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燈時分。
洛清淩單手支頤,身子懶懶地倚在窗前的躺椅上。
早春時節,外面的荷塘明明空空蕩蕩,此時清冷的池水中除了映着的一彎殘月外再無其它。可她卻偏要坐在這裡,不是爲了看風景,只因爲這個位置在屋子的最遠處,可以讓她不必和屋內案前的人那麼接近。
藍焌燁身爲藍煕的恭王,全年大部分時間都在自己所屬的北方居住,只有每年的這個時候纔會來到如臯晉見皇帝,彙報一年來自己領地上發生的大小事務,同時亦會和朝中的大臣們有所往來。
每次來如臯,逗留的時間視事情的多少不定,但都不會太久,畢竟北方纔是他的領地,還需要儘快回去。
因此,他在如臯的日程應該是安排得十分緊湊的。
僅以洛清淩所知,這一段時間他就很忙,白天在府中幾乎見不到他的人,晚上也有一堆公務要處理,通常不到後半夜的時候他是不會回寢室的。而每天早上洛清淩醒來時,身邊也早已不見了藍焌燁的影子。
所以,今天白天在花園的相遇真是讓她沒有想到;而晚膳時分,藍焌燁竟然也回來了,並且還和她一同用餐,用完了還停留在屋內遲遲不走,更是讓她百思不得其解。
那人很悠閒麼……
今天,是什麼特殊的日子麼?
一陣風吹來,畢竟久病初愈,洛清淩禁不住打了個冷戰,雙手環肩向椅中縮了縮。
“淩兒……”
慵懶的聲音從屋內傳來,洛清淩轉過頭去,見藍焌燁正注視着她,脣角帶着一絲笑意:“過來。”
洛清淩的身子僵硬了一下,最終還是不情不願的從椅中站起,磨磨蹭蹭走了過去,卻在距那個人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戒備的看着他。
洛清淩這樣的態度,藍焌燁並不以爲意,脣邊的笑意也絲毫不減:“晚上風大,不要坐在那裡。”擡首示意她坐在自己身邊。
洛清淩猶豫了一下,看了看面前的座位,最終挑了一個離藍焌燁最遠的位子坐了下來;藍焌燁幽深的目光瞟了她一眼,沒有說話,拿起桌上的酒壺向酒盞中倒滿了酒,低頭細品。
兩個人就那樣靜靜坐着,誰也不說話,空氣中漫漫彌散着淡淡的酒香。
坐在位子上的洛清淩起先還會低頭,裝作盯着腳下鞋子的花紋看;隨後她的視線便漸漸移開,悄悄落到另一雙鞋上;再然後,又順着那雙鞋子的輪廓慢慢上移。當她的目光最後終於移到那個人臉上時,發現藍焌燁根本沒有看她,寒澈的視線一直盯着手中的酒盞,所有的注意力全落在杯中之物上。
於是不再偷看,乾脆明目張膽的觀察起對方來。
那個人……
怎麼好像怪怪的。
總覺得今晚的他與往日不大一樣,但她又說不出哪裡不一樣。
那個人坐在那裡,默默飲酒,一言不發。他喝酒時似很陶醉,眉眼間的線條都放鬆了下來,連眼神都柔和了幾分,這樣的他給人心理上感覺親近了不少。溫暖的燭光灑在他身上,斂去了平日鋒芒畢露的戾氣;晚風拂過,微微飄起的髮梢掠過他俊逸的臉龐,配合他低頭品酒的樣子,彷彿一副動態的畫卷,令人心馳神往。
這個人,如果不說話的時候還是挺溫柔的……
“溫柔”這個詞一撞進腦海中,洛清淩立刻清醒了過來,心裡暗笑自己的異想天開:怎麼會把這種詞同這個男人聯繫起來!不過,雖然這樣想着,腦子裡不知爲何又浮現出白天在花園中的一幕,臉上突然有些發燙。
沉默久了總是會讓人胡思亂想,洛清淩決定由自己打破僵局,清咳了一聲,問:“今天沒有公務要處理麼?”
“今天……不用。” 藍焌燁擡頭看了她一眼,似乎別有深意。
“既如此,你在這裡慢慢喝,我去休息了。”
洛清淩不想在這裡久留,起身欲走。
一隻大手突然伸過來,按住了她的手:“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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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清淩的身子僵了一下,回頭,見藍焌燁目光閃爍的看着她,朝着她慢慢舉起手中的酒盞:“留在這裡,陪本王喝酒。”
喝酒?
洛清淩狐疑的看看面前的人,又看看他手中的酒:無事獻殷勤,這酒裡難保不會有什麼古怪。
於是她沉默的回視他,沒有答話,眼神裡卻是明顯的拒絕。
“怎麼?你不能飲酒?”
藍焌燁勾起了脣角,修長的手指握着酒盞緩緩轉動,似是有些遺憾卻又帶着絲了悟:“或者——是怕這裡面有毒?”
