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數百名五族使者隨著雷神,浩浩蕩蕩經過古樹參天的院子,穿過幾道長廊,來到無塵湖畔。月輪高掛,清輝普照,湖光粼粼。那無塵閣靜靜地矗立於波光之上,冷清而寂寞。
原本喧擾的人羣,面對這寂然無聲的玉樓冷月,也情不自禁地安靜下來,屏息而行。
拓拔野緊緊地跟隨在纖纖的身後,心中波濤洶涌,忐忑跌宕。此事的來籠去脈已經越來越分明,但自己的心中卻殊無豁然之後的快意。眼下先機盡失,身陷局中,想要翻盤已幾無可能;唯一僥倖期盼之處,便是蚩尤與六侯爺三人已經取得聖盃,功成身退。
但倘若他們未能成功呢?不禁心下大凜。
看了看被吳回等人夾圍的纖纖,忖道:“眼下前往無塵閣,只怕凶多吉少。倘若情形不妙,我便立即將纖纖救出。那時局面混亂,人多反倒容易逃脫。”又想:“辛九姑他們定然還被關在貴賓館中,現下火族傾力而出,那裡必定空虛,乃是救出他們的最好時機。”當下向身後的柳浪使了一個眼色。
柳浪心領神會,乘著衆人不注意,帶著班照、哥瀾椎悄悄離開,趕往貴賓館。
夜風吹拂,萬籟無聲。衆人走過水晶九曲橋,來到無塵閣前。雷神仰頭道:“寧姬,有貴客來了,請開門吧!”一連叫了三聲,均無迴應,四下死一般的沈寂。
衆人面面相覷,均覺不妙。雷神臉色微微一變,身影閃動,剎那間御風飛起,直沒頂樓水晶窗;有人叫道:“別讓他跑啦!”吳回、句芒、烏絲蘭瑪、冰夷等人接連掠起,疾追而去。拓拔野與烈炎不假思索,踏步凌空,尾隨而入。
衆人撞開水晶門,潮水般涌入。驚呼之聲登時大作,那晶瑩精巧的石階上竟橫七豎八地躺了幾具丫頭的屍體,鮮血縱橫滴垂。
拓拔野瞧著寧姬香閨中狼藉慘狀,心中驚怖,不知此處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見句芒、吳回等人也是滿臉驚詫之色,更是驚疑不定。
雷神楞楞地站了片刻,突然嘶聲大吼道:“寧姬!”叫聲狂烈,樓下疾奔上樓的幾個火族使者登時被震得肝膽欲裂,骨碌碌地摔滾下去,壓倒了一片。
雷神猛地轉頭望向地上,右指一彈,一道菱形碧光嵌入地中。他雙掌螺旋,碧光旋舞,“喀嚓”一聲,那地磚徐徐移開,露出一塊玄冰鐵板;他雙掌再一交錯,那道碧光緩緩轉動,玄冰鐵板隨之移開,露出幽深的入口。
雷神逕直跳入,拓拔野等人紛紛尾隨而下。
雷神一邊往下疾走,一邊又以那光鑰開啓了三道玄冰鐵板。拓拔野心中緊張,難道蚩尤等人與那寧姬都被困在這密庫之中嗎?這三道玄冰鐵板盡皆一尺餘厚;當日自己與科汗淮及衆遊俠團結一致,費勁心力所打通的桃源洞玄冰鐵牆不過半尺厚,倘若當真被困在此處,想要逃出去實比登天還難。
密道盡頭,乃是一個大廳。出乎衆人意料之外,那廳中空空蕩蕩,並無一人。正中的玉石臺上一個開啓的匣子,在燈火中顯得孤單寥落。拓拔野和烈炎對望一眼,如釋重負。
吳回冷冷道:“雷神,你不是要給我們看長生杯嗎?”雷神面色怪異,眉頭慢慢地擰到一處,眼中閃過恐懼的神色,驀然大步朝那玉石臺後走去。衆人滿心狐疑,緩緩跟上。
雷神走到那玉石臺後時,突然全身凝固,面色煞白,低聲道:“寧姬?”一連叫了幾聲,面色越來越白,雙手竟然開始簌簌發抖。
衆人心中驚疑不安,慢慢地圍攏而去。突然齊齊驚呼,只見雷神緩緩彎下腰,抱起一個全身赤裸、鮮血淋漓的女屍來。
句芒失聲道:“寧姬!”
一時廳中一片沈寂,只聽見密道處接連不斷的腳步聲。
雷神抱著寧姬的屍體,彷佛冰封了一般,半晌動也不動,眼神中又是苦痛又是驚疑又是迷茫。
拓拔野見他那般神情,突然想起當日自己抱著纖纖屍體滿島狂奔的情景,想起那撕心裂肺的悲慟與虛實難辨的空茫;將心比心,不由替他難過。
不知過了多久,吳回突然厲聲喝道:“聖盃呢?”
雷神充耳不聞,只是呆呆地望著懷中寧姬的屍體。
吳回冷笑道:“既然這密庫的鑰匙和開啓方法只有你和寧姬知道,除了你,還有誰能將她殺死在此處?你以爲殺人滅口,將聖盃轉移,便能推得一乾二淨嗎?”
幾個火正兵也跟著隨聲附和,大肆聲討。
拓拔野見他殊無同情之心,落井下石,再也忍耐不住,嘿然笑道:“火正仙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倒真是體貼得很!這裡空空蕩蕩,連半個杯子的影子也沒有,火正仙卻偏生能瞧出來龍去脈,厲害厲害。”
吳回冷冷道:“要證據嗎?那我便給大家看看證據!”轉身對松竹六友道:“六位,當日雷神收到空桑轉世敬獻的聖盃之時,你們恰好就在雷神身邊。六位素來剛直不阿,請你們憑藉良心,告訴大家,那日匣中裝著的,究竟是長生杯,還是琉璃聖火盃?”
