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四的老婆發現陳四的眼睛不對。一邊扶着他下來,一邊問道:“你的眼睛怎麼啦?”
陳四道:“先莫說我的眼睛了,也就是突然就看不見了,趕緊讓幾位恩人到屋子裡坐着喝茶,你讓隔壁李嬸過來幫着你給幾位恩人趕緊收拾兩間房屋住下,然後去村頭趙屠夫那裡問問,還有沒有新鮮的肉買來給幾位做些好酒好菜吃。”
杜文浩道:“你不方便就別這麼麻煩了,我們隨身帶着乾糧的,將就一下便是。”
陳四趕緊擺擺手,道:“不麻煩,不麻煩,您就是那幾位恩人喊的老爺,也就是五位堂的杜先生吧?我聽得出是您的聲音呢,說句讓您瞧不起的話,既然您都來了我家,能不能順便給小的看看這個眼睛啊,呵呵,說句丟人的話,家裡窮,若不是眼睛突然看不見,至少也有野味招待您。如今卻只有一頓飯和兩間房呢。”
杜文浩明白了,原來是想自己給他看眼睛了,不過這個家看着確實也十分清貧,便道:“眼睛我給你看就是,酒肉就不用買了。”
陳四的老婆道:“我們哪裡有錢買啊,不過是暫時賒欠着,等收了莊家賣了錢這才還給人家。”
陳四憤然道:“你這個死婆娘,你不說話要死啊!”
陳四老婆不敢說話了,只是嘴巴撅着十分委屈的樣子低着頭。
陳四道:“我哪裡需要你一直這樣扶着,讓你去找李嬸,你耳朵是聾的嗎?”
幾個人跟着陳四的老婆進了屋子,屋子裡黑漆漆的。
陳四老婆小聲說道:“難爲幾位了,家中的燈油沒了,原說今天陳四打了獵物就買的,誰想,要不還是在門口坐吧,還涼快一些。”
陳四道:“你這個笨婆娘,你就不知道先去李嬸那裡先要點過來?”
明森正要說話,杜文浩將明森看了一眼,然後示意他那些碎銀給陳四的老婆,道:“去買鞋燈油回來,然後給我們一人煮上一碗麪就好。”
陳四老婆拿了銀子也不敢開口,只是喜笑顏開地點了點頭,道:“我這就去村頭給幾位買肉買燈油去,幾位先坐着,我去給幾位燒點水喝。”
陳四突然說道:“死婆娘,是不是拿了恩人的銀子?”
陳四的老婆正要出門。聽見陳四這麼說,膽怯地看了陳四一眼,再看了看明森,不敢說話。
陳四大聲呵斥道:“我問你呢?不要說沒有,我還不知道你,別人不給你好處,你是不會好生與人說話的,還不趕緊將銀子還與恩人,我們本來就沒有銀子給先生處方看病的錢,哪裡還有道理問先生要錢的道理,你若是再不還了,我休了你!”
陳四老婆見自己男人發火了,趕緊說道:“你莫要生氣,本來眼睛就看不見了,腳也扭了,還發什麼火啊,我還了就是。”說完走到明森身邊伸手將銀子遞給了明森。
明森道:“這位小哥,你客氣了,你總不能什麼都等到豐收了之後再去一一還賬,再說不過是一些買燈油的錢,我們老爺給你看病。總不能黑燈瞎火的給你看吧?”
陳四語塞,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明森對陳四老婆說道:“趕緊去吧,我們老爺也餓了。”
陳四老婆見自己男人不說話了,趕緊拿着銀子就走了。
杜文浩看了看這個小院,一共有六間房,除了堂屋和廚房,只有四間房了,地方的確不寬敞。
明森道:“你們這裡可有客棧?”
陳四道:“我們這個地方可是沒有客棧,幾位恩人是不是見着我們這個家實在貧寒,不想在此停留啊?”
明森道:“不是這樣,我們一行六個人,雖說天氣炎熱不需要什麼棉被,但是總不能我們六個人住兩個房間吧?況且,你們也未必有六張牀啊?”
