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衆人目瞪口呆地望着那空空蕩蕩的密牢,半晌說不出話來。拓拔野與芙麗葉公主對望一眼,心中又驚又奇又喜,這密牢堅不可破,戒備森嚴,少昊如何逃了出去?難道有什麼高人在他們之前趕到此處,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他救走了嗎?
楚寧泥塑似的呆立門外,突然顫抖起來,驀地大吼一聲,手如閃電,將一個密牢門衛的脖頸掐住,懸空拎起,厲聲喝道:“人呢?那淫賊跑到哪兒去了?”
他面目扭曲顫動,灰眼兇光暴射,形如妖魔,說不出的猙獰可怖。衆長老心生懼意,忍不住朝後退了幾步。
那門衛驚怖駭異,極力搖頭。楚寧暴怒已極,白衣鼓舞,大喝一聲,手指驀地併攏,硬生生將他脖子掐斷;血箭怒射,斷頭沖天,那龐大的身軀轟然掉地,鮮血橫流。
衆人驚駭,紛紛後退。楚寧伸出那沾滿鮮血的手指,顫抖着指向餘下的七個門衛,冷冷道:“你們說,那淫賊藏到哪兒去了?”那七個大漢驚懼欲死,簌簌發抖,想要挪步卻邁不開腳,尿水涔涔流下。
一個大漢鼓足勇氣,顫聲道:“大巫祝明鑑,我們兄弟鎮守此處,從未離開半步,片刻前剛剛給那淫賊送了酒飯,當時他還直嚷酒水太淡……”楚寧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大步走入密牢內,將石案上的酒杯與鬲、瓤一一抓起,凝神察看,面色驚疑不定。驀地將酒杯、食器摔擲於地,厲聲道:“難道那小子竟化成了輕煙,從我們眼皮底下飛走了嗎?”
衆人面面相覷,顫慄不敢回答。
拓拔野心中大快,但亦猜想不透少昊究竟如何逃離此地。傳說大荒中有一種至高無上的法術,叫做“咫尺天涯訣”,元神念力極高者,若參透此訣,則可以瞬間轉移千里,不留痕跡。但這法術不過傳說事,從未有人當真修練成功。少昊沉溺酒色,念力稀疏平常,決計不會這通天神法。
正自諾異猜想,忽聽姑射仙子淡然傳音:“那人還在這密牢之中。”拓拔野吃了一驚,回頭望她。她淡淡一笑,妙目凝視着密牢右上角,傳音道:“這裡必定有某位高人,以法術將少昊懸空角落,又用高強的障眼法將他藏了起來。”
拓拔野火目凝神,仔細察採那角落,心中猛地一跳,果然發覺彼處光影有些異常。念力如織,細細辨查,終於隱隱看出一個淡淡的人影。
拓拔野研習《五行譜》,對大荒五族的障眼法均有所瞭解,金族的“幻光鏡訣”、水族的“鏡花水月”、土族的“移山填石”、木族的“一葉蔽目”……都是各有所長的法術,其特徵自然也不盡相同。以此刻那光影的變化來看,似乎是土族的“移山填石”。
拓拔野正自詫異,忽聽一人傳音笑道:“拓拔兄弟好強的念力,這也逃不過你的眼睛!”那聲音溫文爾雅,頗爲歡悅,聽來極爲熟悉。
拓拔野又驚又喜,循聲望去,只見一個佝僂駝背的黃髮老者正在朝自己微笑。那人雖貌不驚人,但目光如電,從容不迫,果然是黃帝少子姬遠玄所化!
拓拔野大喜,傳音道:“姬兄,你怎麼會在這裡?”一言既出,已知答案。
果聽姬遠玄微笑道:“說來話長。簡而言之,便是來救少昊太子的。”他身邊站了一個貴族女子,蒙着輕紗,看不清臉容,但膚如冰雪,腰肢纖細,當是美人無疑。一雙新月明眸正凝視密牢,櫻脣翕動,顯是在念訣施法。
拓拔野心中一動,肅然傳音道:“敢問那位是聖女武羅仙子麼?”
姬遠玄傳音道:“正是。若不是仙子出手,以我的念力,又怎能將少昊太子瞬間藏起?”目光炯炯,凝視着姑射仙子,恭聲傳音道:“不知這位仙子是否木族聖女姑射仙子?”
拓拔野微笑傳音道:“正是。姬兄的眼力好生銳利。”
姬遠玄道:“拓拔兄弟取笑了。天下能一眼看穿武羅仙子障眼法,又清麗若此的仙子,便只有木族聖女了。”
其時大荒盛傳五大聖女之中,西王母法力最爲高強,其次便是水族聖女烏絲蘭瑪與木族聖女姑射仙子。相較之下,武羅仙子與赤震仙子稍弱一些。是以姬遠玄方有如此推斷。
拓拔野正要說話,卻聽一長老顫聲道:“大巫祝,少昊太子定然是被金族高手搶先救走了!我們……我們……”楚寧轉身冷冷地望着他,那長老駭懼難抑,情不自禁地朝後退去。
楚寧蒼白的臉上豔紅如血,突然哈哈大笑,手指驀地一指,厲聲喝道:“你們瞧瞧那是誰!”