松竹六友臉色大變,互相望了片刻,瞧瞧衆人,然後紛紛將目光投向雷神。
句芒沈聲道:“諸位在本族中都是正直君子,此事相關重大,萬請從實道來!只要各位說出真話,無論什麼後果,句芒願意替你們承受。”這話說得大義凜然,登時引起一片喝彩聲。
松竹六友望著雷神,額上沁出密密的汗珠,搖頭不語。
烏絲蘭瑪柔聲道:“六位是不敢說呢,還是不肯說?”
松竹六友面色蒼白,齊齊搖頭,沈聲道:“雷神對我們恩重如山,我們決計不能做對不起他老人家的事。”
這話雖然不曾說明,卻與承認雷神收納琉璃聖火盃無異!衆人一片譁然,雷府衆士衛見一貫嚴正清明、死忠雷神的松竹六友也不打自招,都面如死灰,又驚又疑。
拓拔野眼見烈炎面色大變,當即搖頭不語,示意不可相信。但烈炎目光之中已多猶豫之色。
吳回大聲道:“大夥兒可都聽清楚了?”
火族衆人義憤填膺,再也顧不得雷神神威,紛紛叫道:“辣他奶奶的,交出聖盃!”
雷神依舊充耳不聞,只是癡癡地望著寧姬。
吳回朝烏絲蘭瑪與木神句芒、水仙冰夷行禮道:“聖女、木神、水仙,今日還請諸位做個公證,以免他日大荒中有人說我火族誣陷雷神。”轉身又喝道:“將那桃木姥姥帶上來!”
衆人聽得桃木姥姥四字,都是竊竊私語。拓拔野心下一沈,只見兩個火正兵將一個眉心之間有一個大瘤、雙耳尖尖的老太太拖了上來。
句芒失聲道:“當真是桃木姥姥?”
吳回指著那老太太,問纖纖道:“這便是那日託你將聖盃交給雷神的桃木姥姥嗎?”
纖纖目光空洞,瞧了那老太大半晌,點頭道:“正是。”
衆人鬨然,吳回冷笑道:“且讓我們瞧瞧她的廬山真面目!”突然探手抓住那老太大的尖耳,猛地向上一扯,登時將那老太太的臉面拔了起來。
衆人驚呼聲中,那老太太變成了一個面色蒼白的年輕女子。雷府衆士衛面色頓變,有人叫道:“綠琉兒!”
那綠琉兒正是寧姬的貼身丫鬟,善風行術,極爲聰明伶俐。
吳回冷冷道:“綠琉兒,是你將琉璃聖火盃交給這個纖纖姑娘的嗎?”
綠琉兒喘著氣看著雷神,一邊朝後退縮,一邊哭道:“我不敢說。”
吳回冷冷道:“你放心,我們既然能將你的小命救回來,自然也就能保你平安。”
烏絲蘭瑪柔聲道:“小姑娘,你放心說吧!”
綠琉兒盯著雷神,見他始終沒有瞧過來,這才顫聲道:“雷神……雷神派人偷盜了琉璃聖火盃之後,轉交給我;我……我化裝成桃木姥姥的模樣,趕回這裡的途中被火族的人打成重傷,恰好在林子裡遇見了這個姑娘,我就騙她,讓她代替我將這琉璃聖火盃交給雷神。”
衆人再次譁然,火族衆人破口大罵,雷府士衛面色蒼白,默然不語;其他四族使者也不禁面露鄙夷,竊竊私語。
米離沈聲道:“綠琉兒,雷神爲什麼要盜走琉璃聖火盃?”
綠琉兒流淚道:“我……不知道!聽寧姬說,只要盜走琉璃聖火盃,就能害死火族赤帝,雷神就可以成爲木族的大英雄大豪傑,明年的青帝,就非雷神莫屬了。”
衆人咬牙切齒,紛紛叫罵;烏絲蘭瑪碧眼流轉,凝視著雷神道:“雷神,你……”
微微嘆息,說不出話來。
句芒搖頭緩緩道:“雷神,你這又是何苦?你可知明年青帝推選,我原本就打算推舉你爲青帝。偷盜他族聖物,這……這豈不是人神共憤嗎?”話語沈痛,扼腕嘆息。
冰夷等人默然不語,但臉上都顯出鄙夷不屑的神色。
烈炎越聽越怒,目中火焰熊熊,握拳望向雷神,骨節格格作響。
拓拔野暗自嘆了一口氣,知道此時說任何話,烈炎也聽不進去了。
火族衆人叫道:“交出聖盃!交出聖盃!”聲音越來越響,在這廳中與密道中迴盪起來,更覺震耳欲聾。
米離沈聲道:“各位,本族大軍已經全面壓境,就在邊界待命;倘若今夜不能取回聖盃,明日凌晨,戰神刑天將率領百獸軍團攻陷雷澤城,直到找出聖盃爲止!”
木族衆人聞言大驚,眼下雷澤城中正喜氣洋洋地籌辦壽典,全不設防,火族刑天的軍團驍勇驃悍,這般衝殺進來,雷澤只怕要全城覆沒。
句芒沈聲道:“米長老,難道此事便沒有一點轉圜的餘地嗎?”
