰夷雪白一身地躺着,在幽光中泛着淡青色的光澤。俏臉慘白,扭頭閉目,眼睫顫動,羞憤欲死。豐盈高聳的乳丘急劇起伏,瑩白的大腿曲張開來,微微顫抖,想要竭力合攏卻動彈不得。
她竟完完全全是一個俏美嬌豔的女子!
蚩尤怔然地凝視着黑暗中那嬌美曼妙的裸體,驚詫莫名;腦中嗡然炸裂,忽然聽見無數個陰邪的聲音狂喜而急切地叫囂着,“轟”地一聲,熱血灌頂,一股滔滔慾火猛地竄將上來。他雙目盡赤,面目扭曲如妖魔,哈哈狂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原來你竟是個雌兒!”大手一張,碧光閃耀。
冰夷倏地平空飛起,牢牢地被他握住脖頸,懸在半空。蚩尤獰笑喘息着,慢慢地低下頭來,目光灼灼地瞪視着她,伸出舌頭在她冰冷的臉頰上溼噠噠地舔過,另一隻大手驀地抓緊了那顫動的乳丘。
冰夷發出一聲戰慄的悲嗚,驚駭羞怒,胸脯起伏,恨不能立時死去。扭過頭,淚水奪眶而出。
悲風怒吼,日食的正午,天地寒冷、黑暗,像是無邊無際的嚴冬暗夜。
碧天如洗,海浪洶涌,狂風呼嘯而來,腥鹹溫熱。遠處白鷗飛翔,飛魚破空,鯨羣噴水遊弋,一派逍遙自在的西海風光。
“嗷嗷”怪叫聲中,兩隻太陽烏烈火似的捲過碧空,低飛高掠,急速西衝。“鳥兄,思鄉心切麼?飛得這般迅疾。”拓拔野拍撫太陽烏的脖頸,哈哈大笑。
太陽烏歡嗚聲中,越飛越快。拓拔野與姑射仙子在西海上空並肩遨翔,指點談笑,心情大轉舒暢。
騎鳥西眺,遠處澄碧的海面中,矗立着一座巍峨高山,四面石崖陡峭筆直,高立萬仞,方方正正,倒像是一個碩大的石印。山頂正中微微凹陷,綠樹茂密,數百隻西海龍鳥嗚叫着劃過天際,穿入那山頂凹陷的樹林中。兩旁峰頂,各有一株巨樹,參天摩雲。海風吹過,樹葉紛搖,萬千鳥羣從樹梢轟然炸飛而起。
方山在望,兩人相視一笑,都覺鬆了一口氣。自以姐弟相稱以來,兩人彼此落落自然,再無尷尬彆扭之感。西飛數千裡,說說笑笑,彼此之間更是平添熟稔之意。偶爾並肩乘鳥,於月下風中並奏笛簫,那逍遙出世、翩翩欲仙之樂,更令拓拔野幾疑是在夢中。
有夢中佳人相伴,當夜目睹科汗淮慘死的悽苦之心終於也漸漸轉淡,但偶爾想及,仍不免有些悶悶不樂。每逢此時,姑射仙子便淡淡地撩開話題,將他心思牽引別處去。如此飛行數日,終於到了這西海之濱,彼此間自又覺得親密了數分。
拓拔野笑道:“終於到方山了。不知蚩尤他們已經到了嗎?”從懷中取出相思犀角,呼叫了半晌,依舊毫無應答。一路西飛,他已經嘗試着以這犀角聯絡蚩尤許多次,但無一成功。心下微微有些憂急,皺眉忖想:“若在千里之內,魷魚應當聽到纔是。難道他遇見什麼意外之事,到了千里之外嗎?”
姑射仙子微微一笑道:“我們先到櫃格松下等候他們吧!”
拓拔野點頭笑道:“是了,可不能讓那夸父搶了先。”姑射仙子想起那瘋瘋癲癲的前輩,心下莞爾,不由得嫣然一笑,容光燦然,清麗難言。
拓拔野呆了一呆,心道:“仙女姐姐笑起來時,當真連太陽也沒了光彩。”念頭方動,突覺一聲焦雷,轟隆作響,寒風呼嘯,天地間倏然暗淡。太陽烏嗷嗷亂叫起來,盤旋飛舞,急怒慌亂。
拓拔野心中一凜,擡頭望去,當空紅日竟如被妖魔咬去一塊,崩缺了一個口子。姑射仙子動容道:“天狗吞日!”