衆人轉身望去,驚呼失聲。人羣之外,一個身着白綾絲袍的胖子委頓在地,正是少昊!芙麗葉公主驚“咦”一聲,俏臉上滿是失望的神情。拓拔野與姬遠玄忍不住便想轉頭,查看少昊是否仍在密牢之中。卻聽武羅仙子傳音道:“切莫回頭觀望。那是假的,是這巫祝的障眼法。”
拓拔野登時恍然,暗呼險些上當。這楚寧好生奸猾,猜度解救少昊之人必定在場,故意以此擾其心智,誘之露出破綻。即便無效,也可裝傻充楞,將這冒牌的少昊祭旗,逼迫不明究底的寒荒國民退無可退,捨命相戰。
果然,楚寧灰眼光芒大作,瞬間四下掃探。未見異動,臉上閃過失望憤怒的神色,與女丑對望一眼,厲聲道:“衆神衛兵聽令!”衆兵轟然應諾。
楚寧道:“將這淫兇奸賊,連帶那日與他同來的一干賊黨,一同押往天鏡湖畔,祭旗拜天!”
拓拔野一驚:“這廝難道猜到我在此處?想以纖纖妹子、拔祀漢等人將我逼出來。”嘴角微笑,心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又瞧瞧誰將誰逼出原形。”
衆兵得令,高高扛起“少昊”,呼喝而行。衆長老神色各異,滿腹心事,無語隨行。
武羅仙子纖手輕舞,密牢頂上那道淡不可見的光影徐徐滑落,倏然移到姬遠玄腳下。姬遠玄長袖輕擺,倏地將少昊神不知鬼不覺地收入“煉神鼎”中,然後疾步趕上拓拔野,與之並肩而行。拓拔野悄然傳音,將姬遠玄與武羅仙子介紹給姑射仙子與芙麗葉公主。芙麗葉聽說少昊已經被救,心中大喜,但臉上卻竭力不露聲色。
楚寧緩步而行,灰眼冷冰冰地掃望衆人。拓拔野等人凝神斂氣,裝作愁眉苦臉之狀。
姬遠玄傳音道:“此人奸狡兇厲,乃是寒荒國冰龍教的首腦,惹是生非,挑撥離間,極是難纏。”
拓拔野一凜,詫道:“姬兄何以瞭解得這般清楚?”
姬遠玄道:“前些年,寒荒冰龍教妄圖挑撥崑崙山與本族的仇隙,被本族的專司情報收集的風后查了出來,順藤摸瓜,將這羣惡徒的底細查了清楚。但此乃金族內務,無根無據,不敢輕率呈報白帝,所以一直隱忍不發,暗暗關注彼等舉動。”
拓拔野心道:“風后?難道便是魷魚那日所說,在風伯山上與風伯大戰,引得狂風肆虐的神秘女子嗎?”
姬遠玄傳音道:“前幾日我與聖女仙子一行前往崑崙山,參加今夏的‘幡桃會’時,風后八百里加急密信,傳報冰龍教勾結西海水妖,在寒荒國作怪,將少昊太子囚禁,準備起兵叛亂……”
拓拔野心想:“果然不出所料,又與水妖有關。”
姬遠玄道:“我與少昊太子略有淺交,知他雖然風流,卻斷不是這般荒唐之人,必是奸人陷害。於是令風后立即趕往崑崙山送信,我與聖女仙子當即轉折此處,化身爲寒荒長老,伺機救出少昊太子,卻不想在神女殿中先瞧見了拓拔兄弟……
兩人邊走邊傳音交談,拓拔野也將連日遭遇擇其大概,告訴姬遠玄。姬遠玄聽他說到與姑射仙子誤入地河,竟順着渦流到了西皇山時,微微一楞,恍然道:“是了!這定是大荒中傳說的“女媧之腸”!”
拓拔野訝然道:“女媧之腸?”
姬遠玄見他不知,當下傳音解釋。傳說遠古之時,大神女媧歸化之後,身體化爲大地,其腸綿延地下,成爲四通八達的地河。這縱橫交錯的地河頗爲神秘,河中渦流旋力極強,一旦溺入,極難脫身。數百年前,金族三萬大軍入侵寒荒,突然不知所蹤。兩年之後,金族偵兵方纔在西寒極地的裂谷暗河中,發現漂浮的三萬具屍體。此事當年震動極大,世人盡說金族大軍必是出師不義,惹惱了女媧大神,這才掉落“女媧之腸”盡數淹死。八族聞訊大喜歡慶,金族則足有百年不敢發兵西進。
拓拔野點頭道:“原來如此。”
姬遠玄微笑傳音道:“拓拔兄弟,當日在靈山上,咱們便是藉助伏羲之腸逃出王亥大軍的包圍,想不到你今日又做了一回穿腸之事。”兩人莞爾。
拓拔野突然想起那千名童女之事:心下疑慮,問道:“是了,姬兄可知西海老祖要千名童女做什麼?”