烏絲蘭瑪也蹙眉道:“事關重大,還請貴族三思。”
米離緩緩道:“只要能將本族聖盃完好無損地找回來,再將雷神放逐荒外,永不回來,我們自當班師罷兵。”
衆人紛紛朝雷神望去,這一看之下,俱極駭然!就在這片刻之間,雷神鬚眉皆白如霜雪,臉上的皺紋也彷彿多了幾百道,剎那間蒼老了數十歲一般。
他突然昂首哈哈狂笑,鬚眉波浪般起伏,周身衣服“呼”地一聲驀然鼓脹起來。
“嗤”地一聲輕響,衣服猛地裂開一道口子,繼而“嗤嗤”之聲大作,衣服裂成絲絲縷縷,狂舞不已。
衆人雙耳轟鳴,心下大駭,紛紛朝後退去。
吳回冷冷道:“五族英雄在此,還想做困獸之鬥嗎?”
句芒沈聲道:“雷神,只要你自縛請罪,在長老會上我一定會替你求情。”
雷神狂笑道:“想要設奸計害我也就罷了,爲何要對寧姬下此毒手?”眼角突然溢出兩行血淚,急速淌下。
拓拔野心下大震,聽那笑聲說不出的悲憤,宛如驚雷滾滾,錘擊在他的心頭。他生平最是敬仰英雄豪傑,又極富同情心,眼見雷神被小人奸謀,逼至窮途末路,心中憤慨已極。心道:“倘若是雨師妾或纖纖被人如此……”一念及此,不敢再往下想,憤懣更甚。
吳回喝道:“老賊!自己殺人滅口,還想嫁禍栽贓!”
拓拔野忍不住哈哈長笑道:“閣下這才叫做賊喊捉賊,栽贓嫁禍!各位串通一氣,狩得一場好獵哪!”
烈炎沈聲道:“拓拔兄,此事與你沒有關係,不要被這老賊的假面矇蔽,捲到裡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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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回冷笑道:“侯爺當真是君子之見了。根據連日探兵快報,這小子乃是湯谷逆賊的頭子,一心要帶著羣賊打回大荒,他自然是盼望眼下大荒越亂越好了。他的妹子卷在此事之中,說不定便是受他指使;他一心袒護老賊,自是與老賊沆瀣一氣。”
句芒頷首道:“這位拓拔公子與他的同黨盜走本族兩大聖器長生刀與無鋒劍,極是可疑!句芒也正想請他到日華城一坐呢!”
冰夷淡淡道:“拓拔太子也正是當年偷盜神木令,僞造神帝血書的冒牌神帝使者,本族追緝他已經有四年了!”
他們每說一句,衆人便騷動一陣。
烈炎雖然在鳳尾城時,便聽拓拔野說過往事,知道他乃是當年水族追緝的神帝使者;但一來自己對於蜃樓城羣雄暗自同情仰慕,二來水族素爲本族之敵,因此反倒與拓拔野有同仇敵愾之意。但此時心中篤信雷神乃是幕後指使盜走聖盃的元兇,敵視之外,更有被他豪爽“假面”欺騙的憤怒,拓拔野爲雷神說話自然十分刺耳。再聽衆人之言,登時有些將信將疑,猶疑不決。
拓拔野哈哈笑道:“不錯,我便是當日神帝使者,現下的湯谷城主、龍神太子;光明坦蕩,有什麼不可說?可不像你們這般卑劣無恥,串通一氣來要這陰謀詭計!”
他與雷神素不相識,雖然頗爲同情憤慨,但局面已經不可扭轉,原本只打算乘亂將纖纖救出。但眼見雷神被奸計所陷,愛人慘死,英雄末路而小人寸寸進逼,終於忍無可忍,熱血沸騰,索性站到雷神一邊,決意助他離開此處。心中暗道:“好妹子,對不住,他們需以你爲證人,一時不會對你如何。我回頭定然救你出來。”
雷神狂笑不止,昂首長聲笑道:“說的好,說的妙。沒想到緊要關頭撇了性命不要,敢爲我雷某說話的,竟然是夙敵龍族太子!”突然目中電光暴射,森然道:“雷某縱橫天下百餘年,快意恩仇,問心無愧。原本打算在此和寧姬頤養天年,不問世事,你們爲何要逼我再開殺戒?”
目光森冷兇暴,緩緩從衆人面目上移過;每人被他這般一掃,都不由打了一個寒噤。
他的目光在松竹六友的身上落定,嘴角牽起一絲冷笑,又緩緩地移到綠琉兒的身上。綠琉兒駭得面色如土,拼命往後縮去。
雷神盯著她冷冷道:“你是寧姬的丫鬟,她死了,你爲什麼還不死?”話音未落,綠琉兒突然一聲慘呼,頭骨“喀嚓”一聲裂開,鮮血飛噴,腦漿四濺,立時橫死當場。
衆人驚駭失聲,奔散開來;松竹六友更是面色青白,紛紛後退,凝神戒備。
拓拔野心下一驚,這乃是青木法術“開落花訣”,即以念力積聚對方腦頂最爲脆弱之處,使其周身血液與真氣一齊衝破血管、頭皮,噴涌如花開花謝。這法術極爲兇暴凌厲,但需在雙方念力相差頗大、且距離極近時施放。雷神與綠琉兒相距不下十丈,身旁又有衆多高手環伺,竟仍能出其不意一擊殺之,實在匪夷所思。
吳回厲聲道:“老賊,想要殺人滅口嗎?”