那人語氣中的嘲諷激發了洛清淩心底的鬥志,她的紫眸中瞬間退去猶豫的神色,柳眉一挑:“誰說我怕了。給我——”
伸手奪過酒盞,看着藍焌燁的眼睛一飲而盡,反過手亮出空空的酒盞給他看:“如何?”
“好,”藍焌燁的眼中閃過一絲欽佩的神色,拿起酒盞又復斟滿:“再來!”
洛清淩這回想也不想,接過酒盞便直接向脣邊送去。
“再來!”
……
當藍焌燁斟滿了第四盞酒又推到洛清淩面前時,她才突然覺得不對勁:明明是說要她“陪”他喝酒,怎麼現在完全變成她一個人喝了!
於是停了下來,冷冷看他:“你呢?怎麼不喝?”
藍焌燁看着她,眼中仍是莫測的笑意:“你再喝了這盞,剩下的都是本王的。”
洛清淩又一次挑起了眉:“好吧,不過喝了這盞我就要回去了。”
洛清淩伸手握住酒盞,端起來向脣邊送去——這酒似乎也沒什麼特別的。入口清冽,有着淡淡的甘甜,不像是酒,倒更像是果汁,多喝幾盞應該也沒什麼問題吧。
酒盞將要靠到脣邊時,她突然覺得頭腦中一陣眩暈,手上一軟,酒盞竟拿捏不住,“當”的一聲掉在地上!
洛清淩的瞳孔瞬間收縮:怎麼會……
猛然擡起頭,燭光閃爍下,她看到那個人眼中幽深的笑意。
洛清淩心裡頓時一沉,隱約猜到了什麼,卻又不敢相信,雙手撐着桌子便欲站起,全身果然沒有半點力氣,眼皮也似灌了鉛一般越來越重。
“動不了了?”
對面的人語氣波瀾不興,似乎並不奇怪她會這樣;他站起身來向她走近,笑得邪惡:“說好了你喝四盞,既然你拿不住,這最後一盞,就由本王親自餵你好了。”
“你,你……”
洛清淩當是時心下大駭,各種念頭都在頭腦中飛快閃過,“你”了半天卻終於沒有將下面的話說出口,只是瞪着一雙紫眸,眼看着那個人一步一步向自己走近,揚起頭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而後上前一把攬住她的腰,俯下頭對着她的櫻脣深深吻去……
不要……
洛清淩現在終於知道這種酒的厲害了,但卻爲時已晚。
她的四肢綿軟無力,只能任由那個人將自己抱在懷中,同時藉着那一吻之勢將更多的酒灌入口中。
她覺得自己的身體正在一分一分的軟下去,心也如同跌入無底深淵般慌亂異常。腳下忽然一輕,已被藍焌燁打橫抱起!
終於結束那一吻,藍焌燁將脣略微移開,洛清淩在這間隙得以大口喘息,一雙水漾的紫眸驚疑不定的望着面前的人。對方的臉離她很近,一呼一吸之間有濃烈的酒氣噴在自己臉上,她覺得又一波眩暈襲來,不自覺的伸手抓住了男子的衣襟。
藍焌燁微微眯起眼,看着在他懷中嬌喘不已的女孩。
燈光照映在她緋紅如霞的面龐上,爲她的臉上更添三分嬌豔;纖長的眼睫無力的翕動着,似乎正努力和睡神做着抗爭;迷茫的眼神竭力想表現得堅強,卻怎麼也掩飾不住慌亂的情緒。
終於害怕了麼?
男子的脣角微微揚起,忍不住低頭在那嬌豔的櫻脣上又輕啄了一下,一手撫上她胸前被酒打溼的優美曲線,低啞開口:“這雪玉酒,乃是採自我國天山頂端的雪玉果釀製而成,入口雖不覺怎樣,卻是後勁極大,藍煕的男子輕易都不敢喝這種酒,你怎麼竟敢一下喝了四盞,下回記住,可不要隨便喝別人給的酒了……”
藍焌燁的脣再度吻下,洛清淩只覺得濃烈的酒香鋪天蓋地地向她襲來,帶着黑甜的蠱惑,僅存的一點意識也在瞬間瓦解……
……
“……師兄,書上的那些女子,爲什麼個個都三貞九烈到自虐的程度?”
“……”
“有個女子,被人摸了下手,她便將自己的手都砍了;還有一個,被別的男人多看了兩眼,她便自盡了。好可怕。”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女人的貞節最重要,若是被人侵犯了,你說,你會怎麼辦。”
“當然會反抗,反抗不了,就自保。難道被瘋狗咬了我便不活了?”
“……”
雪玉酒的後勁果然厲害,厲害到前一刻她只覺得頭很暈,下一刻便失去了意識。甚至來不及讓她醞釀情緒從眼中流出一滴眼淚。
師兄,如果反抗不了,我該怎麼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