姬遠玄臉上閃過憤怒的神色,傳音道:“那老賊解印寒荒七獸,真元耗損,要以童女純陰真元滋補……”
拓拔野搖頭道:“不對。倘若只是如此,又何必將千名童女送往密山?”想起今夜在密山所見的奇異景象,心中那莫名的不祥預感越發強烈。隱隱之中,總覺得還有一樁極大的陰謀沒有被參透。
衆人正行走間,忽聽上方甬道傳來廝殺、吶喊與驚叫聲,有人狂呼道:“金妖來啦!金妖來啦!”衆人大驚,登時尖叫亂奔,一片混亂。
姬遠玄微笑傳音道:“這八個丫頭怎地現在方纔動手?”原來他早已安排八個孿生侍女潛伏於北峰頂上,算準時間製造混亂,武羅仙子便可乘亂將少昊收入“煉神鼎”中。
拓拔野一喜:“眼下情勢混亂,正好依計而行。”傳音道:“妙極,我和姑射仙子先行一步!姬兄,你與武羅仙子、公主隨那楚寧只管參加祭旗大典,瞧我怎麼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姬遠玄與芙麗葉心下詫異,正待相問,拓拔野已經緊抓姑射仙子的手腕,大呼小叫,狀極驚恐地隨着人流朝上方飛速狂奔,轉眼便不知蹤影。
明月如盤,青松橫斜。北峰頂上風聲呼嘯,人影紛亂。無數神衛兵持戈橫刀,朝着玄鼎巖圍涌而來。
拓拔野與姑射仙子躍出密牢甬道,乘亂衝出人流,朝着玄鼎巖後的峭崖奔去。姑射仙子輕輕一掙,抽脫手腕,低聲道:“公子要去哪裡?”
拓拔野微笑道:“仙子隨我來了便知。”身如閃電,轉瞬間便到了崖邊。姑射仙子略一遲疑,翩然隨行。
山風凜冽,彷佛隨時要將人吹落崖下。拓拔野突然一躍而下,足尖飛點,在峭壁上如履平地,朝下急速飛掠;姑射仙子翩翩乘風追隨。
兩人繞着山崖斜斜抄掠,轉瞬間便到了北峰南面。拓拔野驀地在一塊凸出的尖石上站定,迎風遠眺。南崖半山上,寒荒王宮瓊樓玉宇,迤邐盤旋,迴廊空空蕩蕩,寒風吹徹。漫漫衛兵沿着棧道層疊佈防,緊張地向山下守望,卻無一人回身顧盼。
拓拔野笑道:“妙極!仙子,走吧!”兩人御風直下,無聲無息地從衆衛兵身後掠過,飄然隱入宮殿之中。迎風穿過空蕩迴廊,繞了兩個彎兒,便到了芙麗葉公主閣門前;拓拔野雙手輕送,銅門無聲開啓。
姑射仙子心下更爲詫異。但她對這少年有着一種莫名的奇異信任,知他一言一行,必有其道理,當下也不再相問,隨着他一道閃入房中。
拓拔野將那牆上封好的裂洞重新震破,轟隆水聲登時響徹房中。姑射仙子大奇,心道:“難道他要重回渦流中嗎?”
拓拔野似是聽見她的心語,笑道:“不錯,我們正是要順流而上,到一個極爲有趣的地方去。”
兩人掠出洞口,重回山腹。水珠飛濺離甩,撲面而來。拓拔野在那溼漉漉的山腹洞壁上站定,正待躍入旋轉澎湃的急流中,忽然手上一涼,竟是姑射仙子輕輕握住他的手掌。那素手柔若無骨,滑膩冰涼,拓拔野心中怦然狂跳,險些便要搖晃掉下。卻聽姑射仙子淡淡一笑,低聲道:“又得勞煩公子了。”
心中一震,方知她是要自己在渦流中時,將空氣從手掌傳入她的經脈、心肺之中。驚喜之意登時消減,微感沮喪,微微一笑,抓緊她的小手,叫道:“走吧!”
兩人破空疾衝而出,“轟”地一聲沒入那巨大的渦旋水柱,隨着滾滾洪流朝上方螺旋飛舞。
兩人手掌緊緊相握,氣泡串串逸散而出,繽紛亂舞。淡藍色的渦流中,姑射仙子黑髮飛揚,白衣飄飄,不沾一顆水珠,彷佛在空中翩然飛行。妙目微眯,長睫顫動,清麗的臉容上閃動着淡淡的笑意。
即使在這樣湍急的渦流中,她依舊如此從容淡雅、彷佛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美得令人窒息。
拓拔野喉嚨彷佛被誰扼住一般,心中百感交雜,突然想起懷中那凝冰封凍的蠻蠻鳥,想起它們在茫茫風雪中比翼齊飛,交頸歡鳴的情景,竟覺得眼下二人在水中牽手並舞的情形彷佛相似。但何時能與那比翼鳥一般,心手相連,在萬里長天恣意翱翔呢?