幾個火正兵連忙護住米離與纖纖,朝密道急速退去,拓拔野見纖纖離開險地,心中微微鬆了一口氣。衆人怒吼如潮,紛紛拔刀在手,但心中驚懼,只是站得遠遠地,誰也不敢輕易上前。
雷神狂笑道:“神帝靈明在上,雷某今日重開殺戒實是忍無可忍,退無可退!”突然引頸狂嘯,一道渾然碧光彷彿青龍出海,怒射而出。“轟隆隆”驚天巨響,猶如萬千焦雷在耳中迸炸。拓拔野腦中嗡然一響,氣血岔亂,心中大駭,立時凝神斂息。
廳中慘叫狂呼四起,那狂暴的吼聲在這密室中迴盪起來實是尤勝山崩海嘯;有人怖聲長叫:“風雷吼!”話音未落,雙耳噴出兩道血箭,抱頭瘋狂亂撞。衆人紛紛搶堵雙耳,稍有不及,立時真氣貫腦,爆血橫死。
碧光狂舞,聲浪怒卷,真氣稍差者登時如稻杆隨風,拔地而起,猛然撞在密室玄冰鐵壁上,腦殼迸裂,鮮血激射。剎那間人影亂舞,血肉橫飛。
雷神“風雷吼”與東海夔牛、兗州山鳴鳥號稱天下三吼,驚鬼泣神,此時心中悲憤狂怒,吼將出來更是難以匹敵。
吳回厲聲道:“大家一齊動手!”紅衣飄飄,閃電般攻上;衣袖開處,赤光電舞,火正尺夾帶熾熱真氣“嗤嗤”縱橫飛舞,登時將“風雷吼”的狂暴真氣稍稍遏阻。
句芒嘆道:“雷神,咱們的交情就到此爲止吧!”衣袖飛揚,一個淡綠色的翡翠轉生輪嗚嗚呼嘯著旋轉而出,四周登時急速旋舞碧色光弧真氣。
與此同時,驚雷般的狂吼聲中,又聽見叮噹作響,清脆悅耳的銀環撞擊聲,三十六隻銀環撞擊飛舞,在冰夷十指彈舞下,宛如音符般跳動。冰寒真氣絲絲作響,白霧升騰。
當世三大高手齊齊出手,赤紅色的火正真氣、淡青色的碧木真氣和淡白色的冰寒真氣猶如三堵無形光牆,將那猛烈無匹的風雷吼硬生生地迫了回去。衆人耳中登時大爲安靜,只聽見風聲呼呼,隱雷陣陣。
雷神昂首狂笑,白髮飛舞,面目猙獰。將寧姬屍體往左腋下一夾,右手手掌驀地張開,掌心中一個桃核大小的青銅錘陡然變大,碧光爆閃,化作四尺見方的巨大青銅八角錘。瞬息之間,身形扭動,大喝一聲,青銅雷神錘卷引開天闢地之勢四下揮舞。
“轟隆”巨響,整個密室微微搖動,火星激濺,青煙瀰漫,炙風熱浪之中滿是燒焦的氣味。
雷神錘所到之處,光芒刺眼,地動山搖。角落中來不及躲避的十幾個火族中人胡亂揮刀抵擋,“噹啷”聲中,刀鋒斷作片片碎鐵,閃電迸爆,立時沒入他們身體,血珠四射。還來不及悶哼一聲,又被那雷神錘的真氣狂芒打成肉醬,血肉橫飛。
雷神哈哈狂笑道:“痛快!好生痛快!”閃電般朝前衝去,青銅錘“呼”地一聲,猛地撞上吳回的火正尺,轟然巨響,一道刺眼絢麗的橙黃光芒沖天而起,吳回身形微微一晃,朝後退去。
雷神乘勢張口大吼,風雷綠光怒射而出,吳回匆忙拍掌,又是“轟”地一聲巨響,面色青紫,“哇”地一聲噴出一口鮮血,急速朝後退去。
雷神哈哈狂笑聲中,又是三錘接連攻向木神句芒;轉生輪電光飛旋,與青銅錘接連撞擊,發出青白色的耀眼光芒,氣浪狂涌,兩人齊齊劇震,身形一分,朝後退去。
雷神停也不停,青錘回舞,立時又撞上冰夷叮噹脆響纏繞而來的三十六隻銀環;銀環跳躍,光芒閃爍,轟隆隆的悶響中響起流泉飛瀑似的悅耳聲音。冰夷一觸既退,朝後飄然遠引。
雷神怒吼聲中,青錘若狂,瞬間又砸死幾十人。穿過漫漫血霧與四下激散的模糊骨肉,霹靂雷霆般朝松竹六友衝去。木神、火正仙、黃河水仙在他身側穿梭交錯,但被他發狂似的雷神錘和風雷吼所迫,一時也不敢直攫其鋒。
水族聖女烏絲蘭瑪翩然站在廳角,妙目凝視雷神,腰間絲帶自動扭轉擺舞,將激涌飛撞來的真氣一一撥擋開來。烈炎與八郡主站在另一角,面色凝重,猶豫不定。
拓拔野處在滿室激盪的真氣狂濤之中,聚意凝神,因勢利導隨波不定;看得驚心動魄,心中豪氣陡升,縱聲長笑道:“如此良辰美景,豈能沒有佳樂伴奏?”將珊瑚笛橫置脣邊,鏗然吹奏。
衆人耳中滿是轟然巨響,風雷隱隱,銀環叮噹;突然又響起高昂洪亮的笛聲,驚濤駭浪,穿雲裂霧。
雷神頓覺身後笛聲激越,氣浪滔滔,鋒銳縱橫,將三大高手夾擊攻來的洶洶真氣登時化解部分,哈哈大笑道:“好曲子!好笛聲!”身影如風,青錘電擊,隨著《金石裂浪曲》的節奏,狂風暴雨般地攻去。
拓拔野十指跳躍,笛聲宛如天河飛瀉,空谷山崩。險峭之音,高峻之勢,迴環攀轉,迫面而來。他連日來,胸中塊壘鬱堵,此時真氣洶涌,恣意吹奏,暢快已極。這《金石裂浪曲》狂烈險峻之勢也因此發揮得淋漓盡致。
衆人心中盡皆大驚,吳回、句芒俱是一凜,忖道:“原來這小子真氣竟如此之強!