陳四笑了,道:“這個恩人就不用擔心了,小的正好是個木匠,家中前幾日有幾個人訂了幾張牀才做好,還沒有來拿,我請幾位來住,至少牀還是有的。”
一個護院道:“我剛纔進村的時候,發現你們這裡好多的田地怎麼都荒着,莫非這裡的稅負很高,你們都不願意種田?”
陳四道:“不是的,也是今年才這樣,其實今年若是種田,收成一定不錯的,只是最近從肖家莊來了幾個人,天天將村裡的人召集起來講什麼昇天得道的昏話,於是村裡很多人都信了那幾個人的昏話。好酒好菜地招待着,也不種田,就等着成仙了。”
杜文浩道:“那些人是不是都穿着白色的長衣?”
陳四點了點頭,道:“杜先生也見過的嗎?”
杜文浩道:“聽說過,那你信嗎?”
陳四笑了,道:“我沒有成仙的命,我也不信那些,不過隔壁的李嬸是個寡婦,也沒有兒女,於是就十分相信,希望早些成仙了升了天過好日子去,一個女人是不容易,這個小的也理解。”
杜文浩道:“不是聽說朝廷不允許這些人到處散佈這種妖言嗎?”
陳四道:“那這個小的就不清楚了。”
明森道:“那這些人現在還在村子裡嗎?”
陳四道:“恩人對他們也感興趣?”
明森道:“對啊,我就是想看看他們是怎麼讓人得到成仙的。當神仙多滋潤啊?”
陳四笑了,道:“恩人若是想知道,回頭等我那婆娘回來一問便知。”
正說着,只見陳四的老婆帶着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提着肉抱着酒走了進來。
陳四老婆將燈油放在了油燈裡,點燃了燈,還拿了一些驅蚊的艾草來點燃了放在門口薰了薰,這才讓杜文浩他們幾個人進了屋子,然後自己扶着陳四進去了,那李嬸則徑直進了廚房做飯。
明森道:“家中有幾盞油燈都用上吧,回頭再給你拿些買燈油的銀子便是。”
陳四老婆聽了。趕緊又找出兩盞油燈來一齊點燃,房間裡這才明亮了許多。
陳四道:“杜先生,要不讓那李嬸過來,你問問那幾個人?”
杜文浩道:“不着急,先看看你的眼睛。”
陳四感激地點了點頭,杜文浩走到陳四身邊坐下,明森趕緊將油燈放在他們的面前,然後將杜文浩的藥箱也提到跟前。
杜文浩問道:“之前有出現過突然看不見的情況嗎?”
陳四搖了搖頭,道:“從未有過。”
杜文浩一邊給陳四號脈一邊問道:“是怎麼出現的?”
陳四道:“就在林子裡追着一隻麋鹿,眼瞅着就要追上了,突然頭暈目眩渾身無力。便趕緊坐下,還以爲是中暑了,心想閉着眼睛歇一會就好,誰想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看什麼都是模糊的,使勁揉了揉眼睛,這才發現竟還要遭一些什麼都看不見了。”
杜文浩道:“伸出舌頭來讓我看看。”
陳四聽罷,伸出舌頭,杜文浩拿起油燈湊近細看,只見舌紅少苔。
陳四老婆道:“剛纔李嬸說了,那是因爲我家男人不相信什麼聖教,所以冒犯了聖教教主,這才讓我男人突然雙目失明的。”
陳四不知道自己女人在哪裡,只朝着說話的聲音狠狠地啐了一口,道:“屁話!那村裡那麼多沒有相信那些妖言的,怎麼就不見和我一樣雙目失明瞭麼?”
陳四老婆不敢多言,嘟囔兩句,走出門去了。
杜文浩笑着說道:“興許那李嬸說的有道理呢?”
陳四道:“我陳四是個不信邪的人,凡是都是有因有果的,先生還是給看病吧,我就不信那什麼妖教,看他們能耐我何如?”
杜文浩道:“好吧,正好我也是個不信邪的人,真是遇到知音了。”
陳四笑了。
杜文浩道:“你現在睜開眼睛看看。”
陳四睜開雙眼,杜文浩道:“什麼都看不見嗎?”