胡思亂想中,渦流越急,猛地將他們高高拋起,朝上方衝去。拓拔野一凜,凝神聚意,驀地反旋腹中定海神珠,衝脫急流吸力,游魚似的翩翩舞動,朝着斜上方飄去。
碧水透徹,白龍玉柱似的渦流旋轉飛舞,將無數泡沫水流朝四周離心甩脫。兩人遠離中心,舒展隨意地朝上方漂浮。
姑射仙子仰頭望去,透過淡藍水波,瞧見波盪晃動的夜空、明月,閃閃的星辰,彷佛溫柔而美麗的夢境,心中驚奇歡喜,不知身在何地。再往上懸浮了片刻,依稀看見周圍模糊的樹幹巨石,交錯紛亂的人影,突然一凜,明白自己竟是在天鏡湖裡!
明月高懸,四周銀燈流火,彩光絢亮。天鏡湖水滾滾沸騰,閃動着妖豔而眩目的粼粼波光。千餘名神衛環繞湖畔,凝神戒備。神女殿與天鏡湖之間的平地上,數十名長老、貴族匍匐在地,凜然敬畏地凝望着湖邊那高凸巨石。
三十六名黑衣巫師一邊吹奏牛角,一邊環繞湖邊那高凸的巨石,跳着一種奇異的舞蹈。巨石之上,一杆青銅大旗獵獵招展,紋繡了八種圖騰怪獸,正是寒荒八族的“八神獸戰旗”。九十九名鹿衣巫女手提冰石燈籠,圍着戰旗不斷地膜拜叩首,發出咿咿呀呀的奇怪叫聲。
巨石之下,“少昊”、纖纖等十餘人被混金銅鏈鎖在湖畔,刀斧手逐一站立旁側。“少昊”委頓不醒,拔祀漢與黑涯等人高聲大罵,天箭冷然不語,只有纖纖神情古怪,忽而微笑,忽而蹙眉。
突然號角長吹,神衛兵列隊夾道,肅然舉戈。楚寧、女丑昂然從殿中步出,穿過衛兵戈陣,白衣鼓舞,黑袍飄飄,並肩緩緩走上巨石。湖邊千餘名神衛兵一齊發出震耳欲聾的吶喊聲。
楚寧高舉右手,輕輕一擺,喧譁立止。角聲悠揚,楚寧二人緩緩跪伏,對着天鏡湖頂禮膜拜。衆女巫、巫師、長老紛紛隨之拜伏叩首,口中念念有辭。
“轟!”一聲震耳欲聲的巨響,地動山搖。
湖心忽然爆炸開來,狂浪旋卷,掀飛到數十丈高,在半空驀地炸將開來。浪水如暴雨傾盆,瞬間將衆人澆淋得如同落湯雞一般。衆人駭然變色,失聲驚叫:“大神!大神發怒了!”
湖面沸騰,接連爆響,巨浪滔天迸射。站在湖畔的神衛兵被怒浪飛卷,避之不及,紛紛慘叫落水,轉眼不見身影。衆人大駭驚叫,紛紛朝後退卻。
楚寧與女丑對望一眼,驚訝莫名,突然閃過一絲喜色,高聲叫道:“你們都瞧見了?大神在震怒,他要我們殺了這淫賊,殺光山下的萬千金妖……”衆神衛狂呼:“殺了這淫賊!殺光金妖!”呼喊聲遠遠地傳了出去,在羣山之間激盪。寒荒城中衆人聽了,也隨之吶喊起來,響聲越來越大,如轟雷滾滾。
芙麗葉公主拜伏在人羣中,嬌軀微顫,眼光所及,始終不見拓拔野身影,不由焦急起來在,她身旁的姬遠玄微微一笑,傳音:“公主放心,拓拔兄弟定有法子。”芙麗葉公主臉色煞白,蹙眉不語。
楚寧嘴角露出陰冷的笑意,高高舉手,示意衆人安靜。大聲叫道:“我,大神的奴僕,代表大神的意旨……”
“轟隆”巨響,湖心忽然又迸爆開來,一個焦雷似的聲音驀地喝道:“奸賊住口!”竟是從湖心狂浪中傳出!衆人登時愕然,繼而驚駭狂喜,拜伏在地,齊呼“大神顯露!”
這天鏡湖是寒荒國聖湖,傳說與密山相連,是寒荒大神死後,鮮血流聚所化。巫祝、神女可從天鏡湖中聆聽大神意旨,窺知世間萬事。但衆人親耳聽見大神的聲音,卻是千年來頭一道,豈能不驚喜欲狂?心中均想:原來大神的聲音竟是這般動聽!