當時與我相鬥之時似未竭盡全力。”對拓拔野登時更起忌憚嫌惡之心。
殊不知拓拔野修行碧木真氣與潮汐流,體內又有定海神珠,真氣遇強則強。眼下四大高手真氣對抗,自然而然將他的真氣超常激發。他又熟諳“因勢利導”之道,善於在縱橫洶涌、變化不定的真氣流中藉助他人真氣之優勢而爲己用,且置身局外,自然氣定神閒,更爲從容。
雷神只覺那笛聲高揚險拔,節節攀升,氣勢如虹,胸中悲鬱暴怒之意與之共鳴;酣暢淋漓,快意無比!當下縱聲狂呼,風雷吼聲聲綻爆,如朵朵春雷,驚天動地;雷神錘隨風海嘯,無堅不摧。
木神三人原本對他捨命激鬥就有所忌憚,彼此之間來自三族,也並非心意相通、團結默契,真氣力道無不有所保留;眼見他在笛聲之下,聲威更盛,勢如瘋魔,更加不敢與之拼死相搏,氣勢上登時又餒了三分。只能一旁交錯縱橫,遊鬥突襲,伺機予以重擊。
笛聲高亢入雲,雄奇激越,突然如隕流星,迸爆傾瀉,千里滔滔,急轉而下。
雷神嘯歌怒吼,青光電舞,倒海排山;剎那間巨震轟鳴,鏗然脆響,幾隻銀環激射飛濺,斷成片片。冰夷面色更爲蒼白,嘴角沁出血絲,閃電般朝外退去;繼而吳回悶哼一聲,火正尺險些脫手,胸前衣裳突然撕裂,被雷神當胸猛踹—腳,登時飛撞在玄冰鐵壁上,再次噴出一口鮮血。
句芒青影閃爍,轉生輪飛旋若狂,將青銅錘擊得朝上揚起,乘勢右掌疾拍,青光激撞雷神胸膛,雷神大吼一聲,避也不避,飛起一腿猛踢句芒丹田氣海。兩人近在咫尺,若無一人收勢,以雙方真氣力道,必定兩敗俱傷。句芒面色微變,手掌猛然轉下橫掃,與雷神剛猛霸烈的這一腿拍個正着,氣浪鼓舞;句芒乘勢朝後急退,轉生輪立時下沉,嗚嗚旋舞,阻住來路。
雷神一舉擊退當世三大絕頂高手,豪氣干雲,哈哈狂笑聲中絲毫不停,青錘狂舞,朝松竹六友等退守在密道口附近的衆人衝殺而去。
衆人見他神威若此,嚇得肝膽俱裂,哭爹喊娘直往上奔,與密道中駐足聆聽的餘衆撞在一處,擠成一團,登時上下不得,進退兩難。
雷神一錘將兩個火正兵打得腦漿迸濺,又一腳將一個火正兵踢得貫胸而過,吼聲若狂,八、九個火族使者慘呼聲中,竟將自己堵住雙耳的手指猛地插入,立時鮮血噴射,抽搐而死。
雷神殺得雙目盡赤,心中仇火熊熊,不顧廳內殘餘的雷府衛士是否背叛自已,也一律格殺勿論。吼聲轟隆,青錘裂地,剎那間虎入羊羣,腥風血雨。
金石裂浪曲鏗鏘峭厲,氣勢滔滔,雷神隨着那節奏大開殺戒,片刻間血流成河,屍橫遍室。每一次狂吼都有肝破膽裂,每一次錘擊盡皆血濺漿飛;頭骨破裂聲、骨胳碎斷聲、皮肉翻卷聲、鮮血激濺聲、慘叫聲、悲鳴聲、求饒聲,聲聲交織,撞擊着衆人耳膜。
拓拔野看得心下不忍,正要住口不吹,忽聽烏絲蘭瑪嘆道:“大家一齊動手吧!現在的雷神已經不再是雷神啦!”絲帶飄舞,悄無聲息地在拓拔野與雷神之間延展開來,宛如玄雲夜幕。
剎那間,笛聲猶如被快刀陡然截斷,拓拔野心中一凜。
那一側笛聲突然黯淡,句芒三人閃電般重新撲上,烈炎與八郡主稍一遲疑,也雙雙圍攻而去。
雷神狂吼聲中,終於一掌拍到松竹六友中“殘荷扇”史聽風的身上,“喀啦啦”一陣脆響,史聽風的周身骨骼瞬間斷裂,如爛泥般癱了下來。史聽風咬牙喘息,嘴角露出惡毒的微笑,突然嘴脣蠕動,也不知說了些什麼話。
雷神驀然頓住,臉色剎那變成青白,全身顫抖。
忽然“嗤”地幾聲輕響,光芒暴閃,幾蓬細針瞬息沒入雷神胸膛。“菊花刺”竇琮和“鬆尾針”唐矢一擊得手,閃電後撤。
衆人微微一楞,雷神如夢初醒,猛地一腳將史聽風的頭顱踩得稀爛,昂首發出悽烈的狂吼。雷神錘閃電般拍在竇淙背上,登時將他打成一灘肉泥。唐矢被青錘餘風掃中,右肩右腿齊齊碎裂,從半空摔下,昏厥過去。
火正尺、銀環、轉生輪、紅纓長槍……齊齊攻到,千萬道真氣光芒流轉,驚濤駭浪般朝雷神襲去。