陳四搖了搖頭。
杜文浩道:“從前上山打獵的時候有沒有摔過?”
陳四道:“那是常有的事情,今天不也因爲看不見不知從什麼地方摔落下來。”
杜文浩道:“摔下的時候是不是頭着地?”
陳四想了想,道:“沒有啊,不是頭先着地,是腳先着地,這才扭着了。”
杜文浩看了看陳四的腳踝,道:“這個到不緊要,回頭讓我的管家給接骨便是。”
明森一愣,道:“老爺,我哪裡會什麼接骨啊?”
杜文浩笑着說道:“你們這些會功夫的人不是都會這些的嗎?”
一旁一個護院說道:“呵呵,明管家今天身體不好,這才推辭的,還是讓小的來吧。”
杜文浩道:“那也行,我竟讓忘記你不方便了。”
明森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杜文浩道::“對了,在這之前有沒有覺得身體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陳四想了想,道:“前幾天因爲來了那羣人,整天部分白天黑夜的就在村子想一羣瘋子似地又唱又跳的,我見着心煩,晚上睡覺也不好,半夜還要起來喝好幾次水纔可以。”
杜文浩翻開陳四的上眼瞼仔細看了看,如今不像是在現代,可以用儀器檢查是不是腦部別的問題導致的失明,查看眼珠子,也就是視玻璃體,因爲晚上光線的原因,隱約可見球體傷有點狀和團塊狀的混濁物,下眼瞼顏色爲暗紅,有少許出血的現象。
病人脈弦主氣滯,脈細數則說明此人體內陰虛火旺,熱入血分,熱已入裡,灼傷了脈絡,從而導致眼底出現,而淤血滲於眼球,則是眼球渾濁,以至於看東西的時候最初是模糊,繼而越發的不明,直至完全看不見了。
杜文浩道:“你是不是常有頭暈耳鳴的症狀?”
陳四道:“是的,是常有。”
杜文浩道:“沒有關係,不過就是陰虛火旺開些滋陰涼血,止血化瘀的藥吃上幾副便好。”
陳四道:“陰虛?我不是一個男人嗎?何來的陰虛?”
杜文浩笑了,道:“陰虛則不能制陽,致使陽相對亢盛發展而成陰虛火旺證。陰虛火旺證可偏重於不同的臟腑,主要是以心、肺、肝、腎爲主。”
陳四道:“先生這麼說,小的還是不明。”
杜文浩道:“莫要着急,我先給你開了方子再說。”
明森則趕緊研磨準備紙筆。
杜文浩邊寫邊說道:“一般陰虛除了心煩少寐,頭暈耳鳴之外,有的時候還會喜歡發火,我見你動不動就給你老婆發火,這也是陰虛的一種啊。”
陳四道:“啊,原來這也是身子有病嗎?”
杜文浩點了點頭,道:“你們夫妻結婚幾年了?有幾個孩子?”
陳四道:“結婚四年了,這纔是第一次懷上,這個婆娘肚子一直不爭氣,真是急死人了。”
杜文浩笑了,道:“不能怪她,也是你的問題。”
陳四不解。
杜文浩道:“陰虛火旺還有一個明顯的症狀,那就是男子易舉,但也較容易先遺,你的那個流出來的東西不好,怎麼能讓自己的女人有孕呢?”
陳四愕然,道:“先生果真是神醫,小的佩服,這個小的沒有給先生講,先生也知道,真是神了。”
杜文浩笑了,道:“什麼神醫啊,不過是你的症狀看出來的。”說完,將開好的方子交到陳四的手上。
陳四道:“先生,這個藥什麼時候才能治好小的眼睛啊,小的一天看不見就不能幹活,小的着急啊!”
杜文浩道:“問題不大,白天不要見光,三日後我們返回這裡再過來看看,那個時候你的眼睛應該已經可以看見了,不過切記,不得動怒,不得勞累。”
陳四道:“先生的意思是隻要三天小的眼睛就可以看見東西了?”