楚寧與女丑大吃一驚,森冷恐懼如濃霧一般籠罩全身。二人假借寒荒大神神諭,難免做賊心虛,惴惴不安。此刻聽見這聲狂雷怒喝,心中登時升起一個至爲害怕的念頭:“寒荒大神終於震怒了!”一時間,手腿痠軟,連呼吸也不暢起來。
那聲音厲聲喝道:“大膽楚寧、女丑,假借我之神諭,挑撥離間,陷害忠良,欲置八族子弟於水深火熱之中,良心安在!”
衆人大驚,紛紛朝巨石上的楚寧、女丑望去。楚寧心中驚怖,冷汗涔涔而下,想要狡辯卻發不出聲。
那聲音又喝道:“你集結叛黨,勾結西海水妖,假借我的名義,解印七大凶獸,爲害百姓,其心可誅!你與女丑狼狽爲奸,黨同伐異,凌辱殺害神女戚,栽贓金族太子,意欲挑動干戈,罪不可赦……”
楚寧、女丑驚惶恐懼,面如死灰,聽着那聲音歷數自己的奸謀罪行,腦中一片空白。衆人見他們在臺上拜伏不起,微微顫抖,心中更加起疑,越來越發相信寒荒大神的靈明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相事實。
寒荒大神的聲音雄渾浩蕩,在羣山迴響,清清楚楚地傳到每一個人的耳中。夜風呼嘯,西皇山上一片寂靜。衆人凝神傾聽,那聲音每說一句,衆人心中的疑慮便陡消一分,而心中的憤怒卻逐漸熾熱焚燒。
寒荒大神喝道:“你爲了取悅水妖,竟殘虐本族百姓,假意我的旨意,奉送千名童女任由西海老妖蹂躪!當真喪心病狂,連禽獸也不如!”
纖纖驀然狂喜,倏地擡起頭來。這次她聽得分明,那聲音陽剛而略帶磁性,正是拓拔野的嗓音!心中歡悅得意,忍不住格格笑出聲來。拔祀漢、天箭等人也但是一楞,驚愕莫名。
人羣中,芙麗葉公主、姬遠玄等人也聽出其中玄機,紛紛大喜。只是心中暗自詫異,不知拓拔野何以能在千餘名神衛兵的戒備下,神鬼不覺地潛入天鏡湖中?
天鏡湖畔,衆人驚懾憤怒,大氣也不敢出,纖纖那銀鈴似的笑聲顯得格外清晰突兀。楚寧驀地一凜,隱隱覺得不妙。
拓拔野又喝道:“倪長老,你身爲八族三大長老,竟不分忠奸善惡,助其爲虐,忒也糊塗。”
倪長老顫抖拜伏道:“小臣知罪!”
拓拔野又道:“倪長老,你可知你的幼子倪飛泠是怎生死的麼?”
倪長老聽他提及愛子,登時老淚縱橫,顫聲道:“他……他數月前私自前往衆獸山狩獵,遭遇雪崩……”
拓拔野道:“錯了!他是被這楚寧所化的妖獸橈杌生吞活吃,化作虎倀,做人不得,做鬼不能!”
衆人譁然。倪長老對寒荒大神深信不疑,又驚又怒,顫抖着站起身來,嘶聲叫道:“楚寧!你這惡賊!”
楚寧腦中靈光一閃,想到纖纖當日在衆獸山目睹倪飛泠倀鬼冤魂,想到她適才得意歡喜的笑聲,突然了悟。心中懼意登時煙消雲散,暴怒放狂,起身哈哈狂笑道:“倪長老,你好生糊塗!你道他當真是寒荒大神麼?這奸賊潛伏水中,胡言亂語一番,你們便信以爲真嗎?”
拓拔野毫不理會,厲聲道:“倪長老,你不過死了一個兒子,便這般痛心。你可曾想過那千名童女的父母?想過這幾個月來寒荒百姓所受的萬千苦痛?可曾想過一旦稀裡糊塗地與金族開戰,又要枉送多少性命?身爲寒荒長老,你便是八族百姓的父母。你這般對得起自己的萬千子女嗎?”
他字字驚雷,震得倪長老瞬間清醒,心中羞愧苦痛,恨不能一頭撞死。諸長老中,有受楚寧等人利誘脅迫的,聽了這一席話,也大覺慚愧,齊齊慘然道:“大神聖靈!”一時間衆人拜伏,齊聲高呼。
芙麗葉公主驚喜難抑,微笑道:“拓拔太子……好生了得!”
姬遠玄目光閃動,微笑道:“不錯!率領大軍攻城略地不算什麼,能化干戈爲玉帛纔是本事。若能兵不血刃,平定亂局,那才更加了得。”
武羅仙子眼波流轉,瞟了他一眼,露出淺淺的微笑。
倪長老驀然跪倒,顫聲道:“大神聖靈!小臣明知女丑、楚寧狼子野心,卻受其蠱惑,甘爲爪牙。眼見他們勾結外賊,戕害忠良,卻昧心不聞不問,甚至助之肆虐,引得天怨人怒,大劫卷至……小臣……小臣實在罪該萬死!”