海上狂風大作,巨浪滔天,萬千鷗鳥悲鳴怪叫着,漫漫掠過天幕,烏雲似的朝着方山積聚飛去。鯨羣海獸驚吼狂嘶,紛紛沉入海里。片刻間,原本陽光燦爛的遼闊西海竟變得陰雲慘淡,昏黑無光。
拓拔野又驚又奇,哂然微笑,心道:“原來仙女姐姐一笑,當真有如此威力。”當時大荒,每逢日食,五族無不慌亂恐懼,以爲天地危亡;衆巫師神女必要祭禱天地,敲鑼打鼓,施法驅除天狗。百姓則閉門不出,以免撞見妖邪詭異之事。
見拓拔野在西海狂濤之間遭遇日食,竟不懼反笑,坦然自若,姑射仙子心下微奇,暗自泛起一絲溫柔之意,倒像是母親瞧見勇敢頑皮的孩子,微有怪責,又微有驕傲歡喜,淡然道:“走吧!”
太陽烏嗷嗷驚叫聲中,兩人穿掠驚濤駭浪,急速地朝着方山飛去。
當是時,忽然聽見東南面大地有人狂呼大叫:“爛木奶奶的,臭小子!你跑不過我,就耍賴使詐,想將太陽藏起來嗎?他奶奶的木耳蘑菇,我不玩啦!”聲音雄渾,在狂濤巨浪中竟聽得歷歷分明,正是夸父。
拓拔野倏地回身望去,卻見數十里外的草原上,一個十二尺高的巨漢扛着一個巨大的怪獸,風馳電掣地狂奔而來,果然是他;心中又是驚奇,又是好笑,想不到這瘋猴子竟然跑得這等飛快,自己二人抄了近路全速飛行,居然仍險些被他追上。
當下立身哈哈大笑道:“瘋猴子,我快到方山了,你還是磕頭認輸吧!”氣運丹田,將聲音遠遠地傳了出去。
夸父氣急敗壞地喊道:“他奶奶的,臭小子,你怎麼會到了我前面?不可能!不可能!定是你小子使詐!”哇哇亂叫聲中,閃電似的穿掠飛衝,疾迫而來。
拓拔野哈哈大笑,頗覺有趣。眼見自己二人距離那方山尚有數裡,而夸父已經凌空踏浪奔來,若不加速前行,只怕當真要被他追上,當下好勝心起,驅鳥疾飛。
姑射仙子見他頑皮逗弄夸父,也不禁莞爾。嘴角微笑,心想:“他有時沉着冷靜,說起話來一本正經,有時又偏偏胡鬧得很,像個沒長大的孩子。也不知哪個纔是真正的他呢?爲何與他一起時,我的心裡便是從未有過的愉悅歡喜?即便不說話,也是說不出的放鬆快活……”突然一凜,又想:“長生之道,便在於清心寡慾,超然物外。我這般胡思亂想,可是墮入魔道了……”
忽聽那夸父遠遠地又大叫道:“咦?爛木奶奶的,你是哪兒冒出來的蘑菇?居然飛得比我還快?氣煞我也!”
拓拔野與姑射仙子回眸眺望,太陽已被天狗吞噬近半,天海昏暗,迷濛混沌。隱隱可見夸父踏波逐浪,一路奔掠。他頭頂上空,一輛梭形的六駕蝠龍飛車急速橫空飛行,無聲無息地朝着方山急速衝來,瞬間便將夸父拋在其後。夸父哇哇大叫,窮追不捨。
那飛車造型奇特,鬼魅飄忽,透射出一股陰森森的氣息,拓拔野心下詫異,忖道:“難道是哪一族的偵騎,聽說我們與夸父之約,才追到此處麼?”
忽然轟雷連奏,海面狂風怒嘯,巨浪排空,劈頭蓋臉地拍打而來。翻卷沸騰的西海海面上突然出現無數巨大的漩渦,氣泡滾滾冒將上來。
“轟!”
漩渦接連翻涌迸炸,形成無數巨大浪花,萬里海面水柱擎天。黑影迭閃,獸吼如狂,千萬只巨大的奇形海獸驀地衝天飛起,穿掠漆黑的夜幕,在半空中層層疊疊地展開巨大的蝠翼。
紅日傾吞,天地黑暗,四周一片混沌。只聽見海風悲嘯,無數海獸怒吼咆哮,震耳欲聾。
拓拔野心下微驚,隱隱覺得不妙。火目凝神,隱隱看見正前方數裡之外,波濤洶涌,一輛巨大的九龍飛車破浪衝天。九龍猙獰兇厲,怒吼飛揚,車輪滾滾,大旗獵獵招展,一時看不清究竟繡了什麼文字。
當是時,忽聽那飛車傳出一聲蒼涼詭異的號角,悠揚淡遠,悽烈破雲。
拓拔野聞聲面色突然大變,悲喜交集,剎那間連呼吸都已停頓。腦中轟然炸響,反反覆覆迴旋激盪着一句話——雨師妾!那是雨師妾的蒼龍角!
《第十四集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