杜文浩道:“是,應該是的。”
這時,陳四老婆進來,道:“飯菜都已經做好了,幾位恩人趕緊到廚房吃飯吧。”
陳四道:“端到這裡吧,廚房的凳子都不夠呢。”
陳四老婆聽了,便笑着出去了,一會兒便看見她和那個李嬸一人端了一個托盤進來,一個人一碗麪條,還有三個菜和一壺酒。
李嬸道:“這鄉下也沒有什麼好東西招待幾位貴客,只有將就着了。”
杜文浩見這個李嬸說話還算得體,便道:“聽說李嬸最近信了一個可以得道昇天的聖教?”
李嬸憨厚地笑了笑,道:“是啊,先生聽說可是秀山郡的名人,您也知道啊,陳四他媳婦,我給你說,你還不信,你看人家大地方來的人都知道呢。”
陳四老婆道:“又不是我不信,是我家陳四不讓我信這些。”
李嬸笑了笑,道:“說句得罪先生的話,先生可不要在意。”
杜文浩一邊吃着麪條,一邊說道:“李嬸講便是。”
李嬸道:“不是我一個鄉下的婆子不相信大夫,而是你給陳四看過之後,再試厲害也要幾天纔可以好吧?而且,說不一定還好不了,知道爲什麼嗎?因爲是我們教主在懲罰他對我們聖教的不恭,誰叫他整天逢人便說我們教主的個騙子呢,我能教主就說一定要懲罰他的,你看見了吧?眼睛看不見了,知道這是什麼嗎?這叫有眼無珠!”
陳四乾咳兩聲,沉下臉來,道:“婆娘,你和李嬸去隔壁給幾位恩人收拾牀鋪吧。”
李嬸看出陳四不快,便怏怏地站起身來,瞅了一眼他手上的方子,鼻子裡哼了一聲,一臉地不屑,走到門口說道:“我看你明天還是去找教主賠個不是,眼睛即可就好了,還不用什麼仙鶴草、白芨什麼的。”
杜文浩見李嬸走了,笑着說道:“這個李嬸還識幾個字啊。”
陳四道:“從前她的男人是我們村裡的私塾先生,後來受了風寒死了,所以她也識得幾個字,先生千萬不要見怪,鄉下的人都這樣,想到什麼說什麼。”
杜文浩道:“我理解的,怎會在意呢?不過我倒是很想讓李嬸給我們引薦一下那幾個仙人。”
陳四道:“先生便是那懸壺濟世的仙人,怎麼還要去見那些裝神弄鬼之人?”
杜文浩道:“我倒是很想見識一下,他們的法力。”
陳四無奈,大聲叫道:“婆娘過來。”
陳四老婆很快過來了。
陳四道:“去給李嬸說,就說先生想要見那些人,讓她引薦。”
陳四老婆聽罷便出去了,很快李嬸眉開眼笑地過來了。
杜文浩道:“不知李嬸是否方便讓我們見也見見那些可以讓人得道成仙的高人?”
李嬸道:“那可是不行哦,沒有緣分入教的人,我們教主是不見的。”
杜文浩笑了,道:“他不見,如何知道我和他是無緣的呢?”
李嬸想了想,陳四老婆道:“李嬸,你就讓幾位恩人見見你們的那個教主,萬一有緣入教,那你的教主不是也會誇獎你嗎?”
李嬸聽了覺得有道理,道:“好吧,那我帶你們去見我們教主,不過先說好了,不得對我們教主無理。”
杜文浩笑着點了點頭,起身對陳四說道:“你們先歇息吧,不要等我們,我們去去便回。”
陳四道:“小的是不放心那些人的,還是等着你們,萬一你們不回來,我好召集村裡別的獵戶去救你們纔是。”
杜文浩無奈,知道陳四是個耿直爽快的人,心底也善良,便不勉強,道:“若是村子裡就有郎中,可以先抓藥來吃。”
陳四道:“先生你們先去,不用管我。”
杜文浩等人吃飽了,便跟着李嬸出去了。(!)