衆人見他自承罪孽,無不轟然。與楚寧、女丑有染的諸位長老也紛紛拜倒,顫慄請罪。
楚寧狂怒已極,厲聲長笑道:“你們這一羣老糊塗,當真蠢如石頭!”突然面目猙獰,大喝道:“來呀!將這些老鬼盡數拿下!”
衆神衛兵中大多是冰龍教徙,齊聲應諾,刀戈晃動,潮水似的朝神女殿前的衆長老涌去。驚呼尖叫聲登時迸爆,衆長老憤憤大罵。
拓拔野哈哈笑道:“奸賊,被拆穿陰謀,惱羞成怒了嗎?”
楚寧閃電似的衝到纖纖身旁,手掌飛舞,抵在她的後心,厲聲道:“狗賊,再不出來,我就將她打成肉醬!”
衆長老此時見他兇相畢露,心中再無懷疑,惱恨憤慨,高聲喝罵。衆神衛兵齊聲喝止,將刀戈架在衆人脖頸。芙麗葉公主蹙眉欲語,見姬遠玄微笑搖頭,便止住不說。
卻聽拓拔野哈哈笑道:“奸賊,我便讓你見見我的法身!”湖面轟然衝涌,白浪旋轉翻飛,如雪蓬層層綻放,一個白衣女子沖天而起,衣袂飄飄,殊不沾水。
衆人登時寂然,鴉雀無聲。月光下,碧浪翻涌,那女子翩然御風,清麗不可逼視。雪衣鼓舞,周身上下彷佛籠罩着淡淡的光暈,柔和靜謐,光彩奪目。衆人腦中空茫,緊繃的心絃突然放鬆下來,變得說不出的恬靜愉悅,心中都升起一個念頭:“世間竟有這等美麗的仙子!”
“叮叮噹噹”之聲大作,衆神衛兵瞧得癡迷,殺氣盡消,手中兵器紛紛落地。
楚寧驀地清醒,厲聲喝道:“你們瘋了嗎?快將兵器撿起來……”話音未落,身旁湖面忽然迸炸濺射,一道青光轟然怒舞,霍然擊中他的肩膀。楚寧痛吼一聲,鮮血噴射,瞬間沖天倒掠。女丑尖叫聲中,御風踏行,緊迫而去。
一道人影從湖中電衝而起,哈哈笑道:“不錯,我不是寒荒大神,我不過是路經此地的過客。”翩然站在巨石之上,將纖纖輕輕橫放。那人青衣飄舞,神采飛揚,右手悠然旋轉,將斷劍插入腰間竹鞘。
“龍神太子!”衆人無不訝然。纖纖格格嬌笑,正自歡喜,但瞥見踏浪飛來的姑射仙子,俏臉上突然陰雲籠罩。
楚寧站在神殿飛檐上,以法術癒合傷口,厲聲道:“你們瞧見了吧?這小賊冒充大神,挑撥離間,罪該萬死!”
拓拔野哈哈笑道:“冒充大神?卻不知是誰幾次三番假借大神旨意,犯下累累罪行?我這不過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罷了!”面容一整,肅然道:“寒荒大神不在這天鏡湖內,也不在那密山之上,而在諸位的心裡。捫心自問,便可知道大神的神愉。”
衆長老面露羞愧之色,紛紛掉頭,對着楚寧、女丑怒目而視。
楚寧放聲狂笑,蒼白的臉通紅扭曲,厲聲道:“老糊塗!現在金妖大軍壓境,你們以爲立地投降,金妖便會放過你們麼?金妖一旦進城,便會將寒荒城人畜花草,毀滅得一乾二淨!”
忽然“轟”地一聲巨響,圍住衆長老的數十名神衛兵慘叫跌飛。姬遠玄昂然振臂,恢復原身,微笑道:“大巫祝此言未免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各位長老,請再看看山下。”
衆人驚疑,不知這軒昂少年又是何方神聖,但聽他語含玄機,紛紛奔行數步,朝崖下眺望。
明月清輝朗朗,薄霧消散,羣山歷歷,谷壑了了。衆人瞠目結舌,木然怔立。先前漫山遍野的金族大軍竟突然蹤影全無,彷佛剎那間蒸發得一乾二淨!