拓拔野大駭,猛然拔地而起,笛聲銳利猛烈,想要突破烏絲蘭瑪絲帶的無形氣幕,但聲浪一觸即彈,始終無法穿過。那絲帶翻卷如浪,層層疊疊洶涌而來,拓拔野登時如逆風呼吸,真氣獵獵迫面。
當是時,雷神昂首發出狂暴已極的怪吼;突然之間,他的面目急劇扭曲變化,白髮迅速縮短,沿着脖子朝背脊一路蔓延,額上雙骨急劇隆起,瞬間升高拔長,成爲兩隻龍角。鼻子陡然變長,脣邊皮膚破裂,長出兩條淡青色的長鬚,四下襬舞;那張口嘶吼的大口也剎那變化,長出密集交錯的森森白牙,血紅的舌頭跳躍吞吐。
“嗤嗤”之聲大作,全身衣裳寸寸碎裂,迸爆飄揚,軀體急劇變長,皮膚迅速龜裂開來,簌簌落了一地,露出暗黑色的鱗甲。那青銅雷神錘陡然縮爲雞蛋般大小,吞入雷神腹中。
衆人大叫:“莫讓他變成獸身!”話音未落,雷神已經變爲一條黑色的巨龍,張牙舞爪,嘶吼聲中巨尾橫掃,狂風獵卷,將諸多兵器硬生生震退開去。雷神軀體急劇膨脹,盤卷怒嘯,聲勢更爲驚人。
突然一聲悽烈暴厲的龍嘯,雷神錘閃電般從他口中激射而出,宛如一道青色霹靂,直破密室西南壁角。
鏗然長鳴,雷神錘沒入屋角,壁角登時裂開細密的裂縫。雷神狂嘯擺尾,重重擊在那裂縫上,“轟”地一聲巨響,片片鱗甲四散飛迸,整間密室猶如爆炸開來一般,地動山搖。衆人驚呼奔竄,只見西南壁角的玄冰鐵壁驀地碎裂,四下炸飛。滾滾流水衝涌而入。
這建在無塵湖底的玄冰鐵密庫,原本堅不可摧。但屋角乃是三塊玄冰鐵交接處,難免有一絲裂縫。幾大高手在其中激鬥良久,那裂縫己稍稍鬆動,被雷神獸身這般奮起神威,全力一擊,登時迸裂。
水浪席捲,將滿室屍體衝起,衆人大驚,紛紛朝密道上方衝去。雷神倏然擺舞,將拓拔野陡然攔腰捲起,與寧姬屍體纏在一處,呼嘯怒吼,逆着急流朝那裂口電射衝去。
拓拔野心中驚喜,知道雷神要帶他一道衝出重圍,插好珊瑚笛,雙掌飛舞,將順着水流衝將過來的衆人一一震飛。突然一個人影被水流衝卷,重重撞來,拓拔野看得分明,正是那“鬆尾針”唐矢,心中一動,順手將他脖頸卡住,提在手中。
水浪滔滔,瞬息間便淹沒了大半密室。拓拔野自從真珠學得“魚息法”後,已能在水中以周身毛孔呼吸自如。此刻處於急流狂濤之中也絲毫不覺吃力。
雷神怒吼聲中,依然衝破那玄冰鐵裂口,宛如離弩之箭沖天而去。
剎那之間,雷神衝出湖面,掀帶水柱巨浪,騰空破雲。
拓拔野回頭望去,明月懸空,湖面上漩渦急轉,波光破碎;那晶瑩剔透、亭亭玉立的無塵閣突然斷落,彷彿玉樹傾倒,香花凋零。
雷府之中,火光熊熊,到處都是奔走的人羣與嘈雜聲。隱隱聽見有人喊道:“火妖殺進來啦!”清涼的夜風中充滿了燒焦的氣息與淡淡的血腥味。拓拔野心中驀地一陣悲傷,突然又有些當日與蚩尤、纖纖從蜃樓城殺透重圍、逃出生天的感覺。
想起與蚩尤等人約好,今夜在太湖南岸觀月亭相候,當下撫着雷神遍體鱗傷之身,道:“前輩,能否一道前往太湖觀月亭?”
雷神低聲鳴吼,也不知究竟聽見了沒有。
此時,湖面漩渦又激起沖天大浪,兩道人影高高飛起,口中喝道:“雷老賊,交出聖盃!”一個駕乘火龍,斜指一杆紅纓長槍,另一個駕御鳳凰鳥,飄飄若仙;正是烈炎兄妹!
雷神在空中稍作停頓,盤捲曲伸,張牙舞爪,嘶聲悲吼,騰雲駕霧而去。
幾人一前一後,御風飛翔,片刻之後便到了太湖南岸;此時月盤高懸,煙波浩渺,四下一片寂靜。
雷神悲吼一聲,軀體一鬆,輕輕地將拓拔野丟了下去;自己捲住寧姬,宛如疾箭,閃電般沒入太湖。湖面濺起些微水花,漾開一圈漣漪,立時又恢復了寧靜。
拓拔野提着昏迷的唐矢,輕飄飄地落到岸邊,望着那微微盪漾的水波,心中百感交集。雷神原以太湖爲家,此時身心交疲,心如死灰,定然是帶着寧姬,重回故水療傷去了。
仰頭望去,烈炎與八郡主也已趕到,盤旋飛舞,叱喝聲中朝太湖急衝。
拓拔野正要說話,忽聽有人沉聲叫道:“小侯爺!”又聽見幾人叫道:“城主!”