拓拔野心念一動,己知所以。姬遠玄微笑道:“衆位長老,多有得罪了。在下土族姬遠玄與鄙族聖女武羅仙子……”衆長老齊齊驚呼,紛紛恭敬行禮。姬遠玄躬身回禮,續道:“……路過寶地,聽聞貴國有奸人作崇,妄起干戈,不得已之下,想到一個唐突之舉。藉助‘煉神鼎’之力,以幻法術造出千軍萬馬的聲光影像,逼迫這奸人楚寧就範。”
衆人登時恍然,這才知道那驚天動地的萬千軍馬,竟是他們以神器施放的障眼法,又是敬佩又是慚愧。當時夜色昏暗,觀之聞之,實是栩栩如生。但最重要的卻是,衆人心中都極爲擔心金族大軍到來,是以一見這等景象,登時便慌亂失措,不及細想。便連拓拔野與姑射仙子,也被瞞了過去。
拓拔野心道:“姬兄果然穩健縝密,即便在密牢之中,也不急於告訴我那金族大軍亦是障眼法。他這一招實在高明,略施小計,佔盡先機。”想起當日他在陽虛城內,面對險惡逆境,從容不迫,誘敵入甕的情形,心中更起敬佩之意,忖想:“若論智謀,他實在我上。”
姬遠玄道:“不想這奸人孤注一擲,竟想殺害少昊太子,妄圖藉此逼得兩族勢同水火,水無化解之日。遠玄無奈之下,方與仙子喬化爲長老,潛入密牢,將少昊太子救出。”
衆長老聽說少昊已被救出,無不轟然,又驚又喜。倪長老朝着拓拔野與姬遠玄伏倒在地,大聲道:“多謝兩位少年英雄、武羅仙子慨然相助,將我等糊塗老朽點醒,使得八族黎民免受無妄之災!”衆長老紛紛拜倒,齊聲道謝。
拓拔野、姬遠玄等人連忙回禮,一一攙扶而起。
羣山之間,突然響起雷鳴般的歡呼聲。想來是寒荒士卒、百姓聽見之後,歡騰雀躍。衆長老心下慚愧,均想:“老百姓日子過得好好的,誰也不想造反。倘若當真中了那些奸賊圈套,生靈塗炭,那這罪責可就大了。”
楚寧、女丑站在檐頂,眺望那空蕩羣山,方知被姬遠玄戲耍得團團亂轉,心中驚怒欲狂。又見衆人視他爲無物,殊不理會,心中更加怒不可遏。驀地哈哈狂笑道:“好!好!好小子!你們當這般便能贏了我嗎?”
拓拔野微笑道:“閣下此言好生奇怪,難道你竟要以萬千人命做爲輸贏的賭注嗎?”
楚寧冷冷道:“性命?倘若是忘祖忘宗,像牛羊一樣的苟活着,這樣的性命有何足惜?我正是要讓八族百姓知道如何纔是珍惜自己的性命。”
灰眼兇厲閃光,傲然道:“拓拔野,我聽說你與那蚩尤帶領湯谷羣囚造反,發誓打敗水族,要重建自由之城,心裡還以爲是多麼了不起的英雄,將你視爲有膽有識的同道中人。今日一見,才知也不過是奴性十足的猥瑣匹夫!”
拓拔野一楞,心中微怒,哈哈笑道:“不錯,我們的確立誓重建蜃摟城,建立一個自由和平的荒外世界。但我們光明正大,從不用卑鄙無恥的陰謀詭計,更不會犧牲自己兄弟姐妹的性命來達成目的。你這般自私卑劣,將萬千性命視爲卑賤之物,由你創建出來的世界又會是自由平等的世界嗎?況且,即便當真脫離了金族而自立,你以爲便不會陷入水妖的擺佈之中嗎?”
芙麗葉公主淡然道:“拓拔太子說的極是!閣下口口聲聲說要建立自由平等的寒荒國,但你不問寒荒八族百姓願不願意脫離金族臣邦,不問八族百姓願不願意捲入戰端,就自以爲是,獨斷專行地犧牲萬千百姓的性命與幸福,來達成你一人的目的。請問,這便是閣下所要謀求的自由和平等嗎?”
衆長老紛紛點頭,眼中均露出激賞的神色。芙麗葉公主又道:“你聽見適才城裡的歡呼聲了嗎?眼下八族百姓安居樂業,誰想要捲入戰亂之中?你既然奉求平等自由,便當尊重他們的意願纔是。倘若有一日,金族當真壓迫得百姓們怨言四起了,長老會自當商討是否分立。那時即便是刀山火海,八族百姓齊心協力,又有什麼怨艾?以民心爲我心,那纔是真正的平等。”
她不緊不慢,淡淡說來,但條理明晰,均在要害,衆人聽得大點其頭。拓拔野微笑不語,心道:“她矜持害羞,但關鍵時候勇敢果決,頗有大將之風。”
姬遠玄鼓掌笑道:“好一句‘以民心爲我心’!說得妙極!公主殿下果然是虎父無犬女。”衆長老微笑稱是。幾個長老心下更加慚愧,想自己英明一世,竟不如一個小丫頭想得透徹分明。
楚寧大怒,厲聲狂笑道:“黃毛丫頭竟敢教訓我?當真可笑!這些愚鈍山民,他們又知道什麼是真正的自由平等?便如一羣綿羊一般,終需有一隻頭羊,方能帶着他們走到該去的地方……”
拓拔野微笑道:“或許如此。可惜閣下並非那隻頭羊。頭羊是須由羣羊公認挑選出來的。”
這時峰頂棧道上傳來呼喝吶喊與兵器交錯的聲音,不計其數的寒荒衛兵在衛長的帶領下,衝涌而上,將封守棧道的神衛兵衝得落花流水,節節後退。衆神衛兵眼見大勢已去,紛紛丟下兵器,頹然投降。唯有幾十個漢子翻身躍上大殿檐頂,與楚寧一起作困獸之鬥。
楚寧與女丑眼見辛苦數年佈署的大好局面一朝破滅,所有努力付諸流水,怒恨交集,恨不能將峰頂衆人砰屍萬段,敲骨吸髓。
楚寧大怒,厲聲道:“拓拔野,我是不是寒荒的頭羊,咱們且走着瞧。但你那兄弟蚩尤卻已經成了一隻死羊!”
拓拔野大吃一驚,叫道:“你說什麼?”
楚寧狂笑道:“那小賊不識好歹,十日前在衆獸山裡,已經彼西海老祖和九尾狐打成了劇毒肉醬!今日想來都好生痛快!”
拓拔野腦中嗡然一響,胸口如遭重擊,險些便要摔倒。纖纖怒道:“白骨妖怪,你胡說什麼!蚩尤哥哥厲害得緊,豈會被人打死!”
衆長老紛紛叫道:“將這叛賊拿下!”無數衛士潮水涌至,箭如飛雨,朝着大殿檐頂怒射而去。
拓拔野猛一定神:心道:“是了,一定是這奸賊想以此擾亂我的心智……”
楚寧白衣鼓舞,獰聲大笑,用足真氣,一字字地朗聲說道:“妙極!既然你們愚頑不化,甘願做金妖奴隸,那我便讓寒荒大神降落神河天水,將你們盡數消滅乾淨!”聲音陰寒兇厲,衆人聽得不寒而慄。
拓拔野一凜,似乎聽到什麼不祥之意,正思緒飛轉,忽聽天鏡湖面發出震耳欲聲的爆響,一道滾滾水柱如白龍出海,呼嘯騰空,直衝出數十丈高!
楚寧哈哈狂笑道:“妙極妙極!冰龍說到就到!看看咱們誰笑到最後!”轟然巨響,神女大殿的玉石瓦頂突然坍塌,煙塵滾滾,楚寧等人瞬間消失。
衆人蜂擁而至,推開殿門朝裡衝去。青銅大門剛剛打開,澎湃巨浪便如萬千白馬怒吼衝出,登時將衆人卷溺拋飛。又是一陣轟然巨響,整個神女大殿土崩瓦解,頃刻之間,被道道水柱巨浪衝得迸散飛舞。九隻翡翠香爐悠然飛舞,破浪而出,在月光下相互撞擊,發出鏗然長鳴。
天鏡湖彷佛發狂一般,掀起沖天狂浪,滔滔不絕地朝天噴涌,四下蓋落。轉眼之間,北峰頂上水流滾滾,竟如江河交錯。衆人驚呼亂喊,掩護着長老們朝下退卻。有人怖聲長呼:“寒荒大神發怒啦!”
拓拔野站在漫漫水霧之中,想着楚寧的那一番話,心中不祥之意越來越濃。姑射仙子、纖纖、拔祀漢、芙麗葉、姬遠玄等人紛紛圍涌而來,連聲催促。
“砰”連聲爆響,峰頂土地驀地炸裂開來,一道裂縫如遊蛇急速亂走,“哧哧”之聲大作,無數水柱從裂縫噴涌怒舞。片刻之間,峰頂上水浪四處噴飛,竟如萬千銀蛇騰空亂舞。衆多衛士慘呼聲中被大浪倏然卷飛,直落下萬丈深淵。
水龍沖天,浪滔滾滾,神女殿已成一片汪洋。大水洶洶奔騰,從崖頂轟然衝落,形成巨瀑飛河,朝着山下喧囂肆虐。
拓拔野突然靈光一閃,想起《大荒經》上描述密山時說道:“中空浩蕩,狀如玉壺,故又名玉壺山。傳此山通西海,水湯湯而出,如自天上來。故昔年寒荒諸族備受水患之苦,寒荒大神昊天氏以魂煉石,歸化於此,水乃止焉……”想起今夜在密山時,所見到翻天印震動的奇異景象;想起自己從那密山掉入那“女媧之腸”,竟隨着渦流到了西皇北峰;想起楚寧將千名童女送往密山;又想起適才楚寧所說的怨恨之語……剎那問,萬千疑點豁然貫通,一個模糊但卻極爲可怕的陰謀浮出腦際。
拓拔野驀地失聲大叫道:“翻天印!他們要解開密山翻天印,打通西海與寒荒國的水道,藉助女媧之腸,淹沒寒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