“拓拔!”“太子!”心中大喜,回頭望去,只見樹林中走出一羣人,正是蚩尤、六侯爺與柳浪諸人。蚩尤身邊站了一個面色蒼白的紅衣男子,神色甚爲古怪,木無表情地擡頭望着天上的烈炎兄妹,適才的第一聲呼喊想來便是出自他口。
烈炎聞聲大震,猛地低頭下望,驚喜交集,失聲道:“師父!”
八郡主也頗爲歡喜,叫道:“火神!”
拓拔野方知這紅衣男子竟是蚩尤幾日裡遇見的火神祝融的元神寄體,心中也是又驚又喜,不知蚩尤等人又是怎麼與他相遇。
烈炎與八郡主急速降落,將火龍與鳳凰各自封印入紅纓槍與彩石鏈中,拜倒道:“師父!”
祝融將二人扶起,淡淡道:“你們這般心急如焚地衝往太湖,又是爲何?”
烈炎面色脹紅,沉聲道:“雷……雷神指使人盜走琉璃聖火盃,事蹟敗露,殺了衆多五族使者之後,逃到這太湖之中;徒兒正要追拿他,問出聖盃下落。”
祝融搖頭道:“糊塗!”大袖飄飄,手掌徐徐張開,掌心之中赫然是琉璃聖火盃,只是已被劈爲兩半。
烈炎二人大驚,齊齊失聲,烈炎奇道:“聖盃……怎會在師父手中?”
六侯爺笑道:“聖盃原來是在我和蚩尤手中,你師父救了我們,自然便到了你師父手中啦!”
原來蚩尤三人被誘困在湖底密庫之後,想到雷神隨時會到來,心急如焚,想方設法要離開密庫:但那密庫固若金湯,窮蚩尤之力亦不能洞穿,好在御風之狼這等場面經歷得多了,也頗有經驗,細密尋查,找到密鑰孔,百般調試,費了諸多手段,終於將密鑰解開。但第三道密鑰甚是難解,需用真氣同時作用,方能奏效。蚩尤與六侯爺齊力貫注真氣於密鑰孔中,竭力嘗試,仍不得打開。
恰好祝融聞聲辨氣,一路追尋到此,眼見無塵閣狼藉凌亂,屍體橫陳,知道有變;又聽見密道傳來聲響,瞧見孔中傳出真氣,便奮起神威,裡外交擊,終於將最後一道玄冰鐵板打開。
聽到此處,烈炎“啊”了一聲道:“既然你們之前見過寧姬,那寧姬便不可能是雷神殺死的了?”
蚩尤搖頭道:“自然不是!不過六侯爺見到的那個寧姬,多半不是真的寧姬。”
衆人奇道:“那又是誰?”
蚩尤恨恨道:“定是那妖狐晏紫蘇易容喬裝。”
提起寧姬,六侯爺仍是心中哀痛,黯然點頭道:“不錯!是以她纔會認不得我,纔會彈出那充滿殺伐之意的箏聲。”
烈炎腦中混亂,道:“那妖狐爲何要扮成寧姬?”
柳浪嘆道:“若不是這樣,又怎能混入無塵閣,將琉璃聖火盃放入密庫?”
烈炎茫然道:“難道……當真不是雷神盜走聖盃的嗎?”
拓拔野道:“你也說過,以雷神這般光明磊落的性子,又怎會做這等卑劣無恥之事?”
烈炎心中翻江倒海,又將白日柳浪所說的“兩端三結”回想一遍,逐一驗對,腦中迷霧逐漸消散,但那憤怒羞慚之意卻越來越甚,喃喃道:“不錯!這妖狐手中的聖盃纔是真的本族聖盃。她費勁心機喬裝混入雷府,自然是爲了將纖纖姑娘獻上的長生杯換成琉璃聖火盃,栽贓嫁禍給雷神。纖纖姑娘當日獻上的是真的長生杯,雷神當然就歡歡喜喜地收下了。如此一來,柳先生說的第二、第三個結就解開了。但是,倘若纖纖姑娘獻上的是長生杯,她爲何會將長生杯認做琉璃聖火盃呢?”
拓拔野道:“這便有兩個可能。其一,當時那桃木姥姥多半也是由九尾狐化成,她給纖纖看的杯子是酷似琉璃聖火盃的假杯,當纖纖到雷府進獻長生杯時,這個假杯又被雷府中的奸細換成了準備好的長生杯。其二,九尾狐給纖纖杯子時,使了妖法,使得纖纖將那杯子看做琉璃聖火盃。”
纖纖心地單純,素無世故經驗,以九尾狐等機狡滑頭之輩,要想矇蔽她,實是易如反掌。烈炎點頭不語。又道:“那此事的首尾兩端,又是什麼呢?”
拓拔野道:“烈兄,此事結果有誰受損?”
烈炎沉聲道:“本族自然受損,雷神家破人亡,威望掃地,自然也是受損。”
拓拔野微微一笑道:“雷神受損,明年青帝之選又有誰能受益呢?赤帝被困,火神遭囚,貴族之中又有誰能受益呢?火木兩族內亂,又有誰得利呢?”
烈炎面色大變,思量片刻,沉聲道:“不錯!雷神遭此大劫,青帝之位自然穩歸木神句芒;火木兩族內亂,夙敵水族自然最爲歡喜;但是本族之中,本族之中……”突然大汗淋漓,說不出話來。
八郡主淡淡道:“倘若赤帝受困,再也不得而出,本族必定要另推赤帝,以準備兩年後的五帝會盟。那麼除了火神祝融、戰神刑天之外,最有可能的人選便是大長老烈碧光晟。眼下火神百受疑忌,受益者便只剩下兩個了。”她淡淡說來,竟彷彿與她一點關係也沒有。
八郡主看了祝融一眼,稍一遲疑,又道:“倘若火神受損,還有另外一個受益者。
眼下唯一能接替火神之位的,便是火正仙。”
吳回陰驚深沉,與其兄祝融的長者之風迥然兩異。但法術修爲卻是火族中僅次帝、女、神位高手的仙級人物。倘若祝融當真被猜忌,剝奪族職,那麼能接替其位的必是吳回無疑。烈炎驀然想起適才在密庫之中,圍攻雷神的諸人竟都赫然與猜測一一吻合,冷汗登時淌滿全身。
祝融緩緩道:“小侯爺,半年前我奉命鎮守金剛塔時,便心中納悶,爲何以我的念力,竟始終感應不到塔中的琉璃聖火盃?但當日我想,聖盃入匣、恭送到塔中之時,俱是由烈長老等一干權威長老親眼目睹,應該作假不得。多半是匣子有特殊神力,能阻斷念力。”
烈炎想起下午在貴賓館中,御風之狼的話語,冷汗涔涔,突然連呼吸都覺得困難起來,心中寒冷驚怖,難道此事當真與他最敬重的六叔有關?
祝融道:“每次例行檢查,也都是由烈長老親自登塔開匣,我始終無緣一見。那夜警哨四起,我也瞧見一個紫衣少女騎鶴從塔頂飛過,但她根本未曾進入塔中半步。稍後烈長老率領諸位長老前來例檢,竟頗爲意外地讓我也一道前去,不料匣中竟空無一物,而前日烈長老等人例檢之時,言稱聖盃仍在匣中,因此那紫衣少女與我,自然便成了最大的嫌疑。”
“我被囚在獄中之時,元神離體出竅,四處探尋。說來也巧,第三夜,我竟然在赤炎城外又瞧見了那夜的紫衣少女;不過其時她的身上,已經逸散出琉璃聖火盃的靈氣。
於是我元神分體,寄託在這獄卒身上,一路追拿。但那妖狐甚爲狡猾,千變萬化,使盡陰謀詭計,屢屢逃脫。”
聽到此處,烈炎心中終於恍然,最後一個難解之結也由是打開。以祝融之神威、金剛塔之守備,任何人都不可能將聖盃悄悄盜走;聖盃根本就未曾放入金剛塔的匣中,它在半年之前就已經被隱藏在一個絕密的所在。當祝融被囚之後,晏紫蘇就輕而易舉地接過聖盃,從容離去。
以時間差來計算,晏紫蘇易容成桃木姥姥將長生杯寄託給纖纖,應當在她前往赤炎城之前。他們之所以選擇纖纖做爲替死鬼,多半是看中她被誤認爲“空桑轉世”的身份;以這個身份送抵的長生杯,絕對不會引起雷神的懷疑,而且能引起所有人的廣泛注意。
待到晏紫蘇化成寧姬,將長生杯換回琉璃聖火盃之後,吳回等人就可以大搖大擺地抓着纖纖,趕往天下使者雲集的雷澤城,在羣雄面前當面對質詰問。當問心無愧的雷神帶着衆人前往密室,看見被劈成兩半的聖盃之時,他自然是百口莫辯,千夫所指。那時這一箭三雕的奸計自然就大功告成,木神、水妖與火族內奸都各得其所,各盡其歡。
但在他們意料之外的,是拓拔野與蚩尤的半途殺入。原先的計劃不得不因此改變。
尤其當六侯爺與蚩尤夜會寧姬之時,化成寧姬的晏紫蘇生怕露餡,不得不鋌而走險,將三人誘困在密庫之中。
躺在地上已經醒轉的唐矢,喘息着獰笑道:“你們知道得太晚啦,眼下五族使者親眼目睹,雷神怎樣事蹟敗露,殺人滅口;那琉璃聖火盃也被劈成兩半,想要復原也不可能啦!”哈哈狂笑。
成猴子飛起一腳,踹在他的肋骨上,罵道:“他奶奶的!雷神對你不薄,你這個龜孫子竟然恩將仇報。”
唐矢痛得面色發紫,喘息着笑道:“那老賊自以爲清明公正,爛木奶奶的,跟着他只能喝西北風?還有那婊子寧姬,每日盡給老賊出餿主意,若不是她使壞,我們又何必非將老賊逼上絕境?爛木奶奶的,活該被我們六兄弟先奸後殺!”
蚩尤、六侯爺聽得大怒,雙雙飛起一腳,立時將唐矢腦袋踢爆,白漿紅血迸了一地。
真珠看得面色發白,扭頭閉目。
柳浪沉吟道:“烈碧光晟的後一步棋,便是讓刑天大舉攻滅雷澤城,讓戰神與雷神雙雙火拼。倘若戰神戰死,他自然心中竊喜;即使戰神勝出,只怕也是元氣大傷,那時烈碧光晟必定會再設奸計將他殲滅,如此一來,赤帝之位非他莫屬。”
烈炎面色蒼白,心中又是痛苦又是憤怒,沉聲道:“難道眼下便沒有一點辦法了嗎?”
柳浪盯着祝融掌心裂成兩半的琉璃聖火盃,緩緩道:“現下唯一的辦法,就是將這琉璃聖火盃重新復原,趕在戰神與雷神火拼之前,將琉璃金光塔打開,請出赤帝,主持大局。”
衆人奇道:“還有法子讓這聖盃復原嗎?”突然紛紛露出歡喜之色,面面相覷,齊聲道:“七彩土!”
柳浪道:“不錯!普天之下,唯一能讓萬物複合的,就只有土族聖物,朝歌山,七彩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